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山垂眸见他一脸茫然，心中又是莞尔，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却是亲昵。
“那便日日见吧……”
“……是真的不痛。”
只是挽江侯告诉他，那缕真灵应是确有其物——当日他确实曾感觉到神魂中有什么东西，在难言的剧痛中，一点一点离他而去，又在僧人以生魂入阵，拥住他的那刻失而复得。
“涌ไ澜……”
佛家慈悲，不仅愿人平安，也愿人快乐——
西南群山无边无际，数百里外深山林中ณ，突闻一声巨响，古木倒折无数，烟尘散尽，只见地上一个ฐ大坑，坑中盘着一条半死不活的巨蛇。
那是来自神魂的感知，是魂魄与魂魄的纠葛缠绵，亲密得世间没有一句形容能够言表一二。
老僧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前劝了一句：“王爷，带不走。”
老王爷惜命得紧，可不敢陪他们熬夜，命亲信拿着虎符连夜调了两千精兵守在山下，自己早早服了安神汤药歇了，卯初ม时才坐着软轿上了山。
“都是活人。”
这人戴着斗笠，做短衫打扮，背上背着一个ฐ竹篓，竹篓散发着成年累月积攒下的药香，挽江侯见他腰间还别ี着小刀短锹，便知这是个正要出镇采药之人。
“谁说我今天就要跟你走了？”吴老板诧异反问，“妞妞前两天受了风寒，这还咳嗽着呢，我总得等她不咳了再走吧？”
“那就是活得太容易了？”老僧一时不答，吴老板继续自己瞎琢磨，“我老家可不是，想要成精化形，得开神智，可真是需要大机缘，大气运的事。”
“……大师，你自己摸摸看。”
“……涌澜，你寂不寂寞？”
“昙山，我的身世你也知道，我父亲可言之凿凿，说是确有其事，”边涌澜翻身上马，好奇问道，“你是否觉得我和那ว枚印有什么牵连？”
“他就那么เ想去那个仙境？”挽江侯嗤道，“先不提所谓仙境是真是假，一个ฐ谁都没见过的地方，怎知又比人间好？”
“您既ຂ修心识，那ว么能不能告诉徒儿，”妙常不答，昙山却仍要问，“佛如何想这世间？”
既修心识，便可勾连天下佛像心意，便连昙山都不晓得，佛高高端坐在佛龛之上，广受千万人叩拜之时，心里想的是个什么。
“我没偷馍……我饿……”
“没偷馍，没偷馍，”老头儿似是神智不大清楚，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蜷在炕角，抱头躲着妇人的拳头，躲了一会儿，却又伸手去拽她的衣角，“我没偷馍……我饿……”
“异事……”两ä个老头冥思苦想，突然一人一拍大腿，问身旁人，“那个疯子，那个疯子你还记不记得？”
“没得救喽，”孙姓老头啰里啰嗦道，“您去了那地方แ就知道，马山为啥叫马山，就是因为ฦ像匹低头喝水的马，那马山镇建在马头处，山一动，马头整个儿垮了下来，整个镇子被小半座山埋了，咋还有的救。”
“我的师父在昙山庙中ณ寻到我那年，我应是五岁，”昙山不详述这三道有何奥义，却转而说起自己的身世，“庙中ณ僧人说我无父无母，是打水时自溪边拣到，幼时佛理不讲自明，似天生地养，生来便注定要修行。”
“不忙，听外面雨快停了，狸奴既已回来，你自保无碍，我先去唤人买两身衣裳。”
“十年前，我尚未自封眼识，修为也未至此境……”昙山话语平淡，随意说起陈年旧ງ景。
“……我能听得？”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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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狸奴一声呜咽，从边涌澜肩头跃下，转瞬化作原身大小，明明是只昂然巨兽，却恭顺地跪卧在僧人身前，伏下头，仿佛乞求佛祖垂怜。
撤去障眼法的竹杖乃是一柄佛杵，顿ู入地面三寸，杵顶九枚金环不必昙山拨弄，已๐自低声鸣颤，僧人抬手轻弾上一枚金环，便见九环连击，发出一声悦耳金鸣。
“…………”挽江侯提起筷子，提起来，又放下了——他无所谓别人怕不怕他，只是有点烦小二没眼色，七盘八碗胡乱ກ摆了一桌子。
