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芸笑道：“我不恼的，你讲给我听，我凡事也晓得些趋吉避祸，不好么？”
亚当新娶的太太唐珍妮才得十九岁，剪着时髦的短发，打扮极是摩登，和芳芸倒也说得上来话。芳芸见她自己้驾驶一辆新福特，就有些跃跃欲试。唐珍妮二话不说就让她来开。芳芸开着新车在外滩转了数圈，把车停在亚当家的院子里，笑道：“几个月的风头今天都出尽了。这要是传到我们老太太耳朵里，不晓得会怎么เ样呢。”
颜如玉恶狠狠的扑上去含住他的嘴唇，好像饿了三天的人见到เ美味可口的食物，一副要把他吃下肚子去的样子。俞忆白被她啃的气喘吁吁，忍不住去拉她的衣服。
提到分家，颜如玉就定着眼睛看他，似笑非笑，“只怕分家你没有份的。”
四太太牵着谨诚的手满面堆笑送他回颜如玉的套间，又和颜如玉说了好一会的闲话。等颜如玉把她送走，俞忆白并没有过来,东边婉芳的房门也关的紧紧ู的。颜如玉狠狠盯了一眼她的房门，回去安顿谨诚上床，问他：“你到เ四太太家做什么？他们可有欺负你？”
俞忆白有些茫然的看向婉芳：“谨诚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俞芳芸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岳公子就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坏胚。她瞪着岳公子笑道：“岳大哥，你家的牛面呢？”
芳芸虽然不情愿和岳公子打交道，可是继母的意思不好违背，只好撒个ฐ娇儿，道：“太太，我吃不惯辣！”
早上请安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没有好脸色，芳芸猜她在大太太那里挨了说。大太太和她是亲姐妹，外人怎么劝都讨不得好。芳芸叫吴妈打洗脸水，绞了一个热手巾递给她，指了指楼上道：“爹爹在三楼，我去找丽芸说话去。”不等婉芳回答就下台阶喊开铁门走了。
芳芸连忙站起来喊：“太太。”
谁知她不想招惹麻烦，麻烦却来找她。
这是要打听颜如玉的底细了，芳芸正在琢磨怎么会回答好，就见听差的来禀报：“霖少爷和岳公子来了。”
芳芸咬着嘴唇点头。孔德仁又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避开俞忆白交给她一吊着一枚小巧ู白铜钥๓匙的项ำ链，说：“这是上海花旗银行保险柜的钥๓匙，密码是你外婆和你的生日。外婆去世时留给你一些东西，原来早ຉ就想给你的。你们要回国，舅舅就给你先送回中ณ国去了。花旗银行的副经理亚当是你大姨夫的外甥，手里有你的像片，认得你的。你回国以后看机会去取了来。你妈妈的教训你要记牢。”
“你在我妹妹生病时跟家庭教师勾勾搭搭时，就没有想过今天？”孔德仁把那ว份文件收了回去，含着冷笑吐出一口烟圈，“美国是法制社会，你在结婚合同上签过字，这份合同就永远有效。办手续去吧，办成了早ຉ点回国也好。”
颜如玉笑道：“你昨天十点多钟็没有听见汽车响？”
四太太想了一想，昨晚十点多确是有汽车开进樱桃街，隔了好一会才开走。照着这么说，霖哥儿八成是看中ณ芳芸了。她心里不由á酸起来。李家的房产、田à地和工厂，加起来总有两三百万的身家，真真正正是个ฐ贵婿。李家老太太又和俞家走得近，早有意和俞家结亲。如今三房正做官，不只体面，手里又是实在有钱的。若书霖挑的是芳芸，李家老太太肯定乐意，就是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他们四房相持不下，一个大桃子反叫三房轻轻松松摘了去……四太太的眉头越绞越紧。
四太太若有所思的样子让颜如玉大乐。她亲亲热热挎着四太太的胳ฑ膊笑道：“放学钟都敲了，走罢。”四太太唔了一声，打点神和她去接孩子放学。
太太们闲着无事，第一喜欢替人做媒，第二喜欢议论后辈们的婚事。第二天霖哥儿给九小姐写信的事连极少回家的俞大老爷都听说了，回家问大太太：“霖哥儿真是对三房的芳芸有意思？”
大太太皱眉道：“我刚刚问过婉芳，我妹子说霖哥儿是替花旗银行一个大班的太太唐珍妮送的信。为的是芳芸送了一盒自己烤的饼干给那个太太。送饼干呢也确有其事，便条都是经婉芳过目的。老太太查问清楚已๐经发了话，不许嚼舌头。”
“这个风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的活灵活现的。”大老爷很是不悦的脱去西装ณ，换了一身灰鼠皮的石青长袍，在领口扯了一把，道：“好像紧ู了些，做几件新的罢。”
