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上车，便听到车上的裴泽尘有些兴奋的声音。
她身上新做的织锦旗袍，因为她的奔跑而泛起层层涟漪。那些无边的风，顺着她的眉角一路地蜿蜒。细细的高跟鞋是不适于奔跑的，穿着脚上，如今也是咯得人生疼。可是，她并没有去多加理会这样的事。这些东西，从今以后她都必须学习。裴泽尘告诉她，要做好一个大帅的夫人，这些东西都是她要习惯的要。她既然顺应的命运，自然，便是对这所有的繁琐进行了妥协。
“我会待你好，一辈子。我说过我会负责，只要你嫁给我，你就是我裴泽尘唯一的妻！”他说得慷慨，连她的心中ณ也不由á得泛起一丝细小的感动。虽说那时他是在她没有反抗余地的情况下占有了她。可是毕竟这之后，对于她，他总是以礼相待的。更何况将她囚禁，那也只是在万不得已๐的情况下才出此下策。况且，在大帅府中，好吃好喝的，她并没有受过什么เ亏待。
“是啊。”杜若应了一句，上了车子。
“杜若啊，你怎么才回来？方才有个醉了酒的男人过来找你，我说你去报馆了他还不信！”张妈瞪了瞪眼睛，警惕地往三楼ä看去。
她的眼皮在自己想到这些时不住地一跳。说到东北，她倒是心中隐隐有着些许的担忧。当年，那个有着小小虎牙的少年，不就是一心一意想要北上？宋培云。她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如何，只是想到เ曾经的那个少年，心中便不由地开始担忧他的如今。他，还好吗？
血。红色的血顺着许统制胸前黑洞洞的枪口向外晕染，染红了他簇新的军装。
“你……你竟然杀了张司令！裴泽尘，你不得好死！”许统制颤抖着说，抬头不禁看天，“想我许叔群征战沙场多年，到เ了最后，竟是被你这垂髫小儿玩弄于鼓掌间，真是我许某生平一大败笔！”他说着冷冷一哼，“裴泽尘，我许叔群虽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可是亦有慷慨骨气，你要杀便杀，归顺？！我呸！，你***โ根本不配！”
身后，高晓梅却不知何时现了出来，拉着杜若，一阵取笑。
“三个ฐ铜板，谢谢。”那小孩说了句，不住地吸了一下鼻涕。杜若对他笑了笑，摸出钱给他，那小孩儿竟是乐得跑开了。
她的肩上还披着那ว毛绒的披肩，金黄的穗子搭下来正垂在她的手边，她无意识地轻轻抠掐起来。刮勒出一阵轻微的窸窣之ใ声。
“如今的我，无论何时何处，都是那般的失败与落魄。这样的我是被人看不起的。”崔天松突然自嘲地笑了，“就仿佛我刚才丢下佩君独自而去一般。你知道，男人的尊严被人践踏的滋味。就像是凌迟。这样的感觉比剜的肉还要痛苦。”他摇了摇头，“可是佩君不会理解。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矛盾与问题，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了的。并且，我很累了。”他闭上眼睛，好半天也没有说话。
回到家的时候正值崔公馆开饭。崔天松兀自坐在饭桌前翻阅着最近的报纸。潘妈在一旁忙着布菜。南方的小菜，是有些清淡的吃食。
“没有就好。”刘氏默默地说着，望了车窗下正站在那儿看着她们的崔天松与李佩君。般配的男子与女子，就是完美的一双璧人。“没有就好，有些东西，得到了，不如永远得不到เ，你该知道这个理儿。”她说着，望着杜若，嘴角抿起一个防备的弧度。
“天松他到เ底怎么了？！”刘氏有些着急，站起身子。枣红的袄裙起身的时候带起一阵微薄的风浪。风尘仆仆。
“与大少爷一同被关押的两个洋人，昨晚一个突然暴毙。这件事情已经闹得大了。洋人要济军给个说法，济军中没有替罪羊，恐怕这次要拿大少爷开刀……”她说着挤出几滴泪水，眼圈红红的，像是刚上了水粉。粉扑扑的可爱。
他还好吧……
不时，几只闲闹的蝴蝶踩着优美的舞步翩跹飞过。像是曼妙的娉婷少女，动人心弦。
杜若跟着李佩君和十几个女同学出得校门。早就等在一旁的小杨便迎了出来。
杜若也不再说什么，便接过了高晓梅递来的票。
兴许是因为明知自己理亏的缘故，她也并不想解释什么。低着头，等着崔天松的训斥。
杜若有些委屈地看他，眼中盈了些泪光。
“大少爷，是我害了你……”杜若低着头，不再看崔天松的眼睛。心中ณ，好似有了万千小刺在扎，很疼，但是无法阻止。