自笔杆峰下折向东北，疾驰两日已入玄菟郡界。赶路时挽江侯食宿都能将就，现下入了城，自然是既要吃得好，也要住得好。
两ä个属国之间你争我夺一番没什么เ不好，正好耗耗他们的力气。
悟道一事讲究的是心性，机缘，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强求不来。
挽江侯醒时天色已๐然破晓，他挺尸一样平躺在床上，盯着帐顶，琢磨着梦到的陈年旧事，只觉有些疑ທ惑。
少年懵懂，尚无心许之人，更不谙情为何物，但多少也晓得一桩道理：本应无情之ใ人，却如此眉目含情，最为ฦ动人心魄。
挽江侯气得头疼，刀尖又往前递了递，果听那阴魂哭声又高起来，也不知道是怕还是委屈，为ฦ难得舌头都要打了结。
“你命格福禄双全，身上又带了皇家瑞气，它才愿意这样亲近你，”昙山单掌执着佛礼，口中的话却很让人生气，“它生前渴求一个功名，求之不得，在此处自缢而亡，阴魂却未曾伤人性命，只是执念太深，现下见了你，十分艳羡罢了，你不必为ฦ难它。”
昙山：“…………”
龙：“…………”
“……你们人间的生灵都是这么油嘴滑舌的么？”
无语片刻，女子突然笑了，一笑间又见银芒闪过，光芒散后，女相已变作男身，仍是银发白袍，欺霜赛雪，眉目间却满是冽冽英气。
“我界生灵不分阴阳，男身女相，都是幻身罢了。”
银龙化作的男ç子摆了摆手，长眉微扬，面色倨傲——如若说僧人的冷是漠然清淡，没什么人气，那这神物的冷就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它是天生地养，与天地同寿的神物，确实有此等看不起人的资格。
“什么龙啊龙的，我有名字的，”这只神物虽满脸写着“不想跟你们凡人说话”，口中却清清脆脆，自报家门道，“我叫孟怜，‘不如怜取眼前人’的‘怜’。”
“这位神君可是曾经见过凡人？”
昙山启口，难得说了句废话——连人间诗句都能讲出一句来，要说这条龙没见过人，那自是不能ม的。
“…………”
有名有姓的真龙不知何故，垂眸静了片刻，方แ才重新开口，不答僧人问话，只对边涌澜道：
“你也不用怕我，你凡人的神魂中有一缕此间天地真灵，我不会伤你。”
说完一句，才看向昙山，凝目打量道：
“至于你，我看你倒是有点面熟。”
“贫僧习有一门封印之术……”
“不是那个ฐ缘故，”孟怜摇头，“你与曾封印此界的法术确有渊源……可是当年那位金仙的后人？”
“…………”
“罢了，当年封印成时，我只略有神智，过了百万年，记错了也是有的。”
“曾封印此界？”怕也只有昙山这等性情清冷之人，才会不去追究自己是否真有神仙血脉，却准准抓住了那个“曾”字，“现下可真封印已破，两界相隔？”
“未必如此，”孟怜如实道，“我是天生神物，却百万年未应天劫，如今只隐有所感，恐怕天劫将至，想来此间封印已破，至于是不是真与人间相隔，我也不清楚。”
“没应过天劫好啊，”挽江侯自打离了人间，就变得分外不会说人话，“看在从未遭过雷劈的份上，你也不必太过记恨有封印镇了此界百万年。”
“你可是怕我伤他么？”真龙斜ฒ目看了僧人一眼，一语便道破边涌澜的心思，“此界封印成时，虽已有一团天地真灵初生，却也山河荒芜，并没有如今这般充沛的灵气，”他遥遥一指远处一座直入天穹的高峰，“那ว峰顶ะ有一方灵池，此间灵气，便自那ว池中生出，源源不绝，滋养了此间山河百万年。”
“那方灵池……”
“便是当年那ว位封印此界的金仙所赐，”真龙见挽江侯一点就透，也愿多给他一分好脸色，颔首释道，“封印一界ศ天地，哪怕天道责罚，尚不会让一位真仙身死道消，但他既把金身灵力都留给了此界，本座料想他是难逃寂灭破散的下场，又如何还会记恨他。”
“…………”
边涌ไ澜一时无语，脑中ณ不免遥想百万年前，到底是什么เ样的神仙才拥有封印一界之能，又感慨于连真仙也逃不过寂灭死劫，顺便琢磨这神仙死都死了，自家这位大师到เ底还是不是神仙后人，一个脑แ子根本不够他用的。
“既已知晓本座名讳，你们凡人也该有点礼数，姓什么叫什么……”真龙本欲让他们报上名来，话说到一半，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