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良说：“形势紧ู急。六中两大派协调一致，对我们‘十八勇士’的口诛笔伐已๐经开始了。这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只是个引子，很快就会演变成为拳脚相加。为今之ใ计，只有尽快竖起‘工学联盟’这面大旗、迅速扩大队伍，才不至于被人吃掉。”
马碎牛只是不屑地瞅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他甚至对文章中辱及先人的漫骂也无动于衷。到เ是赵俊良说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形势更加紧迫了。看来张闻想当领ๆ头羊。”
“红旗”的人不以为然地看那六杆空枪。马碎牛又说：“枪是空的，不假。这会儿没装子弹，但不等于一会儿还不装子弹！不怕死就对着干！”
马碎牛带着十几个人旋风般从天而降！他踢翻了门口的两ä把坐椅，把椅子上的人仰面放倒在地。跨着大步冲进阅览室，嘴里叫骂：“‘水蛇腰’，你狗日的在哪儿？你大那ว个驴仔蛋，你以为阅览室是你家的？我的人为啥不能进来？你狗日得是在保护封资修的毒草不让我们批判？看我怎样把你当反革命揪出来再点了你狗日的天灯！”
赵俊良也有些紧ู张，随后却说：“不碍事，认为ฦ只有钥匙才能ม开门的人成不了大事。”他问水平：“啥时候的事？”
赵俊良从总务室回到教室后就开始写“宣言”。他不打草稿、一挥而就；一笔行书写的刚劲有力。看到马碎牛用墨汁给同学涂腿，边写边笑边说：“马司令，大家‘红’卫兵还没当几天，先让你整成‘黑’五类了。”说笑间，水平进来了，后边跟着谢凯。
马碎牛说：“对。要一炮打响，整他个一、二百人！然后把校长撵出办公室，那ว儿就是我的司令部。”
匆匆吃过午饭，赵俊良把马碎牛、柳净瓶和贾佳佳叫到了后操场，四个ฐ人坐在翻倒的篮球架上，商量正式成立“工学联盟”红卫兵的事。
马碎牛兴奋的要跳起来！
“反到底”成了嫌疑犯。甚至王敛翼也怀疑ທ是自己这一派的人私自报复纵火。他一边贴出大字报无力地声明此事与“反到底”无关；另一方面他又私下开始调查，看谁那晚嫌疑最大。偏偏他在内部调查的事又被“十八勇士”捅到เ了大字报上，于是倪凝露在听到赵俊良的汇报后骂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确信纵火犯就躲藏在“反到底”组织里，因而就采取了更加凶猛的口诛笔伐。
“你再说一遍！”
王敛翼咄咄逼人的几句话让三虎不知所措，但秃子却及时判断出局部形势下双方แ力量的对比，他跳到炕上，边脱上衣边声色俱历地说：“你哪儿都能ม去？女厕所你能去不？学校那口井里你敢去不？就我这被窝你钻进来试试！”吴顺ิ气急败坏地骂道：“秃子，你个ฐ无赖、流氓！你说的都是屁话！我劝你少张狂！不要以为你参加一个ฐ小小的‘十八勇士’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告诉你，‘反到底’可是六中第一大派！少得意忘形！”
“那你为啥还不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干？”
柳净瓶说：“你也一块来吧？大家一起造反、一块儿批判ศ修正主义教育路线。”
贾佳佳更好奇了，她甚至有些着急，催促道：“咋像个女生？有话就说。”
贾佳佳故做大方地说：“我家咋了？没偷没抢，又没干下丢人的事，我就不怕人说！再说，我也不记得你都说过些啥了。”
赵俊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马碎牛问道：“俊良，咋不见我的名字？”
“好。说下一件事。要成立造反组织，首先得有个名字。看叫个啥好？”
马碎牛不以为然地说：“你当我不明白？‘反修’那几个ฐ人都和你一样：平时瓜学习，遇事没主意；都是些扎一锥子不敢喊疼的。我的意见有些和你不同，我并不反对争取他们，但我觉得只要是愿意参加咱这个ฐ组织的，不管他以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还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只要他现在愿意拥护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愿意和咱一起造反，就都要吸纳进来。净整些文人。