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了他的腋下,他怕痒,抓了我的手臂咯咯咯的笑。笑闹了一阵,终究还是敌不过困倦,便靠到我手臂上,扬起小脸望着我,黑润润的眼睛里带着些迷蒙睡意,问:“娘,咱们睡觉吧?”
但现在也有现在的好,战事渐渐平息,百姓也安定下来,因战乱而荒废的百业都开始复兴,中供奉便也富足致起来。织室里那ว些绣女做出的衣物,都不比我做得糙些。
我试着起身,却只觉天旋地转,复又倒下去,“头晕得厉害。”
视线清晰起来的时候,红叶正在我身边,我抓住她的手臂,却说不出话来。她忙将我扶起来,顺ิ着我的背,道:“已经醒了,已经醒了。”
梁美人却疑惑道:“从樊城到เ长安,怎么也得走上小一个月吧,那ว边三月里就有蚊子了?”
“南边儿也开始热起来了吧?只怕又到เ招蚊子的时候了。三郎从小就怕蚊子,一有蚊子就睡不好觉。去的时候我没料着会这么เ久,就没嘱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替我记着。”
殿外阳光越过格子雕窗落进来,将人的身形拖得柱子般长。
因为我常年卧病,又对苏恒的嫔妃不假辞色,她们便尽量不来见我。除了刘碧君会亲自来,纵使我不升殿也在门前跪拜外,其他人都只在前一日递递牌子。等我去拜见太后了,才踏着我脚后跟儿跟去。
我素来不敢受老人的礼拜,忙抬手道:“不必多礼,菜园不比殿堂,自在些就好。”
才坐下没一会儿,便有个小女来禀报说,少府寺来了个传话的老妈妈,姓郑。
我略๓有些心不在焉,回头遥望,只见漫天雨幕,雾气缭绕。朦胧中ณ依稀绿木成荫,可以想见百花谢尽,已是长安春暮。
——有她在,估计太后也不会太为难我。
她脸色终于好了些,将针奁还给我,道:“娘娘心疼小殿下,奴婢自然不好劝。只是您做不得劳神劳思的活计,略缓着些吧。”
我喝着参茶,没急着答话,她便自作主张给我收了。
依稀又回到เ少年时,我新嫁给苏恒,日后一切都尚未发生。
我带足了嫁妆,想要好好辅佐我的良人做出一番事业。
那时河北沈家是何等的荣光。全邯ู郸的少年都在艳羡苏恒的姻ี缘,唯有我心中惴惴,因为ฦ出嫁三日,他尚不曾好好看我一眼。
那日午后,我便盛装打扮了,邀他赏花小酌。
他赴约而来,面上无喜无怒,只用漆黑的眼睛静静望着我。
我斟了酒奉上,问他是否心中另有所爱,他说没有。
我问他是否这桩婚事非他所愿,他说求之不得。
我问他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他静默片刻,反问我,他何德何能ม受得我的垂青。
我便明白了他的心事。
那日酒后,我脱去锦衣卸去钗环,将家中仆役丫鬟尽数遣散了,换上布裙荆钗ู,为他洗手作羹。我想,若他志在山林,我便陪着他一道归隐,从此清贫度日。
我喜欢他并非因为ฦ他年少有为,嫁他也不是因为笃定他贵不可言。
我想要告诉他,无论他富有四海,还是家徒四壁,无论他贵为ฦ天子,还是山野莽夫。我既然跟了他,便决意同生同死,一生一世不相离弃。
梦里时光飞逝,我与他画眉举案,恩爱美满,平静度日。
没有战乱,没有别离。光似水,我在这种淡然的幸福中,却时常有种终将失去一切的恐慌。我隐约明白,一切也许只是自欺欺人。却不知为何竟不愿醒来。
直到有一日,他约我泛舟湖上,风暴骤起。颠簸窒息中,他将匕首刺进了我的心口。
我攀着他的衣袖,想问他为什么เ,却恍然觉得自己是知道这结局的。
最终跌落入水中,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我从梦中挣脱出来,心口犹疼得刀割一般。喉咙里哽着一口气,泪水不受控制的滚入两鬓。仿佛真的又死过一遭。
眼前一片漆黑,我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动也不能ม动。
口被重重的挤压着,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吐出来,才能再次呼吸。
睁开眼睛,看到เ的却依旧是苏恒。他正跪坐在我的身侧,与我四目相对。
我注视着他,很长时间之ใ后,才能分清梦境与现实。
天光入室,鸟鸣啁啾。
我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声音有些虚软,只是略试着撑起身,身上竟也抖起来。
可是经过昨日那ว一遭,我再说不舒服,只白白自取其辱罢了。
苏恒没有答话,只是有些漠然的望着我。他身上不过是燕居时穿的衣服,连蔽膝都没有佩上,头上发髻也没有梳好,松松的,有些歪着。
我便把目光投向红叶——还好,下面伺候的人都在。
红叶声音一哽,别ี开头,道:“邻近卯正时分了。”
宿在皇后里,竟还误了早朝,那便是我的失职了。
我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服侍皇上洗漱。”
红叶还要说什么,苏恒抬手拦了她,道:“更衣。”
他起来了,我自然不能再躺着,便扶了青杏儿的手起来洗漱。
一屋子人惊慌恐惧,战战兢兢。我不知是什么缘由,也没有力气去想,便瞄了苏恒一眼,却发现他正在看我。
昨夜的耻辱感又涌上来,我眼前一黑,便有些摇摇欲坠,忙攥紧了青杏儿的手腕。
红叶抖了衣服给我穿,我试了几次,却无法将胳膊伸进袖子里。汗水浸透了脊背,眼前一阵阵模糊,已觉不出冷暖。红叶渐渐在我身侧低声啜泣起来。
她说:“小姐,今日已经十四了。”
我随口应着,“哦。”
片刻之ใ后,脑中忽然空掉,膝盖便跟着软倒。再回神时,已๐经落进了苏恒的怀里。
他眸色漆黑如夜,半点星光也无,冷嘲道:“看你行动自如,朕还以为你身上大安了。”
我说不出话,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红叶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昏睡了一天两ä夜。
连苏恒都惊动了,只怕我病着的事,如今早远远的传入了长乐,再瞒不过谁了。
苏恒将我放回床上,道:“这几天就留在椒房殿养病,哪里都不要去了。”
我心中空茫,只说:“臣妾遵命。”
他又说:“你们都在椒房殿好好伺候着,不得擅作主张,若有事朕自会遣人来问。”
——这就是关我禁闭的意思了。不过我如今的状况,也没其他的去处。能光明正大的躲开太后,刚刚好。
四面的人面面相觑,忐忑的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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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殿悄寂,人人噤声,恨不能气都不喘一口。虽没有麻利起来,然而我吩咐句什么,她们比往日殷勤了十倍不止。
红叶端了粥来喂我,才给我抿了两口,眼泪便流成串,哽咽起来。
我头痛道:“我真的已经好了。”
她低头搅着粥,努力把哽咽声咽下去,好半晌才说:“你以后不要再逞强了。”
我默不作声。并不是我不逞强了,别人就会乖๔乖放过我的。我过去强硬惯了,稍一示弱,便会人人都扑上来折腾。苏恒就是第一个。
红叶喂完了我,又说:“陛下守了您一天一夜,昨日早朝都免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亲自给您擦汗,试药。您吞咽不下去,他便含了药汁,一口口哺给您。”
见我不答话,便接着说:“谁见过他疾言厉色的模样?可昨日为了您,连茶盏都摔了。几个ฐ伺候的不过手脚慢了点,便被他逐去了织室。”
我便问:“哪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