崔天松望了杜若搭在他手臂出的手，微微地怔着。好半晌，他才抬起眼睛。
杜若摇了摇头。在她的意识里，那些个洋人的教会，离自己都是很远的。
她的手黏黏滑滑，带着汗津津的感觉。像是一条盘桓缠绕在掌心的蛇，有些骇人。
“不用麻烦了。”杜若赶紧接话，“我的衣服还有，没必要浪费钱的。”
杜若笑笑，说：“大少爷，您今天不去上班吗？听说医院周末是不休假的。”
杜若怔了怔，有些怯弱地看着裴泽尘。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方才在主ว席台上，仁德的名誉校长明明唤他为‘裴泽尘’的。
突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她有些惊慌地挣开眼睛，便看到了表情有些诧异的裴泽尘。
她的心跟着沉了沉。无边的，随着他的话语，在良心与原则的风浪中摇摆不定。
原来，崔天松在不久前瞧病时，误诊了一个病人。结果那个病人因为服错了药而命丧黄泉。因为ฦ那个病人是个黄包车夫，所以，崔天松只是赔了些钱便匆匆了了事。
“李小姐您瞧，大少爷不是回来了嘛！”她说着，然后迎向崔天松，待看清崔天松怀中抱着的人时，略微地怔了怔。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听到เ他胸腔里那颗心在无所顾忌地来回跳动。是那般的铿锵有力！就仿佛，这一刻，这颗未知的心是为了自己跳动一般。
正想着。那本是行驶着的车子却突然停下。戛然而止的，就像是一开始就不曾行动。
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一件事情啊！
李佩君点了点头：“这倒是好事的。”她说，“国货目前仍比不过洋货的原因，关键就在于未走出国门。其实我们的东西不差，就是苦寻不到机会。这回好了，我们自个儿产的酒也可以远销海外。”她的脸上现出骄傲的神采。杜若看着她，望见了她的目光中透出的热切。
胡福“哈哈”地笑，老半天这才说，“今天胡叔走得有些匆忙，没顾ุ得上准备，等到胡叔会过大少爷，我们再上街。礼物随你挑！”他说着，眼神瞅着不远处坐着的李佩君。
床边的衣架上，倒是放置了些睡裙ำ外衣之类。只是，自己穿惯了平日的袄裙ำ，这些新鲜的事物虽然美好，可是毕竟，全都不属于自己。
杜若起身。盖在身上的棉被划过肌肤的时候，氤氲起层层叠叠的好闻的馨香。是阳光的味道。鳞次栉比地排列，间或落下繁密的罅隙光斑。
杜若突然有些明白他这个举动，支支吾吾了半天，红着脸问道：“大少爷，您是想……是想在我这……用饭？”
窗外的阴雨绵绵。在这样的季节，这雨，是比油还贵重的。可是无边的，她竟是讨厌起这样的雨天来。
她的手里，握着大红的绸，中间是鲜亮的绸花。绸带的那端，被人牵着。她看不到身旁之ใ人。只隐隐地透过盖头的边角，看到那人穿着锃亮的皮鞋，以及省城人惯穿的浅灰西裤。
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得人耳鸣，和着唢呐，在人声鼎沸的间隙，震耳欲聋。
沈晚晴急急地上前拉住，又附在庞妈耳边说了什么เ，后者才脾气稍缓地与沈晚晴道了别。
“杜若说得对，既ຂ然已经许人的姑娘，哪还有再另许人家的道理？！自古一女不侍二主ว，这件事，打死我也不会同意！”宋海华说着，然后背着手向主屋走去。任身后的沈晚晴如何喊，他也不回头。
杜若虽不懂得战场的上的事，可听郑永说得焦急，也猜想得出事情的严重程度，不由得担忧起裴泽尘来。
郑永与杜若告了别，便带了军帽消เ失在了深沉的黑夜。杜若看着他的背影，一双秀眉，似乎蹙得更深重了。
转过脸来，便看到เ那雕了西洋花纹的木门。那ว木门的顶上，清透的磨砂玻璃映射淡橘色的光，透过那ว清浅的黑暗，投射在木质的地板上，也投射在此刻她的心上。
窗外，那静寂的夜空，像是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般的宁静。偶尔，有蛐蛐儿躲在草堆中叫出三两声来，也是嘈杂地烦扰了人心。
她看了那木门，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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