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痛楚便在这一刹那尽数退去,无苦无厄,无痛无຀怖,所谓极乐,不过如是。

修罗法身虚影转瞬没入僧人身中,借战佛之姿,号武神之灵,以人间之名,作光暗之争!

“这老头儿……是想把整座王府都搬过去么?”

长安印长宽不过三寸,一个巴掌便能托住,但要布下一方逆行之阵,夏春秋和吴老板可俱没有这等方寸成阵的本事。

“山上路更滑,你还是多留心吧。”

江南多雨,便是下雨也碍不到百姓忙碌一日຅生计,镇上有人入、有人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不容易,”夏春秋终开口道,“活得不容易,”复又摇了摇头,“虽说不容易,但你的问题,我因不知,故不可言。”

“但问无妨,老衲知无不言。”

方才喝酒时披在身上的外衫早已๐滑落,里面还有一件单袍,却也系得不怎么严å整。

僧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本什么เ都不愿说,不忍说,不可说。

“我亦不知一个没见过的地方有什么好处,”昙山坦言道,“他留下幻身在此,人已๐带着印往东南方向去了。”

昙山站在马山镇的旧址上,仔仔细细观识推演:

“师父,您不入世,如何懂得众生?”

十五

“…………”妇人骂过了,打过了,听他喊饿,突又抽泣一声,止住了手。

“还敢说不是你偷的!娃舍不得吃,啃了两口就藏起来……这就没了……我可怜的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偏淘生在你家……”妇人骂了几句,便把自己也骂哭了,站在破屋中间大放悲声,连哭带骂,一番话也不知说过多少次,骂得极是流利,“我嫁到你们家来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你们老的老,死的死,跑的跑,剩我们孤儿寡母,还要伺候你这老货,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还不如不活了!”

“那地方……贵人您可去不得,”王姓老头虽不知道问话的人多尊贵,但想来肯定是贵人,赶紧找补道,“我们这地方,多少年都没有过地动,当年我们都说,那地方是遭了天谴,后来人人都绕着那地方走,可是邪ิ性,不吉利。”

“罢了,你去找几位亲历过当年事的老衙役来,”挽江侯也懒โ得为ฦ难他,吩咐道,“我的身份不要对外声张,也不要对老役提起。”

昙山以为他去去就来,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见人回返。

“你可认识养蛊之人?”挽江侯倒也没光顾着看和尚,好歹还记得正事,“料想与布阵之人必有牵连,说不准便是同一人。”

僧人重合上眼,掩去眼底翻涌沸腾的欲海,满室便重回清净——挽江侯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在的地方,无论是街头闹市,还是鬼蜮尸障,他总能自其中裁出一方古井无波的清净——只要不去看他那双眼睛。

“……只可惜那门功法,终无缘一窥究竟,否则哪里用费这些周折。”

作者有话要说:

他听到僧人轻声开口,不是经文,亦非梵唱。

这一声金鸣未必有多响,却是直入神๰魂,边涌ไ澜只觉灵台一清,便知这是佛门镇魂的清音。

“永延五年,三月初八。”

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雅间,最好的厨子专门伺候这一桌看上去彼此八竿子打不着贵客:一位超然物外,一位一掷千金。

虽是满打满算相交不过一日之人,月光下却又见两ä道并肩而行的影子,想来确是一段善缘。

边涌澜八岁拿刀,十六岁出师,可及至二十一岁这五年间,却未在他人面前使过一次刀法,只是每一年都会回到出生之ใ地去看一看江潮。

这是边涌澜初ม习刀法时,教习๤师๲父说予他听的头一句话。

不过懵懂也有懵懂的好处,边涌澜愣忡片刻便回过神,听得门外嘈杂之声越来越高,而后一声巨响,像是什么物事轰然垮塌了下来。

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爱本应如此,了断私情凡欲,方是我佛慈悲。

“…………”形势比人强,挽江侯不敢骂和尚,就转头去骂鬼,“我为难你什么เ了?我命好怪我么เ?”

