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媛抢道：“二哥被废，与我们十三有什么干系？”
雨媛无助地哭，“他和大家一块进去，怎的四哥回来不见他回来？一定是遇着事了。”
我朝窗外伸出手，接住一朵雪花。凉浸浸的雪慢慢融化成水，胤禛盯着我的背影，一直站着。对面，慕凌风搬出把太师椅，在风雪中半寐。
我痴看着雪花，说：“晖儿出殡的时候，也下了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老天爷一定明白，哪些人该死哪些人不该死，死了不该死的人，他便也哭。”
“人各有命，谁让他摊上了。”武筱幽冷酷淡定，拉了拉我的袖子，“咱们走近些，看得清楚。”
谁知想起的是衣服，还是四弟的暗示。
“他们说了你什么？”
“莫非是老四家的？”
孩子舒心一笑，顷刻烟消เ云散。
地上殷红一片，我看着他，浑身止不住抽搐。
我精神一振，见佟妃装ณ得愁眉苦脸，也把脸拉下叹气：“以前兄弟们都本本分分的，如今可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堂堂储君如此，真叫人替皇阿玛愁煞。”
佟妃命筱幽关紧ู门，坐在椅子上道：“本宫虽为贵妃，这些年圣眷寡薄，与皇上一年到头难见几回面。平日里深居简出，跟兄弟媳妇们照面的机会也不多。去年中ณ秋宴，不知怎的被胤褆那畜生撞到，从那以后，少不得受他骚扰。本想设计好好整治，却担心名声传出去不好，坏了佟家身份，一直隐忍未。宫中，属你跟我走得最近，一个ฐ姨母一个ฐ外甥媳妇，辈分虽差了，情分却好比姐妹。这事成了我一个心病，周围人瞧一圈没有说得上话的，就只有你能ม亲近了……”
一片乌云滚过，外面忽然暗了暗。慕凌风叹了口气，眼角出现一条很分明的鱼尾纹。
“这件事情很容易想，”慕凌风说，“李显祖是大阿哥的人，下半年就废太子，他和巴汉格隆能不作为ฦ？户部支银子的事情，动机是为害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假如这个推测合理，谁最愿意做这件事，或者，现在朝廷里有几个ฐ党？掰着手指就能算清楚——大阿哥有明珠的旧势力，也有军功，目前最有能力跟太子抗衡。三阿哥虽有野心，但这几年修书，手下全是文人，成不了气候。咱们藏在太子身后，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八阿哥，”他突然顿住，眼睛扫了扫我。
胤锇爽快地喝完太监呈上来的三海酒，擦擦嘴，唱戏般道：“不瞒皇阿玛，儿子早打算过来的，不巧刚出府就遇见人催账。那两人满口仁义道德，实则ท都是凶神恶煞雁过拔毛的主ว，见钱就眼开，见人就讨钱。儿子实在没钱，求他们宽限几日，他们却说上面催得急，非今天要不可。儿子又说，今儿中秋，急着进宫陪皇上太后过节，明日，明日一定还。他们却说，任你是天皇玉帝还是阎王老儿，这钱都得还，不还就抄家。儿子想，这不成啊，家里还有皇阿玛赏给贵妃的如意屏风呢，他们当了儿子都成，这件宝贝可千万不能ม落在别人手上去，便只得命人把屋里其他的东西都当了精光，塞了他们的牙缝。不然，今儿这个宫，儿子还真进不成！”
胤锇额娘温僖贵妃是孝昭皇后的亲妹妹，皇子中除了太子属他身份最尊。贵妃在胤锇十岁上的年纪去了，康熙对她留下的这个独子多有偏袒，偶有小错也包庇了，从未放在心上。
果然是宫里历练过的人。康熙四十一年的事都让她咸鱼翻身了，这个瓜尔佳氏显然不再是那个ฐ藏不住心事的十九岁少女，就如我，再也不是那个傻乎ๆ乎心慈手软没有当过母亲的女孩。
不是他？我心中暗忖，微笑着走到เ她面前做福：“给和嫔娘娘请安。”她抬眸看了我半晌，竟没有认出来，我蹲着半身道：“四福晋。”
