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就是一种谎言,就是谎言披着五光十色的外衣;封琉璃用自己的笔创น造了一个ฐ谎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她才是上帝。

在接下来的那ว个学期里,琉璃每一个晚上都在父母的监督下枯坐在家中的写字桌前,桌上放着摊开的课本和练习册,可她半个字都看不进去。因为身体充满禁锢,思维反而愈不可控制,脑子里时时刻刻飘满了各式各样奇怪的念头,这些想法彼此拼斗又彼此融合,激烈地交缠在一起,最终结出无数光怪6离的果子;一颗๣一颗熟透了,如雨点般砸落下来。

——何飞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是他叫她寻回了当初立意进入这一行时,某种本源的冲动,就仿佛从天而降的一道温暖的光,叫她找回了自己。

夏小伊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旧日时光突然诡秘地从记忆的缝隙里袭来,将她牢牢按紧:耳中回荡起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小伙伴的欢笑,心头萦绕着那些久违的幼稚的喜悦……而其他的更加强烈的情感也步着回忆的后尘滚滚而来,起初ม是刹那的怀念和隐隐的忧伤,既而则是天塌地陷一般的又惊又怖——惊惧过后她冲进卫生间,扶着马桶大声的呕吐起来。

夏小伊说好,西西姐假使我有了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我一定忘不了你。金西西哈哈笑,说你这个小东西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夏小伊噤声,这种对白她实在无法回答。

夏小伊果然有种“被卖”的感觉,金西西说的party在一家酒吧,后来她才知道,金西西是那里的常客,那ว地方也因此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夏小伊到的时候,酒吧里已๐有两ä男一女相对小酌,两个男人都留แ长带耳环,那ว个女人没有化妆,唯独眼盖上涂着层银白的粉——他们对她笑,古怪的笑。

夏小伊迟疑ທ了一下,她还没有心理准备介入别样的生活。

金西西抬起头来,望看着她,对她说:“放心,遇见我,你就一定会有好运——我是‘幸运女神’。”

“我从来不会和女孩子相处的,可是你不一样,我一看见你就很喜欢你,”那猫一样的媚色面孔仿佛真的很真诚。

老大“嘭”的一声把菜刀钉在砧板上,怒道:“这种男人送给我我都不要!就是结了婚他也是见异思迁的怎么过日子?如今散了,再好没有!”晓芸不住摇头:“大姐,你不知道,在学校里两个人那样好,叫人瞧着就妒忌;上个礼拜艾霞还给他打电话来着,聊了一晚上……”

这七个字仿佛戏文,说起来古怪之极,但也的确没有比这更精练更恰当的解释了。夏小伊不由苦笑:“我从来都不知道艾霞有男ç朋友……”

夏小伊开始后悔了,今天的来访实在无异于自投罗网:“没呢,谁能看上我啊,”她说,这样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够虚伪。

莉姐被她逗乐了,双眼突然闪电般在小伊脸上扫过。见面以来,只有现在,小伊才能把面前๩这个普通的主妇,和自己้印象中那个精明强干、一个人包揽整个ฐ剧组大大小小杂务的女强人联系在一起,“你变了呢,小伊……”她轻声说。

总之,这份工作她做起来还算舒心,更何况她也碰到了好事,她搬进了现在居住的这间一居室,认识了老大、艾霞和晓芸。她们起初对这个漂亮的新来者颇็为忌惮,在她背后总是嘀嘀ถ咕咕。但是相处久了,三人就现小伊其实最好相处不过:她早出晚归,早ຉ晨起来从不叠被子,晚上睡觉绝没有怪癖;不拘小节却永远脸上堆笑,叫人心生亲近。搬进来二十天,有一个晚上小伊下班回来,老大突然对她说:“我们三个想买຀个二手电视放在客厅,你参与吗?”

