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后，我和盼牛搭伙卖小粗布，在唐尔庄让人给劫了，连本都赔了进去。真是越渴越吃盐，咱小家主儿当得起赚当不得赔。孩子他妈病着，等我赚了钱回去抓药，当时愁得我真想上吊。盼牛家那ว时日子好过，劫了他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他从家拿钱给我送去，安慰我说：‘拴拄哥，我拿来的钱，该抓药抓药，剩下的再趸点布，不够我还接着。这钱虽说借给你的，可一分利都不打。我也不说不要，什么时候有了钱就还我。谁穷也穷不了一辈子，谁富也扎不了根。’咱穷时人家帮了咱，对咱有恩，咱不能扔到脖子后头忘了。长个人来就得有良心。说这些他听不进去，他说那ว是臭富农想拉拢你。你说气人不气人?”
4๒月24日
“老老实实交待你近来的表现，你的所作所为，你的破坏活动。”
“你什么成分?”死羊眼用缓和的语气问。
何福贵往掌柜的脸上照着说：“手心痒痒了，去寻个ฐ开心。”掌柜的提着裤子说：“你缺德去!这辈子损得绝户，下辈子还是个瞪眼绝户。”何福贵半点也不生气，好像越骂越高兴，晃着手电å说：“绝户更好，一辈子白赚吃了香的，喝了辣的，不用给儿子盖房娶媳妇。谁像你成死拽丈，舍不得吃花，省下钱都盖了房。两腿一蹬时，你也跟我一个ฐ样，什么也带不走。”
“是吗?”何福贵马上来了精气神，从板凳上挪下肥胖笨拙的身子，走在晓民面前，有些不相信地问：“他有那么大胆儿?”
晓民赶紧低下头，躲在墙根的最暗处，生怕给饲养员觉，更怕让屋里的人看见，误认为自己้是个ฐ贼，揪住脖领子挨顿ู揍，打个鼻青脸肿的，那可就丢人现眼了。退一步说，就是不把自己当贼，让人瞅见自己干偷偷摸摸的事，也是极不体面的。
“依我看，今年墒情好，种芝麻最合适，”许盼牛压低了声音，“那ว地土质好，没有坷垃咬，苗准出得齐。只要能逮住苗儿，不是重茬地，一棵都死不了。芝麻怕涝，那地地势高，下大雨站不住；雨水小也不要紧ู，芝麻是耐旱作物，一样能长强。”
晓民从兜里掏出介绍信，递给何香花：“这是我和马玲玲的团关系。”
“认识，认识，你爸还给我们做过报告呢。”
“唉――，这年头就这样：溜舔奉承敬，当时就中用；不溜又不舔，当时就现眼。”
“看!买那么多东西，又是罐头又是酒的，那都是咱们的血汗，让私孩子们吃去!”上年岁的说。
晓民受周四爱情绪的影响，一想到做饭心就烦。除第一天来时，饭是阿庆嫂给做的，从第二天开始要想吃饭就必须ี亲自动手了。做饭不像城里点燃煤油炉或煤气炉，把蒸好的馒头或掺了豆面的窝头蹲在炉子上，只掐时间就行了，而是猫腰撅腚往黑糊糊灶膛里填柴禾，柴禾填多了满屋子烟，呛得人直咳嗽，眼里往外流泪；填少了稍不留神，灶里的火就灭，还要重新点燃一次。大队里给他们推了七八十斤棒子面，三十斤白面。白面蒸馒头烙饼他们做得还行，可没豆的棒子面做起来就费劲了，蒸窝头散，蒸出来连个眼儿都没有。学着农民贴饼子!饼子形状的好赖不说，揭开锅一看，不是烧煳了就是烧生了，有人给他们起了个ฐ“煳生集体户”的绰号，真让人哭笑不得。每天的菜都是咸萝卜条子，比城里的生活水平差了一截子。退一步说，跟村上农民比起来，又高出了一个ฐ档次。大多数人家吃的是红杂交高粱面饼子，咸菜里连点酱油醋都舍不得放。下乡后的头几天，做饭刷็锅洗碗挑水这些家务事都不大计较，干活回来齐帮动手忙做忙吃，可时间一长，有人就藏奸耍滑了。呆的不能老呆着，干的不能老干，于是，他们四人分了工，轮班挑水做饭干家务，像在学校值日一样。今天该周四爱做饭，张鹏挑水。
几个比素า芹大些的姑娘凑到拴柱大伯跟前，摆牛角阵的散了伙，拾柴禾回来的人也放下了筐子，晓民没有动，仍在原处坐着听。
素芹从麦地回来了，打了多半筐头青稞。看拴柱大伯又点燃一袋烟，就说：“暂时不干，我再去挖会儿菜。”
“给你个耧，你不会耩；给你个锄，你不会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嘎里嘎气的样子，朝着何福贵的背影大声喊叫道：“给你个犁杖，你不会打墒；给你个簸箕，你不会扬场；给你个幡儿，你不会扛，地地道道的大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