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瞬间从严肃变成挤眉弄眼,露出一口白牙的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然后那人开了金口。
门里有人闷声作答。
我找到定襄王那顶一品独帐,里面也亮着火光。
“文古兄,”我呆那,是又好气又好笑,“大家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就真不来吃饭了?”
吃得差不多了,我拍拍屁股站起,“你们聊着,我顾大人啊。”
陈荀风不参加田猎。事实上最近几年冬狩,年年都拜托陈大人负责描绘一幅叫做“冬景御狩图”的画ฑ入宫收藏,陈大人因此没空参加狩猎盛事。
如此盛事,我早就决定要找个ฐ好位子再找个熟悉的人解说,以便达到最佳观赏的效果。
知道我的人以为我不喜弈棋,其实我更不喜欢看人弈棋。看人弈棋,若是看的人没用心看,就是站得无聊,要是看的人看得投入,就得忍受心急如焚时却得闭口不言的痛苦,自找罪受。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们很没有待客之道。
周子贺皱眉走到老鸨面前,身子一正,挡住口沫横飞的姜公子。
老鸨又左右看看,犹豫再三才开口:“大人,其实也没什么事。您知道像我们这种地方,客人们看上了同一个丫头,有个ฐ假戏真做的小打小闹,也是常事……”
就我那烂棋艺,能支持上一个时辰已经是奇迹了……不,应该说是付老爷子能一次次挽我的危棋于险象环生的败局之中,当真技艺高超。
我挥挥手,往后躺倒在柱子上,闭眼装死。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也不知道拾翠这丫头梳的究竟是什么蟠龙附凤繁复的花样,竟然还没有盘好。我呆坐在那里,等啊等啊,郁闷之中,忽然恶从心起。
我还小,我还年轻,我还青涩。
小孩不太相信,不过跟着大人所向披靡的一家家店铺过下来,就对他爹佩服得五体投地。能不五体投地么,他爹什么玉石都认识,对古董也有研究,重要的是换了身衣服就真的……
小子气愤的瞪着他爹,他平生最讨厌两件事,第一是七大姑八大姨见面就掐他的脸,第二就是娘和嬷嬷老想把他当丫头养。
“可你呢?”
听完怔在原地,半晌,方慢慢抬头。
“尚书令日前和朕说过这个事,朕也确实想过,不过还没有想好。”
我和顾文古四目相接,然后各自收回目光。
“苏大人啊,你年轻聪明,却知道谦虚忍让,我看皇上这回啊,挑得可比上回好。”他说出一句我似懂非懂的话来,兀自拈须得意,“到底是有所长进了,哈哈哈。”
“中ณ书令大人实在抬举下官了,下官侥幸入仕,哪及得上您老当年独中鳌头,那真才实学的万分之一。”
恶寒不已,不得不打断他,“苏鹊站在这里挡路了,您快和周大人上来吧。”
“李大人刚ธ才说苏大人别号,叫什么来着?”他又问李仲恭。
我关上窗户,悄身走到门口,“啪啦”一声拉开房门。
“笃”,很快的,窗户上又响了一声。
不用照镜子我就知道,我已๐经气得脸色铁青。
四公子瞪着我,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突然倒伏在桌上,头埋进臂弯双肩颤抖,身子上下起伏,抽动不已。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世子元凛进来。我们三人起身行礼ึ,他看看我们,略略点头,严肃的脸上不带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往王爷下首一坐。
虽然我早就饥肠辘辘,可王爷就在眼前,总不能ม折了自己้的面子,只好安安稳稳的坐着,拿过一颗葡萄仔仔细细的剥了,再潇潇洒洒的放进嘴里,然后再重复这一步骤。
无视他溺毙般的眼神,我开口问:“掌柜的,不知这京城,哪家酒楼生意最好啊?”
黑玉珍珠冠,白玉羊脂簪。
掌柜眼睛滴溜溜的转。
“不敢。”
山洞里又静了一会,更多的人影出现在洞口。
那人影其实并不明显,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ฦ他手中的刀刃,在月光下白晃晃的无所遁形。
“咳,入关路一向太平,而且,咱们大覃的治安,也没有那么差ๆ吧。”
一旁蒙恒打量着我的包袱,问了一句:“此去京城至少十天,苏公子难道,打算一个人上路?”
李仲恭深深感慨,拉住张之庭的手,“想不到เ今晚,竟能见到柳升名曲传人!”
惊叹如预料中响起。
有道是抬手不打笑脸人,胡虬大汉虽彪悍,一张好脾ຆ气的笑脸凑在眼前一时也不好发作。
眼看就要动手,我哑然失笑——今儿闷了一天,现在倒生出件趣事来。
那人几句话把人煽上山头,却还不满意。
三寸不烂,巧言令色,那几个ฐ人晕头转向,最后不仅上山,还是抱着他们刚刚ธ为之惹事嫌淡的花雕上的山。
酒楼中根本无人反应过来,那几个ฐ大汉和书生称兄道弟,兴致高昂,一边景元觉看得是哭笑不得,总算本着同类相惜的精神,忍住了一时对弱者的同情泛滥。
人已走远,那书生默立片刻,转身,露出一个诡笑。
诡,笑。
看得景元觉瞬时就呆住。
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啊。
明明该是机关算尽,阴谋得逞的小人奸诈,配在那眉目如丝的清秀脸上,却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般清透明亮,兴高采烈,一双大而漂亮的桃花眼,糅尽三分算计,三分得意,三分没心没肺,甚至还,还有一分让人想和他一齐笑的冲动……
举凡见者,一眼失神。
那人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惊艳,自顾的和小二说着话。
“嗯,明天,你把我那两坛女儿红拿来,送给那几位朋友……山上冻一夜,需得暖暖身子。”
说完他摆摆手,摇着纸扇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景元觉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心头不觉,浮现一丝暖意。
这人其实……
心眼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