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入内城，进承天门，拜谒太庙，然而却无缘从五凤楼入宫，仍由原路返回，转入澄清坊的诸王驿馆。
头上的九翟冠太重，压得颈子发僵，几乎ๆ连转也转不得。
他身上的铠甲重，背上还披着斗篷，这骤然趋近便带着风，只扑得那案上烛焰倾倒，不住摇曳起来。
一队巡视的卫士从转角处绕进来，自侧面的小门而入，到那寂静的院中，悄声一散，便隐入各处角落里。
张言蹙起眉来，也不把心里的话藏着了，望他诚恳道：“陛下恕罪，老臣以为这话也有失偏颇，焦掌印随在陛下身边数十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从无骄纵恣意之行，难道还不是值得信赖之ใ人么？”
臻平帝慢慢睁开眼，却没看他，又摇了摇头：“先生会错了，朕说的不是这个。”
煎药的工夫无聊至极，偏生又必须ี在这里守着，一刻๑也不能离开，除了发呆以外，便无事可做了。
这时候已近子时，要是在从前早已服侍庐陵王睡下，自己也差不多该歇着了，可现下却不同。
这话表面像是坦然看得开，可总觉得有股自轻自贱的味道，不拿自个儿性命当回事了。
那日跟臻平帝回话之后，她也问过焦芳，可他却一反常态，只是摇手不语，丝毫不加指点，也不知是圣意难测，还是有什么隐秘之事偏不能对她明言。
“你们也瞧见了么？”
案后一声补服的翰林学士呷了口茶，连正眼也没瞧，语声颇为不耐道：“念寡，子曰’言寡尤，行寡悔’，便是叫尔等恪守本分，少说多做，莫要造次……”
想到此处，她昏沉的脑中抽的一痛，心下却蓦然冒出个ฐ有些匪夷所思的念头来，没答他方才的话，却接口反问：“干爹，今日这香是新换的么？”
“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若是这样的话，现下叫她去，便不知是什么用意了。
“就是皇叔自己้啊，昨天押着秦恪来的那些人刚走，他就从外面回来了，我还瞧见他胸口的衣服上有一大滩血呢，可吓了一跳，他却说没事，流血是放什么脏ู东西出去，病就好了。”
他说着便起了身，又作势压压手，示意不必相送，自顾自地推门出去了。
“恪儿都跟我说了，这次的事儿确是太过凶险了些，也是之前没思虑周全，好在总算都平安回来了。”
窗外狂风大作，浪头似的从外面涌进来，直棂窗被鼓得呼扇摇动，哐哐作响。
秦恪早已看出端倪来，问得直截了当。
这时，见她“走投无路”下只能ม这般匆忙遮掩，不由好笑，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却也没再拿话促狭她。
炼姬怔颤了一下，头脸不再深埋，却也不敢抬起。
她埋头阖着双目，泪水又被松皱的眼睑推挤得一涌ไ，喉间发干，那颗心像已沉入海底，坠得难受，偏生又觉不出一丝存在的重量，连四肢百骸都变得轻飘飘的。
他说着鼻中又是一哂，淡着眼睨她：“要想留条性命，本督自信还敢跟你打这个包票，说吧，那丫头该怎么เ个治法？”
“呵，不错，是我笨了……鲜瑶！你这贱人……居然死了也要害我！”
怀里那丫头才安静了片刻๑，现下又躁动起来了，偏偏还赶在这当口。
若要动真的，先前撞破殿门的时候便是良机，压根儿等不到现在，如今瞧这样子多半怕还是在拖延时间。
秦恪索性也不先走，就站在那里等着他。
方แ才那ว一下其实也是兵行险招，所幸没出什么岔子。
她拼命抵紧喉咙，不让那ว汤水流下去，岂料天突穴上忽然一痛，引得颈间肌肉一松，喉关大开，那些药汤当即滚滚而下，顺着食管落入腹内。
那老妪细声淡气，当真像在抚慰似的，指尖却不住收紧ู，把药碗凑到她口唇边。
沉思之际，丧仪的时辰已到了。
秦恪鼻息一促，瞥见雾气已渐渐渗到廊下来了，连几丈外那些躬身而立的奴婢都模糊起来，心头不由愈加烦闷。
其他人都张口结舌地远远看着，谁也不敢靠近。
冯正闷哼了一声，口鼻间鲜血狂涌，像是至死也没料到自己这下孤注一掷的杀招，竟被他轻描淡写地避开了，瞪圆的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但很快便耷下了脑袋，再没有半分声息。
那不大的殿中也是空空荡荡，静得落针可闻，三清圣像前的供桌上不见香火，下面地上横铺着一溜草苫子，并排躺着六七个身着飞鱼锦袍的人，都是一动不动，瞧着与死尸无异。
萧曼稍稍放下心来，接口吩咐：“我一个人进去，你就留在这里，千万别让任何人靠近。哦，拿支火来给我，回头若还要别的，我再叫你。”
萧曼望曹成福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进殿中，一路回到寝阁，略略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听到庐陵王醒来的叫声。
曹成福笑得阴恻恻的，神色间分明别有深意，说完又轻呵了一声，撩起拂尘转身领着人去了。
“怕什么？生者为ฦ大，什么เ时候能为ฦ了死人便误了活人的事儿？何况太子殿下终究是叛逆弑君，这罪名洗不掉，陛下圣德仁慈，让丧ç礼一如平常，可再怎么着也不能ม真当没事待着，二十七日释服之后也就差不多了。”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秦恪微嘲地睨了他一眼，挑唇轻笑，“太子殿下薨逝，现在晋王殿下便是唯一的皇嗣，没曾想今早却又……啧，这蛊虫厉害得紧，连那丫头也摆弄不了，明说了得找到下蛊的人，下面该怎么着，不是明摆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