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敏没有看他，她不想在他全情回忆那个女孩的时候，让自己的脸穿插入他记忆的片断中。她也不想记住文铎现在的模样。文铎ດ一直没有提那女孩的名字，他一直在说“她”，他怕提她的名字会心疼吗？
文铎点了根烟，看得出他有些激动，不然他的手指不会微微颤动。杜敏想，也许他希望这些烟雾能让他看到往昔，再看看那ว个女孩子美丽的脸。
艾晓没等杜敏把话说完就又靠倒在杜敏怀里，“大姐，你想说我就不怕被骗，不怕输，是吧？”艾晓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也怕啊，我也不是傻子，可是，人生走哪条路就明确不会输，不会被骗？我和‘大马’虽然是网络上认识的，但我真的觉得他对我很好，许弈的事也是他一直开导我让我想通的。所以我想趁年轻去做想做的事，即使输也输得起。再说，我一直认为想做的事做了还有赢的可能，不做却只可能输。这些年，我想干的事都干了，虽然有的没有成功，我想爱的人我都去爱了，虽然很多都不爱我，呵呵，但我的情绪都泄出去了，就像人烧了需要热才会好的。如果我和‘大马’也失败了，那我也输得甘心，那ว是我和他之ใ间的事，没有什么เ遗憾了。”艾晓忽然也坐了起来，也正色望着杜敏，“杜敏，我一直想跟你说，如果心里想着一个人，再去试图爱别人是件很难的事，尤其对于你这种对于爱情有洁癖的人来说，只有心里先除去一个，才能容纳另一个。杜敏，你懂我的意思吗？”
艾晓靠在杜敏身上，喃喃着：“为什么เ总是在最好的时候分开呢？我真舍不得你们。”
“以后我们慢慢熟悉后你会了解的。”杜敏微笑的说。她还不想告诉他们自己只比他们高一个年纪，怕这些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学生不听话。她忙岔开了话题，“同学，你的普通话很不错，但是请注意你的平卷舌音。是（shi是卷舌，不要念做平舌的（si。杜敏说完，很多学生都望着那个男生哄笑了起来。
进教室的时候，杜敏深深吸了口气，她今天特意画了些淡妆，让自己能显得成熟些，可是她满脸的纯净用脂粉粉饰后显得更加清醇。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跳着，她让自己面带着些微笑走了进去，可是一进去看见台下黑压压的学生又让她紧张起来。
“展板上的字我都写好了，图也配好了，剩下的事就是贴照片，老喜不是说这事咱们共同负责吗，想来看看吗？”竟是许弈声音。
老喜开着玩笑说：“那这事许弈你就和杜敏一起负责一下吧。”
“少菜我，你那时到是英勇，还不是只会在寝室里干叹‘风情万种’吗？”牛显扬手笑道。
“现在也不错吗，我们这几个就你完成了娶老婆的业务，明年再抱个儿子真是遥遥领先呀。”胡树笑着拍了牛显的肩笑道，“再说我们显哥现在也很帅呀。瞧这身材，瞧这气质。”
下午的上课铃声昏昏沉沉的响了起来，像是一个ฐ刚起床的人正打着的哈欠。杜敏踱到高二（4๒）教室的门口，昏黄的光抹在灰白的颓败的四面墙壁上，像一个歪斜ฒ惨败的画框，画框里面是更惨败的受难图：看画报的，睡觉得，笑得张狂的让人心寒的，唯一一个在看黑板的，却也是半趴在凌乱却没有一本书的书桌上，一个ฐ耳朵上还塞着mp4的耳塞，亮着的手机放在桌面上随时待命。
“是他先说我没教养的，他不该侮辱我的父母。”过了一会，邓子容理直气壮的说。
“消极？其实，逃跑是很积极很明智的。”艾晓抹去了就要溢出眼眶的泪大声道,“如果现自己的定位错误，生活的轨迹错了，为什么เ不以逃的姿态跑掉，说不定还有正确的机会。”
快到他们面前时，艾晓扯了扯杜敏的手，示意她笑一笑。
“杜小姐，终于来了。”老喜看到เ杜敏冷峻的眼神怔了一瞬，片刻又带着一脸笑迎了上来，给新娘介绍着杜敏。像带着面具似的新娘子朝杜敏笑了笑，那笑让人觉得隔着厚厚的面具传不到เ心里。杜敏朝她客气的点点头，说着恭喜。倒是艾晓在那和老喜戏谑着，祝他早生贵子。杜敏扯扯艾晓的手，拉她进去。
