下午一点半钟็，高一（四）班十八名红卫兵在教室集合，乔进行了简短的战前动员。党中央、国务院的战斗号令，毛主席的教导，丁国钰的警句，在每一个年轻人心中点燃了仇恨的怒火，激了战斗的豪情。短短几分钟的战前动员，把一群幼稚的年轻人变为了嗜血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两点整，乔๒与小苏率队乘๖市委统一调拨的卡车来到了西四。为避免产生不良影响，为保持这次行动的群众性、自性，汽车在离西四三条胡同口还有两ä百多米的地方แ就停下了，全体人员下车步行。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刻。骄阳似火，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路边的小树都被烈日烤得垂下了头。躲在树叶下的蝉儿高一声低一声有气无力地叫着。马路两傍形形色色的建筑物上涂满了血红的大标语——
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在耀眼的阳光下，那ว一个个血红的大字活象一团团燃烧着的火焰，烘烤着这古老的都市，烘烤着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
行近西四三条，小苏在路边的行人中ณ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早晨在派出所见过面的民警同志。他们身着便衣，正在路边“散步”，额头上布满了晶莹的汗水。小苏微微点头，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王大妈与另一位老太太正坐在西四三条胡同口的树阴下聊天，见到乔๒与小苏，王大妈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拐进了胡同中。
“跟上！”乔๒下达了命令。
全体人员远远地跟在王大妈身后拐进了西四三条。急促的脚步在小胡同中的水泥路面上敲打出了战斗的鼓点。见到这群来势汹汹，身穿绿军装的红卫兵小将，胡同中的行人纷纷让路，纷纷躲闪到了路边，脸上那惊恐的神色，活象见到了当年的日本宪兵队。小苏完全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住在这种小胡同中的人，俗称胡同串ธ子，一般都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大多都是贩夫走卒之ใ辈。这些人在旧ງ社会经历复杂，正是当前破四旧运动的冲击对象。
乔根本无暇顾ุ及路边行人的神色，他两眼紧盯着前面王大妈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着。王大妈拐了一个弯，在胡同中部一个ฐ院子的门口停了下来，她抬头望了望门牌，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转身就消失在了胡同深处。乔抢上前去，抬头一看，正是1้７号院。
“李飞，赵玉江守住大门，任何人不准出入！其他人跟我来。”乔下达了战斗命令。
小苏和其他人紧跟在乔的身后闯入小院。进入小院后，眼前豁然开朗。小院大约有一百平方米，中间是青砖砌成的花坛，在这盛夏的季节，虽无姹紫嫣红，却也郁郁葱葱。石板铺的小径以花坛为中心向四面辐射，通向四面的住房。几株海棠错落有致散布四周。一棵枝叶繁茂的枣树遮住了似火的骄阳，为小院平添了几许清凉。树阴下，两个胖墩墩的孩子正在戏耍。
乔与小苏等人的闯入打破了小院的宁静。正在戏耍的小娃娃象两只受惊的小兔子窜入了西侧厢房。一位头花白的老太太从厢房探出身来，两颗小脑袋在她身后一隐一现。北屋的门帘掀起，一位怀抱婴儿的年轻妇人匆匆迎了出来。这大概就是小院中的居民小组长了。据派出所所长介绍，她是第二机床厂的女工ื，正在家中休产假。
“请问刘玉琴住在哪屋？”为ฦ了核实情况，乔客客气气地问道。在敌我问题上，乔一向泾渭分明。
那年轻妇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她垂下眼晴，迟疑ທ片刻后，轻声答道：“南屋。”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不知是害怕，还是不愿在这种场合下，扮演这样一种角色。
“谢谢！”
乔与小苏同时转过身来。南屋一排三间，所有的房间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后悬挂着雪白的窗帘。
“……即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小撮最阴险，最狡猾的阶级敌人……”