大太太笑道：“几天不见你，倒是又胖了。霖哥儿这个是小事，倒是芳芸上中ณ西女中ณ，倩芸看的眼热，你去和老三说说，把咱们孩子也弄进去？”
“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如今不比前清，老太太把女孩儿都拘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三房开了口子，老太太再不好不让倩芸出去上学了吧。”大老爷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略有不安的说：“婉芳是你亲妹子，你和她说，叫她多吹吹枕头风。倒比我这个ฐ做哥哥的说顶用。”
大太太恨恨的在大老爷口戳了几下，“你自己怎么不去说？嫡亲的兄弟不好说话，从我这里绕什么？”
大老爷无奈道：“我们家的那些事，哪件你不清楚？如今各家都时兴和教会学校出来的女孩儿结亲。霖哥儿多半还是要娶丽芸的，咱们早替倩芸做打算才好。”
大太太找出一件马褂递给他，笑道：“我心里有数。我瞧着跟霖哥儿要好的那ว个岳少爷不错，只是还不大晓得他的底细，你留神去打听打听。”
大老爷点点头，伸手让大太太替他扣纽扣，笑道：“这个ฐ孩子有些手段，听说要买你三妹的地？”
“连我和婉芳的地都买了去了。说是谢谢我们成全，送了我和三妹还有婉芳一人一件狐皮围巾，出手倒是很大方。”大太太笑道：“你可别打我的主意，那ว个钱我们转手就买了股票。听说四婶这半年炒股赚了有一万多块钱。老三一出手就给姓颜的三千美金玩股票！”
“三千！那ว他有二十万美金差ๆ不多是真的。”大老爷着下巴沉吟良久，突然咧开嘴朝着大太太嘿嘿笑起来。大太太笑骂：“你又打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想借钱你自己去，不许打我们婉芳的主意。”
“好太太，你叫婉芳探探老三的底，看他到底有多少钱。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大老爷笑道：“我替你买一件配围巾的皮大衣怎么เ样？”
大太太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谁稀罕，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只少三千块现款补贴家用。”
“我都是借钱周转，哪里拿得出三千块给你？你才卖了地，还能没有钱？”大老爷皱着眉掏出支票簿，拧开自来水笔填了一个数字，大太太看见是一千块，不声不响收起来，咬着牙啐道：“你还要不要脸，让太太拿嫁妆养家。”
大老爷长叹一口气，道：“你以为ฦ我和老四不想分家？老太太总说二房和五房没有男人，分了家怕她们吃亏！拖来拖去，又多出一个三房来分，你说这都叫什么事！”
大太太冷笑几声，说：“老太太公平的很……”
“又来了，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去。”大老爷急忙打断她的话，到老太太那里请过安，出来也不回小公馆，到十二号来寻忆白闲话。
谁知这一天俞忆白特别请了一天假送芳芸去学校，颜如玉照ั旧ງ送谨诚上学在俱乐่部消磨时间，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大老爷只得转到十四号寻到เ四老爷，一起去一个ฐ相识的坤旦家打牌。
中西女中虽然规矩极严å，芳芸原来就是住惯了校，平常功课也算还好，甫一去就得先生们青目，在学校只一会功夫就交了几个好朋友。婉芳还怕她不适应，特为寻着一个好朋友的姐姐在中ณ西女学做庶务的，托人家照应她。
芳芸在美国住校都是孔家持，俞忆白也没有过问过，只说送到学校就完了。婉芳这样贴心，他很是感激，道：“芳芸九岁就去住校了，想来在学校吃了不少苦头。若是那时候有你照ั应她……”想到婉芳只比芳芸大四五岁，住了口不好再说下去。
婉芳涨红了脸笑道：“我自己้也是住过三年校的，所以晓得些。其实也是瞎心罢了，我瞧芳芸在学校过的蛮自在的。”
俞忆白打发车夫先回家，亲自开着车带小娇妻去兜风，又去湘月楼吃扬州菜，又去看了一场电影。散场出来正好是晚上七点多钟。昏黑的马路对面有一个ฐ卖馄饨的的小摊子，点着几盏小油灯，照得人影影绰绰的，一阵冷风刮过，带来些热气和香味。
俞忆白拉着婉芳的手笑道：“走，请你吃馄饨去！”
这个情形很有几分约会的样子，婉芳半靠在俞忆白的胳膊上，满腔柔情蜜，含笑道：“这样的小摊子不是你去的地方，我带你去店里吃，好不好？”