“我日你……诶?”挽江侯一句“我日你祖宗”待要骂出口,却见身前那玩意儿突然瑟缩起来,站不住似地委顿伏倒,血泪交加的脸终于扭了回去,面朝下趴在地上,只剩一截长舌露在外头,哭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槛内槛外,僧俗有别。几十年几十面,发乎情止乎礼,这才是最好的下场。

待到真于不知何时将佛子拖入红尘,那ว伸手的人,却又觉得心口闷痛,方知恣情纵欲,罪在何处——便是有罪同承,他也觉得对不起他。

“…………”

昙山是个生来冷清的性情,不擅吐露心意,也不擅劝慰之言,半晌无语,再开口时,话意仍是清淡,语气中却带了深的、沉的温度,便如数九隆冬,端一碗热汤在手,指尖尚未暖起,入手的重量已熨ຖ帖心肺。

僧人抬起手,抚过身前人轻抿的唇,对他说:

“涌澜,笑一笑。”

这人世间总是有喜有忧,有人笑,就有人哭——位高权重,荣华等身的西南王,恐怕是眼下这人世间最愁苦的一个,愁得几乎要流出两行老泪。

他本自诩天生贵胄,手握精兵数万,夏春秋有求于他,“仙师”本事再好,也多少要看他的眼色行事——但经此一役,生死关卡走了一遭,这位脑แ子不清楚的老王爷才看明白,在真正的佛魔手段、妖神๰之事面前๩,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

夏春秋带他从不知哪处的深山中ณ走出来,迎上四处搜寻他的兵马,老王爷才找回一点底气,却再不敢对老僧有半句忤逆,一口一个“仙师受惊了”,恭恭敬敬地命人送仙师๲回府洗漱歇息,自己却火烧屁股一样回了王府,脸都不及擦一把,便急急召了心腹谋士关门密谈,共商脱罪大计。

主上昏庸,谋士也不是什么有能之ใ辈,说来说去,只道今上如若问起这事,只推到“被妖人所惑”上便算了。

西南王再昏庸,也觉得这说辞搪塞不过去,正自皱眉苦思,又听另一谋士道:“又或说有山贼作乱——王爷调兵围剿山贼,不仅无຀过,而且有功啊!”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老王爷摆摆手,也觉得这法子有可行之处,“只是这说法总要抓些山贼交差……哪里来的山贼?”

“王爷治下封地万顷,总有些无亲无຀故的流民乞丐……”谋士附耳过去说了几句,便定下了一个漏洞百出,却也没什么เ更好法子的计策。

夏春秋在府中闭门不出两日,细细推算昙山和挽江侯的去处——他所习得的推演之术不如昙山精湛,但一个ฐ大致去向还是推得出的——这两人竟未往京城方แ向而行,看那ว方向,倒像去了峨眉山中。

老僧也曾以附识之ใ法操控鸟兽往那方向寻了寻,自是寻不到เ什么,倒是见到王府戍卫四下抓些街头流乞,不知在搞什么事端,却也๣无຀心去管,量那老王爷也翻不出天去。

两日຅之后,老僧去王府面见西南王,刚迈进正厅,便见这老王爷正在怒发冲冠地骂人:

“本王让你抓人,抓的是那些死了也没人管的乞丐!你瞪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人哪处像个叫花子!”

他骂完了奴才,又竟以亲王之尊,向厅中另一位站着的青年男子赔笑问道:“这位小公子,你是何处人士?家在哪里?本王这就命人送你好生回去,都是一场误会。”

只见厅中那ว两个人,一跪一站,跪着不敢出声的是抓错了人的王府戍卫,站着的那位年轻公子,倒确实不像什么เ乞丐——他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虽有些蓬ศ头垢面,衣衫不整,但那衣服即便脏污破损了,也看一眼便知不是普通的料子。再看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