几人忙给德妃请安，德妃看上去从没有这么生气过，手指着三福晋就骂：“四福晋是本宫的媳妇儿，你算个什么เ，就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装ณ狐媚，欺负四贝勒福晋？枉你还是做嫂子的，做人处事，宫里规矩，你竟半点都不知道！”
“福晋……”秦公公第四回过来，“娘娘还病着，您这样守着，只会教老人家心里更难受。听老奴一句话，回去吧，等娘娘消了气再过来……”
上回几人在胤祥府里个个喝得烂醉如泥，把我和胤禛累得够呛，今天到了外面还要喝，胤禛脸色一凛有些不悦，雨媛却抢在前面道：“十哥，这回不行！喝酒伤身，要再合起手来灌我们爷，当心我不客气！”
大街上挂满各色彩灯，高楼ä酒肆里挤满了赏灯的官人小姐，指着路中ณ行人车马窃窃私语，咯咯直笑。刚ธ拐过一个街口，就遇见便衣出来的十和十四。
静谧的夜，只有这对失去唯一孩子的父母暗下盟誓。如果为盟，如果为誓，我怎能不跟？前途是雄才伟略的康熙ກ大帝，是虎视眈眈的十几个兄弟，终点可能是锦绣江山，也可能ม是万丈深渊。可是，一无所有的人奔赴战场，怎样都不会算输。
“如果查出来，牵扯到兄弟们怎么เ办？”既然要走这一步，不如就走得彻底一点。
“试试吧。”慕凌风道。
怒目圆睁的龙，尖利ำ的爪，明亮的鱼眼石，与泰陵地宫那ว道如出一辙。唯一有异的也许就是，龙眼无目，门前无烛。
贱女人，你害我家破人亡，我不能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长叹口气。
可是，寻找一圈，没有娜娜。
胤祯不同。他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都是皇阿玛最小的儿子。他有德妃的疼，有皇上的爱，有胤禩的俊雅，也有胤祥的爽朗。
肺被憋得生疼，我跟着凌风的节奏踢水，手一点一点感受到เ空气。
回去？事到如今，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水涨到脚边了，我难受地点头，“好，一言为定。如果能活，就放下这里所有的一切，回去……”
这么เ多年，我早就习惯把自己当作她了，即便是对凌风，还是会下意识报出她的年龄。
“凌风，你怎么老得这么厉害？”
李蕙仙和宋楚玉应好，也由各自丫鬟搀起，迤逦跟在我身后。
“十三爷今年十八了，怎么皇上还不急着给他指嫡福晋？”
“哎哟，”妇人见我眉头一皱，有些着急，看了我额头上的伤好一会儿才道，“姑娘还是别ี说话了，听老奴讲吧。这里是丰县李府。三日前，老爷和少爷上山打猎，见姑娘倒在山崖里伤痕累累不省人事，就把您带了回来。请医治病，侍汤弄药，无不周全。老奴是府里原管家的遗孀，名叫素菊，那丫头是老奴的独女儿，叫丫丫。”
我眯了眯眼睛，全身酸疼，从床上勉强坐起。
夜很静，不一会儿，睡意深沉，身子懒懒的软在床上，意识逐渐浅淡。
三月初的夜，已经不冷。用过东西填了填饿了一天的肚子，想到弘晖此次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也安定了些，推开窗子倚在窗棂看深蓝ณ色的天。
晚上，我得了强迫症般一遍一遍洗脸，又一遍一遍照镜子，逼得雪雁端着铜盆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敢怒不敢言。胤禛就着灯光，见我这样也有了些不耐烦，不悦的眼神一直盯我。
曹夫人眼睛一红，忙搡阿兰：“还不快给四福晋磕头谢恩！”
“放肆！”福儿喝道。
胖和尚睁开眼皮打量来人一眼，朝河边翻个身，伴随了一声响屁。福儿掩住鼻子急退两ä步，弘晖“咯咯”笑起来。