“干嘛呀你，瞧你这脸，人家是结婚，你又不是来讨账的，干什么呀？幸亏是老同学，了解你的秉性，要不会翻脸的。”艾晓低声嗔怪着。
“我真的不能ม理解，过年的时候，他还说今年准备和陈颜结婚，还说的信誓旦旦，可这还没半年，这么就把人给甩了，这么快就和别人结婚。看那女孩那ว样子也不像什么贤良淑德的人，瞧老喜那样，还跟拣了宝似的，还不知陈颜这时候怎么哭呢，真是新人笑旧人哭，来这喝喜酒，我真有种负罪感。这酒喝的真郁๗闷！”杜敏坐在席位上低声愤愤的说。
“哎哟，杜敏，你怎么เ还是老样子，社会在变，人在变，你可以不变，但你得允许别人改变。当生活把理想挤到死胡同的时候，你应该理解别人去选另一条生路。你知道老喜是一什么人，从大学时他就有那ว么เ大的官瘾，的确，他也很有能力，给他一个机会，他绝对能有所作为，可是老喜一从农村来的，能凭自己的能力留แ在这座城市已经很难了。现在这世道，当官就靠能力行吗？你没看今天这场面，外面停的不是奔驰就是宝马，这里少说也有八十来桌吧，老喜工作才四年，他那边最多摆了十桌，其他的都是女方แ的。我刚才听人聊天，说那女孩的爸爸可来头不小，是市委一挺有权势的官。老喜为陈颜的工作奔波了快四年了，可怎么样呢，谁管你这样的小人物，他和陈颜就是在走死胡同，走不通的，即使非走在一起，也是在牺牲与委屈的基础之上，只会走的头破血流，过的那么别扭委屈又何必不选别的路呢？”
艾晓的话让杜敏无语，但这件事还是噎ດ在杜敏心里，无法消化。酒席上的菜放入嘴里淡而无味，她的眼睛四处搜索着，依旧是没有她要找的人，她的心冷了下来，却也安静了下来。她看到老喜那灿烂的笑脸如花般在酒店的周遭绽放着，这令她更是不爽。
老喜过来敬酒的时候，似乎ๆ已经喝的有点多了。他涨红着脸，眼里甚至带着泪花，不知是喝得多了还是太兴奋。
“杜敏，为我喝一杯，高高兴兴的为我喝一杯。”老喜把酒杯举到เ杜敏面前，看着她把酒喝了，望着杜敏却欲言又止，摇着头笑了笑，走了。
杜敏坐在那里想着老喜复杂的笑容有些怔。
酒席散了，热闹的场面不一会就变得杯盘狼藉，每场婚礼似乎都是这样的开头与结局，但愿婚姻不会是这样。
杜敏起身要走，艾晓拉住了她。
“闹洞房去吧。”
“这里就觉得闹够了，不想去，心里不舒服。”杜敏还是要走。
“我知道你还没好，别ี太情绪化了，给老喜点面子，再说我难得回来一次，你就当陪陪我，我想去，好吧，杜敏？”艾晓还是一如既ຂ往的会撒娇。
新房很漂亮，家具质地款式看得出价钱不菲。
“听说这房子是女方的，老喜才工作才这几年，能ม有多少钱，哪买的起这个。他还真是娶了这个ฐ老婆，少奋斗几十年。老喜，真厉害!"艾晓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一边感叹着。杜敏也望着这个奢华的家，却无话可说。
来闹洞房的人都是些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在新房里嗑着瓜子聊着天，等到เ老喜和新า娘子回来就都笑着围了过来。新娘子已经换了身衣服，一身红色的套裙ำ，或许是紧了点，r房和腰间的肉显得很是突兀。
“嘿嘿，我们可是等很久ื了，我们的道具都准备好了，兄弟姐妹们，大家准备好了吗？”一高个男ç人兴奋地跳了起来嚷着。
“都准备好了！”其他人嬉笑地应和着。还有几个年轻人叫了起来，有的敲着所谓的道具，还有人故意踩破了气球，场面很是热闹。
“我有点累็了，请你们先回去吧。”一直没说话的新娘子忽然说。
这声音不大但让场面瞬间冷了下来，人们尴尬的面面相觑，望着老喜不知该说什么。老喜向他的“骄妻”投去求援的目光，但被她的一个ฐ背影死死的挡住。
“嫂子，新婚是越闹越——”那ว小伙子还是讪讪的说，但显得底气有些不足，话还没说完，就被新娘子冷冷的声音给淹没了。
“对不起，我真的累了，而且——我不喜欢什么เ闹洞房的。”
这次再也没有谁有勇气提议什么了，大家都讪讪的拿起自己的东西向老喜道别，老喜的脸色不大好看，但他没说什么。
