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壅堵，泪水却再也止不住。
这个时候杀了苏恒，扶持幼主即位，我便是天下的罪人。楚平和吴世琛也许会为了韶儿隐忍不发，可是追随苏恒打天下的那些人，却未必都有这份见识和隐忍。洛阳的顾家、江左的陆家、陇西的李家与周家，也未必不会趁机发难。
上了马车后她一直不肯跟我说话，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得厉害。
我大概是吓到她了。
嫂子笑着自嘲道：“媳妇儿真是没用……让娘来看我，想起身见个ฐ礼都不能。”
母亲顿了顿，没有接话。
我忍不住就笑出来，“你再眨眼，看我会不会答应？”
韶儿前天便想拖了我出去放风筝。然而太后才走，我不好游乐，便逗弄着他自己做风筝，拖延时日。
苏恒略一滞，已经回过神来，道：“朕就是来看看你。”
见了我，只是呆呆的望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便点了点头。
周赐遍体风流藏不住，便是老老实实端坐着，背影也比别人肆意洒脱些，一眼便可以认得出。他下首坐的，自然就是哥哥。对面坐的两个人，却令人深思了。
韶儿便又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父皇不让说。”
韶儿出生后，里便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不明白妹妹是什么很正常，我反而怀疑，他从哪里听说了“妹妹”这个词。若是太后有心让他接受刘碧君，也只会教他对苏恒说，想要个“弟弟”。而不是让他对我说，想要个“妹妹”。
我坐在韶儿身侧观棋，想了想，还是先抬头看他的脸色。他只是盯着盘面，眉心微微的皱起来，眉锋上挑着，看不出喜怒来。似乎只是随口说说。
夜里苏恒来椒房殿，跟韶儿下棋时就随口和我抱怨了一句，“并不是朕不体恤疾苦。实在是再拖下去，益州就是丁未的了。那个时候伐蜀，代价又不同了。”
给哥哥办事的人从来都穷不了的。然而像郑妈妈这么沉得住气，不张扬、不炫耀的，也难得一见。她藏得这么深，若不是那只平安扣，只怕我现在还在考量她的立场。
殿内铺褥早收拾干净，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却没有烟气。很能ม舒缓疲惫，让人心平气静。
他演戏果然娴ຒ熟ງ得令人叹为ฦ观止，眼瞳缩得厉害，连声音也有些飘忽了：“怎么了？”
苏恒身形略顿了顿，我默默的挣开了他的手。
她放了权，没了顾忌，三个美人的行事风格便都透出来了。
我笑道：“烦劳妈妈了。”
红叶调笑道：“娘娘不再题张浣花笺？”
我说：“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ใ以勺药。”
韶儿这次脾气闹得有些大，一直到เ入夜，也还是不肯跟我说话。
他抬脸看我，眼睛被水汽蒙住，却还是将着鼻子，狠瞪我。
我不由就有些恍惚。
这样他心里便不会有亏欠了太后的想法。
南行路上毕竟不是长安城，人多口杂，指不定何时就有人说漏了嘴，传到太后耳中。作为皇帝的生母，她若大张旗鼓的追究，于情于理都无人能驳回。
我说随便，红叶便又问苏恒。
韶儿道：“父皇身上都湿了，去换衣服吧。”
分明就是来捉奸的语调。
我捧了他的脸，柔声道：“娘亲也想你父皇了。”
他便有些着急，又说：“韶儿真的听父皇说了。”
我喜欢他并非因为他年少有为，嫁他也不是因为笃定他贵不可言。
我问他是否这桩婚事非他所愿，他说求之不得。
微笑的模样很爽利，像是坡头开的喇叭花。算不得美人，却很讨人喜欢。
侍女便上前将衣服接了。
我起不来身，便搭被子盖了腿脚，倚在床头见她。又命人给她赏了座儿。
令人发笑，莫不成还想看看，我是不是真起不来身？
太后拍了拍衣裙，懒懒的垂着眉眼，道：“难得今日天好，就定今日吧。摆在金明池，那儿风景好——哀家年纪大了，腿脚不利ำ索，就让皇后帮哀家打理了。该请些什么人，摆些什么เ菜，凑些什么เ名目，皇后就看着拿主意吧。”
何况送皇帝的礼品有残缺，是不敬之罪。若苏恒说出来，纵使他不责难，地方แ上也是会追究的。苏恒当不会出这种错。除非……他是故意的。
红叶想了想，在我耳后左右各别了三一尺长的玳瑁簪。
又没权势，又让人惦记着，那才是最危险的。
这份心，不止红叶，只怕连我也是比不过的。
太后老人家确实心思缜密。
哥哥看透了卫秀的为人，便也料é想到了他的行事。看来卫秀此行，果真不安好心。
我摇头笑道：“阿秀做事，确实招人厌。”
红叶道：“这些公侯夫人必是来为秀成少爷说项的。让陛下知道了反而徒添心事，不如不见。”
我说：“见还是要见的。陛下厚待功臣，我也不好与他们的夫人太疏远……哥哥叮嘱的事我记下了，你不必担心。”
红叶顿了顿，似乎还想规劝，却终于没说出口。只道：“诺……陛下寿诞有三日朝假，十九日太医要来请脉，二十又是休沐。不如就在二十一日召见她们，小姐觉得呢？”
这一拖可就是六天，任什么เ事也都耽误了。红叶还真是不懂得圆滑。
我不由á笑起来，“朝臣休假还碍得住我见命妇了？”
红叶也弯了眉眼，道：“朝臣休沐，自然是要在家陪夫人的。”
我想，说不定还有彩袖殷勤、红颜醉却，等着他们去诗酒畅怀、歌舞尽欢呢，未必就要在家陪夫人。然而对上红叶黑柔的眸子，终究没有说出口，便点了点头，“去传话吧。”
红叶方松一口气，脆生生的应下了。
时隔久ื远，上一世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经这么一提，我倒是隐约记起，上一世这个ฐ时候，卫秀似乎ๆ也是来过长安的。
但当时我病得厉害，他做了些什么，我倒是真不清楚。
不过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不可能规规矩矩来依附苏恒，尽管眼下看来这是卫家最好的选择——世人都认为卫秀必定能重振卫家，然而我却实在觉得他是卫家的魔星。他不是个能被家族绑住的人，反倒是为他一时之兴拖累满门，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就譬如当年，人人都盼着他娶我的表妹或是堂妹，他却非要与蜀郡李家联姻，和沈家反目不可。
卫家存亡，也不过为他一己之私。
这种人你压抓不到要害，除了哥哥和楚平那种狐狸，谁都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一不小心便会被他拖着同归于尽。
这件事上，我确实还是该听哥哥的，不趟这摊浑水。
作者有话要说：停更太久，都忘了自己写过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