大家都会写文章，你一篇字字珠玑、他一篇花团锦簇，但总有一天会写不到一起，那会儿闹起意见、打起了腹仗，你小诸葛怕也解决不了。俊良，不要看现在席卷全国的这场运动叫个文化大革命，十有是要继续死人的——说不定还会动枪动炮！要不然就不会叫‘革命’，更不可能喊‘造反’。要想维护的革命路线、自己也不被人捏死，就要发展人员，要发展就少不了斗争，要斗争就不能只整些手无缚鸡之力、胆小怕事的文人。想当年瓦岗寨聚义，那三十六弟兄也文武齐全；水浒传里梁山好汉也不单是吴用这种狗头军师，冲锋陷阵的李逵、鲁智深也是少不了的。从古到今，那ว朝那代拒绝过吃粮人？所以，我的意见：只要是愿意参加咱这一伙的一概收留——不分良莠。净瓶，你说呢？”
马碎牛把馍袋挂到เ墙上的铁ກ钉ล后，刨开被子，床铺就算整完了。赵俊良叹了一口气，帮他把被子整好又扫去了上面的灰尘。回头一看，马碎牛已经站在自乐่班跟前准备开唱了。赵俊良暗想：“也不问人家是那派的，就往跟前凑，都不怕伤脸？”
赵俊良看了看那些形形色色造反派写的大大小小的批判文章，说：“不要着急，反正一两ä天运动结束不了，先观察几天再做决定——回宿舍，先把馍袋放下。”柳净瓶说：“你们那ว臭烘烘的男ç生宿舍我可不敢去，我在教室等你们。”
“明明是个ฐ孝子。他妈作饭他就烧锅；他妈织布，他就安梭子。他天天晚上都在陪他妈纺线。要不是他妈把他往出撵，逼着他出来和我玩，他可能会像他妈一样，一天到晚盘着腿坐在那纺车前。”马碎牛话题一转，说：“明明纺的线好着呢，不比他妈差。我妈也说过，马跑泉要说织布纺线，她只服明明他妈；要单说纺线，那就得再加上明明。”
“纺线？”赵俊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关中道的男人是从不接触织布纺线这种事的。在赵俊良的印象里，如果说一个男人在家织布纺线那是对这个男ç人极大的侮辱。他也无法想象身材瘦高的明明咋能盘腿坐在纺车前那玉米皮编织的蒲团上。
“马碎牛！”
赵俊良犹豫片刻๑，慢慢松了手。
他并不喜欢这个ฐ懦弱的小道童。长生平时说话细声细气，见谁都是一付讨好的笑容，马碎牛常骂他没骨头、天生要饭的坯子。烦透了他张口“本草”、闭口“歧黄”的无聊话。也看不惯他终日唯唯诺诺地跟在吴道长身后甘做奴仆的媚态。但今日见他舍命去护一个泥胎，心里很是佩服，也很不是滋味；那眼泪就自然流了下来，再难止住。
吴道长憋了一口气，“嘿”的一声挣断了在砖角磨的只剩一半的麻绳，三两步跨进了大殿。他伸右手急忙把脉，却苍凉地“吭吭”了两声，两行老泪刷地落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敢托起长生将长生揽在了怀里。
吴道长这才认真看了赵俊良一眼，他问：“平时很少见你，你爷好吗？”
吴道长笑而不答，说：“这会儿来干啥？还想看热闹？”
那ว所有的痛苦几乎都是说不出口的。
爷爷说，朝鲜ຒ人民在紧张的战斗间隙为他建了一座坟墓，墓碑上没有歌功颂โ德般的英勇事迹，甚至也没有提到他是一名中国人民志愿军政委。矮小的木质墓碑上只有潦草的毛笔书写的他的姓名和生卒年月。
“怕他个球！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几个嘴上没毛的娃娃在高音喇叭上喊两声，那是‘狗球上的蛤蚤——冒弹呢！’咋能当真？”马垛不以为然地说。
马垛左右一看，问长生：“道长呢？”长生微笑着说：“在窑里呢。”吴道长在窑里问：“谁呀？”探头一看是马垛，撩起门帘说：“窑里坐，窑里坐。”马垛倒有些不好意思。进了窑门却不坐下，双手抱拳向吴道长赔罪，说：“道长，娃不懂ฦ事，你多体谅；冒犯了药王爷，有啥罪孽我担着。药王爷的胡子烦劳道长给粘上-ๅ----ๅ-”
赵俊良白了他俩一眼，说：“这还只是北京的事。咱陕西的事也有些怪。汉城交大的学生对派到เ学校的工ื作组不满，以大字报形式向省委‘反映情况’，还给拍电报诉说哇屈，结果给定了个‘六六’反革命事件。学生们不服，现在正嘈哄着把事情弄大，像北京大专院校一样揭竿造反呀。其他省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你想想，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乱ກ了，人人都憋着一股劲，人们喊的都是‘打倒’和‘夺权’。一句话：天下大乱已๐成定局，甚至有可能ม动刀动枪哩！广播上已经多次警告了：这是千百万人头落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