“……大蛇和小蛇，黑蛇和白蛇，露出毒牙的蛇和化成美女的蛇……”
“……他们并没有甘心于他们的失败，他们还妄图复辟，妄图变天，妄图把我们共产党人再一次淹没在血泊中……”
毛主ว席的教导，丁国钰的警句，如霹雳，如雷鸣，在每一个ฐ人耳畔回响。小院中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充满了杀气，充满了火药味。
乔大步向南屋走去，其他人紧随其后，形成一个半园形逼向南屋。程湘滨、郑国庆不由á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铁棒，活象南屋里即将窜出什么毒蛇猛兽似的。
南屋的门帘掀起，一位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妇女，一边扣着对襟罩衣上的最后一个纽扣，一边匆匆迎了出来。她身穿一身洗得白了的旧ງ式衣裤，脚上的布鞋式样古板，却干净得一尘不染，看得出来她家境虽不宽裕，人却很勤快，很爱干净。这大概就是刘玉琴了。小苏有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她。刘玉琴身高大约有一米六零左右，面容略显憔悴，但依稀还可以见到其年轻时的清秀与俊美。只是那双布满了鱼尾纹的眼睛显得那ว样苍老，彷佛历尽了风霜与坎坷，彷佛盛满了苦难与忧伤。小苏注意到她的脸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后来小苏才知道，刘玉琴当天正患感冒，请假在家休息。
猛然见到这样一大群杀气腾腾的红卫兵小将，刘玉琴眼中ณ闪现出一种压抑不住的惊恐。对于她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此时此刻红卫兵造访绝不会有什么好事。然而十七年的磨难使她早ຉ已明白了自己้在这个社会中ณ的地位以及接人待物应有的态度。她恭顺ิ地停下脚步，站在了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乔๒的面前。
“你就是刘玉琴吗？”乔居高临下地问。
“是的。”刘玉琴垂下眼晴，活象一只待罪的羔羊。
“我们是八中的红卫兵，今天奉命到这里来抄家！”
乔冰冷的声音使刘ถ玉琴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如果说刚才她还心存幻想，幻想这群红卫兵只不过是想找她了解一些历史情况，那ว么เ此时此刻，她的幻想彻底破灭了。她那单薄的身躯颤抖得有如秋风中ณ的一片落叶。然而此时此刻๑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十七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只有逆来顺受，才能ม忍辱偷生。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脸，那么就把你的右脸也送过去好了，这不正是耶稣的教导嘛。刘ถ玉琴默默无言地侧过身去，默默无言地让出了一条路，一条通往自己้家中的路。
大家跟在乔๒和小苏身后涌ไ入了堂屋。一进堂屋，一阵沁人心脾的凉爽与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一幢老式建筑，房屋高大幽深，冬暖夏凉。此时屋子里的清凉、幽静与胡同外的炎热、喧嚣相比，截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当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之后，小苏注意到堂屋正面靠墙处摆放着一张紫檀色的长条几，条几前是一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分置左右。长条几的东侧摆放着一只一尺多高的白瓷花瓶，花瓶玲珑剔透，雕刻๑精美。长条几的西头摆放着一尊捧着自鸣钟，展翅欲飞的小爱神。东方艺术的古朴典雅与西方爱神的生动活泼，在这里相得益彰，别有一番情趣。堂屋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笔触粗犷，线条明快的山水字画。东屋的门帘ຈ已经掀起，可以看到室内书架上摆满了一排排的线装ณ古书，整个屋子里那淡淡的书香，那宁静而高雅的氛围彷佛有一种无形的感染力。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ฐ人走动，所有人都在默默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最后，小苏的目光被正面墙上镜框里镶嵌的一幅大照片吸引过去。照ั片中是一位身着中山装ณ，浓眉大眼的中年男性。这大约就是李云鹏了。小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照ั片中的这位国民党将军。照ั片中的人完全没有电影里国民党将军们的那种蛮横与粗蠢，相反却有几分儒雅与睿智。从外表看，如果说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不如说他更象一位学者，一位教授；不过如果你细细地观察，在他那眉稍眼角依然可以看出几分将军的威严与刚毅。