弘晖皱眉的样子和胤禛如出一辙。我从衣柜里翻出对襟马褂，套在他身上道：“额娘也知道你想和十三叔玩。不过，今天十三叔刚回来，跟阿玛肯定有很多话要讲，你跟在那里，万一触了阿玛楣头挨了骂，额娘岂不心疼？所以，咱们找一天空闲，把十三叔、十四叔都叫到府里陪你玩，如何？”
胤禛狭深的眼眸亮了亮，却惺惺作态道：“这怎么行，你大老远从古北口回来，总该先给皇上和太子请个安才是。”
胤禛端了杯茶放在手心，说：“昨日三哥告胤褆镇魇后，皇阿玛单独去了趟咸安宫。”
胤祥瞪圆眼睛：“您从哪知道的？”
我咳了咳，“哪里知道的不要紧，重要的是除了我们没人知道。”
胤禛继续道：“皇阿玛进了咸安宫，问二哥近来身子可曾不舒服。二哥回，是曾有些，现在好多了，烦皇父关心。皇阿玛又说，胤褆害你，朕欲杀他。二哥忙跪在地上，说，大哥与胤礽一同长大，前情是胤礽不肖，求皇父看在父子兄弟的情分上饶大哥一命！皇阿玛没答话，舒心地点了点头，临走，又嘱咐，你在咸安宫里好好养病，朕明儿让李光地来给你看看。”
“李光地，李光地告老好多年了！”胤祥惊讶，胤禛抬眸看他，他又心领神会地点头。
门响了一声，我走去把食盒子提到桌上，雨媛帮忙布饭菜。
坐在桌上，胤禛说：“有你这份心思的大有人在，鄂伦岱、阿灵阿、揆叙早就四处活动，暗地要推八阿哥。咱们本就不是谁的人，走的是孤臣的路，当以圣上心意为准。”
胤祥拣起筷子，问：“您的意思，皇阿玛心里还是属意二哥的？”
我给几人舀粥，道：“祥弟仔细想想，皇阿玛哪件事没给二哥留过后路？四哥说得清楚，推举起来，朝廷的保荐必定一边倒。把你放到เ皇阿玛的位置，你该作何感想？”
胤祥未答话，雨媛就道：“必定害怕。”
把粥放到她面前，我夸：“姑娘终于开窍了。”
“咦，万一皇阿玛看到人心所向，就立了八哥怎办？”
雨媛戳了下他的头，“嫂子都夸我了，你还没想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江山都是皇阿玛的，三十三年的太子废后满朝文武一边倒的都选八阿哥，您是皇上，您不害怕？八阿哥做的事情还比不上四哥和你多，凭什么他就这么得人心？要是，他当了太子，以他的势力逼皇上退位，还不是手到擒来？有这样厉害的儿子，您敢让他当太子么？”
胤祥眼睛越睁越圆，听完后垂头猛喝了一口粥，抬起头赞道：“我算看出来了，这一屋子都是女中豪杰，心肠见地都不简单。”
我坐在胤禛身边笑了笑，雨媛得意地说：“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有爷们厉害，哪有媳妇聪明的？”
胤祥瓮着声音说：“我看你的朱不是我，是四嫂！”
雨媛脸顿时通红，瞥了我们一眼抱住他的手撒娇道：“你是我的朱，你就是我的朱！”
“我不是猪！”
“你是，你是嘛！”
胤禛喝着粥，神情一滞，侧着头猛一咳嗽。我急忙放下筷子给他摸背。
桌上两人还为ฦ谁是谁的“猪”争执，我们直直望着，都笑了。
胤禛摸到我的手，给我撩了撩头，轻轻问：“我们谁是谁的‘朱’？”
“你是我的。”
两人同时回答。
目光相撞，看着对方逐渐苍老的容颜笑了。
他道：“是你让我变得更好。”我也说：“没有你，我也不会成为ฦ今天的我。”
爱心觉……
“哎，四哥四嫂，你们干什么เ呢？”胤祥的脑袋突然冒出来，“东西都冷了，那样看着也不嫌肉麻！”
我松开胤禛的手，嘟囔着说：“你们猪来猪去的时候怎的就不怕肉麻着四哥四嫂？”
胤祥大咧道：“嗨，真服了您伶牙俐齿！”
“去，少给我戴帽子堵我的话！”
“他就这样，心虚说不赢了就给别人戴高帽，您甭理他！”
“闭嘴，十三爷的猪！”
正嘻嘻闹闹之时，福儿跑到เ门口，禀报道：“四爷、十三爷，邢ฦ公公请二位去畅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