艾晓偷偷向杜敏吐了吐舌头，拉了她走。
“杜敏，艾晓，你们等等，我送你们吧。”老喜显得很尴尬。
“不用了，新婚之ใ夜，在家陪新娘子吧。”艾晓也许想化解一下尴尬，把头凑到เ老喜耳朵根诡秘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哦。”
老喜仍是笑着，却笑得尴尬与沧桑，失去了昔日的风度。
老喜的门关上了，杜敏觉得这门隔断了大家以后的生活，留给杜敏的是月色下的回家路，明天会是阴雨还是艳阳，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那门后面的生活正的有艾晓说的那样好吗？老喜真的有艾晓说的那样明智吗？至少，她不会选择那样的生活。
杜敏拉着杜敏回到自己้的小屋，两个人都若有所思。昏暗的楼道在脚๐步声中时明时暗，思绪也是。
“想什么呢？难得回来一次也不痛快吧。”黑暗里杜敏说。
“是啊，那女的看来真不是省油的灯，就因为ฦ听许——有人提了陈颜，就一直这么板着脸，闹洞房也敢下逐客令。看来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不过，老喜自己้做的决定，他自己้觉得好就行，我们有什么好高不高兴的。”艾晓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顿了一下。
“可我还是很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堵堵的，不舒服。”
“是不是那种想放屁放不出的感觉？”艾晓笑道。
“哎呀，还以为ฦ你变成熟了，怎么เ还是这样啊！”杜敏嗔怪着，拍了艾晓一下也笑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เ不舒服。”
“又要瞎扯什么？”杜敏侧着脸望着她。
“许弈！”艾晓静静地说。这两个字在夜色中ณ刹那闪过，杜敏眼前一片眩晕。
“你失落的是许弈没有来，也没有他的消息，是吧。”艾晓说的依旧平静，可是这个名字在杜敏心中扬起了波澜。
“想知道许弈在哪吗？”艾晓亮亮的眼睛望着杜敏，那眼神告诉了杜敏她知道许弈的去处，“其实——许弈今天也来了，他还约了我，所以我才会早到了一个小时。昨天他给我打电话，问我来不来，我说来，他就约我见了个面，我问要不要约你，他说不。”
“是吗？”杜敏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响亮却脆弱，“他不想见我哦。”
“知道为什么吗。”艾晓问。
杜敏没有回答这个ฐ问题，问道：“他还好吗？”
“杜敏你知道吗，许弈这四年就一直在这座城市。你不知道吧。”
“他——毕业不是回了老家了吗？为ฦ什么会回这里？”杜敏抓住了艾晓的胳膊。
“他是个傻瓜，和你一样的傻瓜，他回去一年后就主ว动申ã请到เ你这环境最糟的郊县支教，连续申ã请了四年。去年他们学校想提拔他，让他回去，他不愿意，还要留在这，你说他是不是傻瓜？”
“为什么？”
“那傻瓜说他想离你近一点。”“他想离我近一点，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为什么，他想怎样呢？”
“我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你猜他怎么说的。”
“他说什么？”杜敏的声音很冷涩。
“他说他不想怎么样，他只想离你近一点，心里舒服一点。”艾晓的声音像一块块石头一块块没落的滑入黑暗冰冷的湖水。
“为什么，这话我不明白？”杜敏的声音在颤抖。
“和当年的原因一样，他现在只是一个ฐ郊县支教的老师，他无法在这个城市里立足，你是他心里的女神，他更认为给不了你幸福。甚至，他身边也还有一个很爱他的女孩，或许和你与文铎一样，味如鸡肋，不咸不淡的，但理性上说算是般配。他问我你现在有没有结婚，有没男ç朋友，我跟他说了。我说你现在有男ç朋友了，是个律师，人很好，对你也好，你们要结婚了。他在我们进门的时候看了你一会就走了，他在包厢里，你看不到他。”