乔环顾ุ四周，最后目光也落在了这张大照片上。他那浓浓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现在家家都挂毛主席的像，这里却供奉着这么一个ฐ反动的老家伙，三分不快之ใ感在乔的胸中ณ升起。
就在这静寂的时刻，西侧套间的门帘掀起，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走了出来。乍见到这满屋的人，那ว少女微微一怔，脸上随即绽出甜美的笑容。
“噢，同学们来了，请坐。”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清脆悦耳，有一种动人心弦的力量。小苏闻声转过头来，眼前不觉一亮。如果说从前小苏两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多少有点孤陋寡闻的话，那么近两ä个月来，在文化革命的风暴中，小苏随乔๒“走南闯北”，见到了不少艳冠群芳的“巾帼英雄”。不过与眼前这位少女相比，那些“巾帼英雄”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平心而论，在北京的中学生中，这样美的女孩确实还不多见。她身材修长，体态轻盈，一头秀用红丝绳随意地在脑แ后扎成一束“马尾”，鸭蛋形的面庞如凝脂，如美玉，清澈如秋水的大眼睛中流动着梦幻般的色彩。洁白的上衣，浅灰色的长裤，小巧而精致的白凉鞋，为她那ว充满青春气息的美平添了几许轻灵，几许飘逸。如果说艺术家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话，那么青春也可以算是一位艺术家。任何一位少女，那怕其再丑陋，青春都能用她那神奇的画ฑ笔为她平添几许动人的风采。如果少女原本就清秀动人的话，青春就会用她的神笔将其点化为人间的仙子，童话故事中的白雪公主。面对这位人间仙子，面对这充满青春气息的美，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有欣赏，有惊叹，有倾慕，也有鄙夷与仇恨。
乔转过头来，在刚看到女孩子的那一瞬间，他的眼中也闪现出对这美的惊异。但那ว惊异之ใ色仅仅一闪即逝，代之而起的是种深深的敌意与鄙夷。
“哼！用不着来这一套。”
乔充满敌意的语调与神色使那少女微微一怔，梦幻般的大眼睛中闪现出了几分诧异与困惑的神色。
乔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避开了那ว少女的目光，转而向刘玉琴问道：“这就是你女儿李小桃吗？”
八中是一所男ç校，除196๔5年在初一年级五个实验班中招入了一些女生之外，多年来一直是男ç孩子的世界。长期与异性隔绝，长期受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熏陶，以乔为的一大批干部子弟对女性，特别是美丽的少女，有一种近似病态的排斥。似乎ๆ不排斥女性，不足以显示自己้革命意志的坚定，只有抵御了美的诱惑，才能成为一位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今天乔显然已感受到了美的“威แ胁”，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向刘ถ玉琴提出了问题。
“是的。”刘玉琴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ว好，”乔高傲地昂起了头：“我再重复一遍，我们是八中的红卫兵，今天奉命到这里来抄家，抄查隐藏的枪支弹药！”
隐藏的枪支弹药！乔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在刘玉琴耳边炸响。在共产党胜利后17年的今天，在红色都北京城里，隐藏枪支弹药，这是一个ฐ多么可怕的罪名！这是一个ฐ足以置人于死地，足以使人在倾刻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罪名。九年了，自己้的丈夫渺无音信，生死不明。母女二人孤苦无依，靠给人缝衣度日。生活本来就够艰难的了。不知什么人还不肯放过她们孤儿寡母，还要将这样可怕的罪名强加到她们母女二人头上。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极度的委屈与悲伤使泪水涌ไ上了刘玉琴的眼眶。