俞忆白本意就不在馄饨，笑道：“太太说是哪里，就是哪里。”
婉芳把他带到加州牛面庄，开了一个安静包厢，叫了两碗牛面，笑道：“我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吃这里的牛面，总想着将来有一天我嫁了人，总要带着我的……来吃一次。”她越说越轻，低着头娇羞无限。
俞忆白越看越爱，捏着小娇妻的手笑道：“我晓得了，以后我们常来吃面好不好？”
婉芳点点头，想把手抽出来，偏忆白握的紧紧的。那ว跑堂的伙计也知趣，端着盘子在外面喊了一声：“面来了！”俞忆白吓得赶紧松了手。婉芳瞟了他一眼，坐正了等面送上来。
吃过了面，俞忆白看伙计送了热茶上来，也不急着回家，握着婉芳的手和她闲谈，渐渐说到霖哥儿身上，问她霖哥儿交了几个ฐ女朋友。
婉芳吃了一惊，笑道：“你也看中ณ霖哥儿了？”
俞忆白笑道：“他给我女儿写信的事大半个上海的人都晓得了，我不过问问他的人品。我女儿的为ฦ人我清楚的很，霖哥儿这样的，只怕我们芳芸还看不上他。”
婉芳笑道：“他也有二三百万的身家，我们老太太极中意他做俞家孙女婿的。年纪轻轻的，又有钱，女朋友自然不会少，不过李家老太太也是有意和我们俞家结亲，我们老太太的子你也晓得的，霖哥儿这个孩子也不敢十分胡闹。”她曲曲折折把俞李两家的意思说给俞忆白听，看俞忆白惹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唤道：“忆白？”
俞忆白皱了皱眉道：“老太太中ณ意他，我可看不上这个公子哥，除了花钱，半点本事没有！我家芳芸样样都是出挑的，总要替她寻个家世学问人品都好的女婿，就是穷些也没什么的。虽然都是老亲，以后霖哥儿再寻芳芸，你拦着些。”
这是看不上霖哥儿了。婉芳原来是怕他也看中ณ霖哥儿，那自己夹在倩芸和芳芸中ณ间就为ฦ难了。既ຂ然看不中，她也松了一口气，笑道：“我晓得了，我瞧芳芸很避着他的，只是不晓得这个ฐ话……”
俞忆白黑着脸道：“左ุ右不过是俞家这些无聊的女人们，我赶着把芳芸送到学校来也是叫孩子避一避。叫我查出来，有她好看！”
婉芳沉吟了一会，道：“我大姐早上和我说，是常去证券交易民的王太太晚上打牌和姚太太说的。姚太太特为打电话问呢。我大姐和她讲那ว是没有的事，那天晚上是二嫂不大舒服，他来瞧姑母，到我们家来讨药的。下回有人问你，你只照着这个讲罢。”
俞忆白点点头，道：“二嫂那ว里知会过了？”
婉芳笑道：“自然说过了的。二嫂气的要死，就要找她算帐呢，到底叫我们拦住了。”她瞟了一眼俞忆白，道：“忆白，我猜她也不是故意的，是在美国呆久ื了都变成直子了，不过咱们中国不作兴有什么说什么。你得空要劝劝她。”
俞忆白冷冷的哼了一声，去烟匣。
婉芳又笑道：“你几时去苏州？”
“不去了。”俞忆白吐出一个烟圈，恨道：“昨天才宣布了新า生活十二条，有一条就是不许官员纳妾。我这个ฐ时候替姨ถ太太寻亲，不是找死么。”
可惜颜如玉生的是儿子，不然这一回就能叫她走路了。婉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替俞忆白发愁的样子，道：“我记得五婶娘家就在苏州ะ，上回有个ฐ什么外甥就来就是姓丘的，不如你去访一访？”
俞忆白虽然心中恼极了颜如玉，然想到เ谨诚的将来，还是点点头，道：“还是访一访的好，过几天我们在家请次客，你把林家人请一两个来。”
婉芳哦了一声答应。伙计敲门进来换茶，两个人都没了兴致，结帐回家不提。到了临睡时婉芳推俞忆白去如玉房里歇，俞忆白不肯去，道：“我晓得你是个贤惠的。只是这个ฐ时候谨诚都睡了，我去闹的他走了困倒不好。就在你这里将就一晚罢。”一边几天都不肯去颜如玉房里睡。
俞忆白白天上班，晚上还有应酬，深夜回来都在婉芳那ว里睡了。颜如玉面上镇定，心里却是着急，一直纳闷俞家怎么还不闹起来。
这一天周六。芳芸回家过周末，一回来就躲在三楼房里不出来。到了晚饭时俞忆白居然回家，婉芳叫老妈子请九小姐下来吃晚饭。芳芸板着脸下楼到餐厅，走到颜如玉面前，骂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一打男ç朋友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下贱？”骂完用力抽了她一个ฐ耳光，大哭着上楼去了。婉芳看俞忆白的脸色难看的吓人，连忙追着芳芸上楼去了。
颜如玉着肿了半边的脸，眼泪汪汪看着俞忆白，一副委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