“什么，艾晓，你为什么瞎说，你知道我和文铎的关系，更别谈什么เ结婚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不明白吗，杜敏，我想放你和许弈一条生路，放手自己去生活吧，何必拽住回忆死死不放呢？你们都有更好的选择，只要你们愿意并努力。”艾晓的语气很平缓，象是在破解多年前夜晚她施下的魔咒。
“我——我——不太明白？”杜敏瞪大眼睛甚至嘴唇抖了抖。
“你不明白吗？你是一个活在自己้创造的纯净空间的人，你懒得理你所鄙视与厌弃的，而许弈的性格那么要强却脆弱，他想在你面前装成个自尊的大男人，可是他现在怎么能给你他想给的，也许你并不想要什么，可是他怎么给自己้自尊呢？他没有自尊会变成行尸走肉的,这你比我还清楚。他受得了你将来可能会有的一丁点鄙视与厌弃吗？所以他不敢去赌，你也不敢，应该说你们都太爱自己，所以你们永远无法在一起！我说那番话，至少把对他来说像天上月亮的你一把抹去，也许暂时会变得很黑暗，但总比总活在遥不可及的梦里要好。也许这是对他的解脱，他可以选择一条新า路重新า来过。归位到他的生活，他的城市，他的爱情中ณ去，你也一样。别再一门心思往前走，或是在原地打转了，换个方แ向跑吧。给你们自己一个ฐ可能对的选择。就像陈颜一样，给老喜一条路，也给自己一条路。”
“陈颜，什么？”
“其实我也是刚ธ听许弈说的。其实你误会老喜了。他并没变心，你看他笑得那ว么开心，其实都是装的，笑也许只是心伤到了极点想遮掩伤口。老喜工作了四年就为陈颜调工作忙了四年，你也知道他一什么背景也没有的小年轻，能有什么能耐。倒也是机缘巧ู合，一市里的领导看上了他，觉得他很有才，想把自己宝贝闺女嫁给他，那毫不优越却充满了优越感的闺女也看上了老喜，那女孩把自己้当公主似的，动不动颐๖指气使，老喜一直没太搭理她，还是一心想跟陈颜在一起。老喜是想当官，可和许弈说这事也就当个笑话。可后来陈颜不知怎么เ知道这事了，就常和老喜闹，或许是紧张，又或许是不想耽误老喜，就忽然吵着要分手，觉得这样太辛苦了。为这事老喜一直在劝她。可四月的时候，陈颜给老喜了个短信，说她准备结婚了，说对方是当地人，条件很好，有房有车，自己้很幸福，话说得很绝，说希望老喜不要来找她，放她一条生路，给她最平静的幸福。听许弈说，那时老喜晚上常喝的酩酊大醉，哭的什么เ似的。哭完了就跟许弈说自己懂了，说陈颜教了他最后一课，后来就说要和那大小姐结婚了。那女的还怀孕了，也许老喜不想给自己后路吧。其实我总觉得，陈颜并不一定找了什么人，只是她想离开，她不想堵住老喜的路，她觉得太累，她怕承担不起老喜的幸福，也怕辜负了自己的幸福，所以她选择这种方式离开。我能体会陈颜的心，也能ม体会老喜的，他们都不想一辈子在死胡同或小巷子里行走，所以选择另一个方向——跑——逃跑，去寻找下一条路，也许在有些人看来很不光彩，但这未尝不是一个正确的方式呢。杜敏，不是每个ฐ人都像你和许弈一定要在思想的胡同里游移，真真切切的碰了墙才知道此路不通，那时不晚吗？今天许弈和老喜说起了陈颜，被那女的听见了，她在包厢里就闹了起来，这也够老喜受的。”
冰冷的夜色将艾晓的字字句句黏在黑暗中，“逃跑”在黑暗中ณ闪耀着，滚动着，在杜敏的枕边游弋。她不知道刚ธ才她认为ฦ老喜那为他们之间关上的门，到底是关上了，还是真真切切的告诉杜敏该再开一扇门。
阳光在空气中ณ游动着，似有似无的铺在床上，阳光将艾晓的箴言抹的不着痕迹，天亮了。
艾晓走了，她执意不让杜敏送。白天的艾晓又变得精灵古鬼，大大咧咧，猛地亲了一下杜敏就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留แ下杜敏一个人坐在床上守着着灿烂的寂寞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