然而眼泪打动不了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
“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们能主动交出隐藏的枪支弹药，否则……”
乔冷冰冰的声音中ณ饱含着仇恨与威胁，刘玉琴不禁打了一个ฐ寒噤。乔冰冷的声音亦将所有在场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从美的眩惑中ณ唤醒。如果说，刚ธ才屋子里高雅的氛围，刘玉琴恭顺的神态，李小桃充满青春气息的美，曾于无形中ณ淡化了大多数人心中的敌意与戒备，唤起了潜藏在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对弱者的同情，对真善美的向往，那么เ此时此刻，所有这些人类软弱的感情都被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对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责任心与捍卫党中央捍卫毛主席的使命感。屋子里一片沉寂，但沉寂中涌动着杀机，涌动着敌意与仇恨。
“同学们”——突然间，少女清脆ะ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令人窒息的沉寂。“你们不应该到เ我们家来抄家，你们不应该以这种态度对待我母亲。”。
李小桃勇敢的声音再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乔应声转过头来，象现了新า大6似地上下打量着李小桃。
“噢？你倒说说那又是为什么呢？”乔๒的语气中ณ带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李小桃没有立即回答乔的问题。她分开人群，走到母亲面前，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护住了再也经不起风霜的母亲。
“因为ฦ我们家不属于阶级敌人。我父亲是起义有功人员。”李小桃迎着乔挑衅性的目光，从容答道。
“起义有功人员？”乔的脸色阴沉下来。“有什么功？”
听到เ乔的质问，李小桃不觉愣住了。她想不到เ乔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在解放战争中率部起义的原国民党高级将领ๆ都曾获中央军委颁的一级解放勋章，这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解放军师以上干部才有资格获得的勋章，这充分表明国家承认率部起义者有功嘛。有什么功？这个问题问得无理，问得使人难以作答。但此时此刻๑，李小桃又不能不作回答。李小桃略事沉吟，便字斟句酌地答道：“我父亲是原国民党傅作义部ຖ队的师长，1้949年随傅先生率部起义แ，属于起义有功人员。”
“好一个起义有功人员！”乔脸部肌肉扭曲起来，眼中充满了敌意。“李小桃，我问你，你父亲是不是毕业于保定军校，1933年就参加了国民党军队。？”
李小桃微微一怔，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她没想到，乔对她父亲的身世竟如此了解。看来这次抄家绝非一次偶然的行为。不过父亲的身世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她坦然地点了点头。
“……从1้933年到1้949年，你父亲16年间从一名少尉排长爬到一名少将师长，双手沾满了我们多少共产党人，多少革命战士的鲜血。难道一声起义，就可以让我们忘记这血海ร深仇？难道一声起义，就可以勾销这累累的血债？”乔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几近咆哮：“告诉你，这纯粹是痴心妄想！”
乔突如其来的咆哮与狂怒使李小桃万分惊诧：“不对，在战场上打死人怎么能算有血债……”
李小桃的话尚未落音，小苏就现乔脸色巨变，彷佛有什么人用一把锐利的钢刀猛然间刺进了他的心房。
“住口！”
乔脸色苍白，声若炸雷，还没等小苏有所反映，乔已๐抡圆手臂给了李小桃一记响亮的耳光。所有在场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李小桃被打得一连倒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身子。她那白晰的面颊๐上顿时暴起五个鲜红的指印。她用双手护住受伤的面颊๐，眼中迸出了晶莹的泪花：“你……你为ฦ什么打人！”