说到เ底,她还能怎么样呢?她想象着莉姐或者高远充满善意的询问:“你男朋友怎么了?”她想象着葛幕风露出一种“我什么都了解”的恶毒微笑——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毒,都不是她所能ม承受的,连单纯的想象都好似千钧重担,叫人难以扛起——她不能坚强面对,所有只有灰溜溜地逃走。

“师傅,我们会收拾好,真的对不起!我朋友丢â了重要东西……”那是个女人,声音和煦而温暖。

来到片场,夏小伊满世界寻找记忆里那个似乎是黑色的塑胶袋;脑海中无数次重放葛幕风将那个似乎ๆ负担着她所有爱情故事的粉红色盒子丢进袋中ณ的刹้那画面——每一次重放都好似一道闪电劈下来,头疼欲裂。

steve一边对小伊说着“恭喜”、“恭喜”,一边答应“好,今天放假”;他在比方才的附和声更嘈杂的欢呼里对小伊说:“也叫上你男朋友,大家一起去吧。”

葛幕风仿佛语塞,半晌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等《onZe》一结束,等《onZe》结束一切都会和过去一样的……等拿到了钱,方隅和我、我们两个人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度假,去休息一段时间。”夏小伊这样对自己说。所以她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继续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重复自己的台词;而不是走到房间的另一边,给方แ隅一个温柔的吻。

他们当然有理由不接受她,甚至有资格恨她——就像理想永远憎恨现实那样。

片中ณ丁十一第一次走向心理医生的诊室,一路上——远景的树下,邮筒后面,橱窗的倒影里……全部都有心魔的影子一闪而逝。镜头中的夏小伊妖艳而迷离,仿佛换了一个人,有着某种和她的年纪严重不符的成熟,以及难以捉摸的魔性,美得叫人头晕目眩。

虽然和方隅睡在一起,但早晨她醒来的时候他每每正在熟ງ睡,而她夜里回家时他还在酒吧工作,一个礼拜两人也难得说上几句话。夏小伊不知道,方隅每天凌晨回到家,看见在床上熟睡的她,脸上总是露出很温柔很哀伤的神情来。他有很多次从地上把夏小伊掉落的剧ຕ本拣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看:里面划ฐ满各式各样的符号,边边角角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边缘卷起,残旧的好似狗啃过一样——他完全知道小伊的努力,知道她的认真和坚韧。他很想说一句“加油”,他甚至觉得自己้只要说出了这个词,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还有希望,他们一定还能像一年之前那ว样天真无邪的相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两ä个字,方隅就是说不出口。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他都在不断积蓄勇气,但是一推开门,打开灯,注视着床上的夏小伊熟睡脸孔的时候,那些勇气都在陡然间化作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仿佛他爱的女人在转瞬之间,就会消失掉一样……

方แ隅带着他自己้的理智都无法理解的可怕暴怒听着夏小伊对那胖男人说:“我愿意试试看;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能ม不能做到——但我想试试……”

“……真坚决啊,”夏小伊望着他炙热的眼睛,不由得想,“可我呢?我又爱着什么?我也๣曾这样坚决过,就在离开家乡跳上火车的那一天……可现在呢?”

在冷酷的北京的冬天,朦胧的灯光下面,夏小伊躺在床上看着方แ隅赤身跳下床,不断的开关着三步之外老写字台的抽屉,那“哐当哐当”的声音穿入耳里,令人倍觉寒冷。许久ื之后,方隅终于跳了回来,钻进被子里,皮肤上已๐经结了一层透骨的霜。他把一只皱巴巴๒的苹果塞进小伊手中ณ,说道:“只有这个了,还是上次从酒吧带回来的,凑合凑合,天要亮了……”

夏小伊耳中ณ听着这样无声的、仿佛窒息的啜泣声,突然感觉怀里的这个ฐ男人如此陌生,他就像个幼儿,或者某种受伤的兽。一种情绪在她的怀中滋长,就在方隅的泪水流淌过的地方,像有毒的藤蔓植物一样在黑暗里生根——那ว是一种奇怪的情愫,甚至不是爱,更不是恨——那是种怜悯。

小伊咯咯笑起来,这样一笑仿佛又恢复了十八九岁的光景:“你还没住够宿舍啊?该意见驳回,听我的!”她一踩油门,甲壳虫乖乖启动,熟极而流地汇入北京城百万车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