“打人？”乔两眼血红，活象一只受了伤的猛兽：“今天我就是要打死你这个ฐ小反革命！”
乔向后一伸手，站在乔๒身后的程湘滨立即解下腰间的武装带递了过去。
武装带是部队干部所配的一种扎在军装外边的军用皮带，可以用来挂佩枪弹匣等物，俗称武装带。文革爆后，爱穿军装的干部ຖ子弟们追求潇洒也扎起了武装带。破四旧ງ、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活动开始后，大多数干部子弟们现，武装带不仅可以增进威แ严，亦可用作对付阶级敌人的武器。一时间北京城里干部子弟们配带武装带便成为ฦ一种时尚。
乔接过了程湘滨的武装带，其他人方从突变的震惊中ณ清醒过来，纷纷解下腰间的武装ณ带，把李小桃团团围住。
小苏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中国著名左翼作家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血淋淋的人生。从这个意义上讲，小苏算不上一名猛士，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他怕见鲜ຒ血，更怕听到เ别人挨打时的惨叫哀号声。在八中，打人之风始于十天前。那天，初ม二（三）班的小同学们在学校附近地区查抄四旧时，查抄到一个土改时逃到北京依附子女的老地主婆所珍藏的旧地契及当时的日记。对老地主婆来说，这也许仅仅是一种怀旧心理的表现，一种对当年巨变的记录；但对共产党人来说，对年轻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来说，这就是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企图复辟，渴望变天的铁证。强烈的阶级仇恨驱使初二（三）班的小家伙们将老太婆暴打一顿后，带回了学校。当乔闻讯和小苏赶到เ保卫组办公室时，老太婆已๐被打得遍体鳞伤，横卧在血泊中了。当时，李晓鲁带人还在继续打着，军用皮带在空中呼啸，老地主婆身上的衣服已被打成碎片，随皮带抽击而飘动。小苏吃惊地现，老地主婆整个背部的皮肉都已被打烂，呈现一片可怕酱紫色，她一次又一次昏厥，一次又一次被冷水浇醒。皮带抽击肉体的声音与老地主婆的惨叫哀号使小苏心胆欲裂。小苏从小生活在和平环境中，只见过兰天和白云，鲜花与歌声。哪曾受到过这种强烈的刺๐激。乘乔๒向李晓鲁询问情况之机，小苏匆匆找了个借口便逃离了保卫组办公室。事后，小苏听保卫组的人说，老地主婆被打得奄奄一息，第二天天不亮就在临时设置的拘留室中断ษ了气。当火葬场的工人将尸体抬走时，血水滴滴嗒嗒淌了一路。
自从那次见到เ打人的场景之ใ后，小苏一听到皮带抽击肉体的声音，一听到受刑者的惨叫哀号声，就会从心底打冷颤。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打人之风吹遍了北京市各个ฐ中学。《人民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还在不断ษ地推波助澜，以各种形式大肆宣传，赞美并鼓励红卫兵小将们的革命行动。形形色色牛鬼蛇神被红色旋๙风卷进了各个中学的刑é讯室，卷上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祭坛。仅八中一校，十天内便抓进了近百人。在保卫组新设置的刑讯室中ณ，形形色色牛鬼蛇神的惨叫哀号声一天到เ晚似乎没有个ฐ间断的时候，火葬场的汽车带着令人胆颤心惊的呼啸声昼夜奔驰在北京街头。十天来，小苏绞尽脑汁，以种种借口婉拒承担“审讯”任务。甚至连每天回家，他都改从学校后门走了。因为保卫组新设立的刑é讯室就在学校大门旁，小苏实在受不了那ว种强烈的刺๐激。
然而今天事情生得这样突然，没有任何精神准备，小苏现自己้一下子就处于了刑讯指挥官的位置上了。小苏知道只要乔的皮带抽下去，其他人就会蜂拥而上，几分钟之内，李小桃就会被打得遍体鳞伤，横卧在血泊中……怎么办？还未等小苏想出回避或阻止惨案生的办法，乔手中的军用皮带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
“同学们，饶了她吧！”
就在皮带即将抽击下去的那一刹那间，刘ถ玉琴疯似地冲进人群，她张开双臂，护住了自己的女儿。“同学们，求求你们，饶了她吧！她还小，不懂事。她还小，不会说话。同学们，求求你们饶了她吧！”
刘玉琴声泪俱下，向乔，向小苏，向所有站在她面前的人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