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我惊讶地问。
我呵呵笑了起来，摸摸他的头发，说：“好了，过去的就算了，以后你再敢不跟我有商有量，就别想我原谅你。”
现在的夏兆柏很奇怪，伺候我，照顾我，极尽温柔之ใ能事，几乎把能包揽下来的护理工作全扛了下来。每当掀起我的衣服，擦拭过那ว尚存伤痕的肌肤时，小心翼翼地就像呼气再粗一下，手上再用力一些，我就会再度受伤一样。但他很少说话，很少对视我的眼睛，当然以前的夏兆柏也不爱多话，但不是这样明显躲避的模样。是的，夏兆柏在躲避我，他不是不出现在我面前，相反，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我睁开眼，伸出手要人，必定能看到他，得到เ他的回应。但是，我们之间没有交流，或者说，夏兆柏在单方面拒绝跟我有更进一步的交流。他不问我遭遇过什么，也不安慰我受到เ的伤害和委屈，他也不提自己้公司面临ภ的危机，或者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他只是用尽心力来照顾ุ我，每一件小事都务求做到尽善尽美。他向医生请教如何为ฦ我按摩复健，和营养师一同结合我的口味定下我康复期的食物，向护工请教如何照料我的日常卫生。他每天如此忙碌，忙着把我弄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忙着让我一天一天能坐起来，精神好的时候长一些，离完全康复的日子更近一些。
“为什么？”
“那种无聊的把戏既然已经被拆穿，就没演下去的必要。”我冷冷打断他，说：“陈三少，放了我。你扣着我有什么好处？我没权没势，身体又不好，养着还颇็费米钱药钱，就算这张脸看得过去，你三少风流倜傥，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现在夏氏树倒猢狲散，夏兆柏自顾不暇，就算想反击，只怕也没什么余力，陈氏早已分崩离析，你只需这时候返回董事局重组内阁，就是轻松大权在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后面两位华裔男ç子低头称是，上前将厨娘抓了拖出去，我冷眼旁观，淡淡地道：“三少，对女士动手，可不符合一位绅士的教养。”
一个ฐ星期后，我觉得已๐经受够了这种日子，想正式地与陈成涵谈一次，表明自己返港的决心。奇怪的是，这一天我却没在书房里找到他，我问收拾房间的女佣，她告诉我，先生在屋子前面的花园里散步。我匆匆下了楼，穿过庭院中间不大的石膏雕像，正好见到เ陈成涵笔挺的身影。正要上前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他低吼道：“事情就按原计划进行，你即刻走！”
他是用法语说的。
“解决？”夏兆柏慢条斯理放下筷子，微笑问：“你不喜欢吗？”
夏兆柏忙不迭地给我夹菜，岔开话题说：“吃饭吃饭，这个椒盐做得没你做得好，是简太太的手艺？”
“但好的结果，却一定要来自某种可能。”我笑着说。
“我可以跟你复述一遍，到目前为止，我的每个决定，都是出于自己本身的意愿，都没有屈从任何的强迫和软弱。”我微笑起来，温言说：“这样，你放心了吗？”
“我警告你啊，不许为ฦ这个求那ว个，没用的，惹火上身，没你好处！”
“在想陈氏的事。”
“小逸，”夏兆柏裹紧ู我的手，轻声而有力地说：“你是我想对一辈子的人，我不会像对生意场上的对手，对手下的弟兄，对多年的老朋友那ว样对你，你明白吗？”
“因为他要先把蚊帐里的蚊子喂饱了。”夏兆柏微笑着看着我。
“你不明白。”我扶着额头，困难地说：“同性恋的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我们不是只靠有情就能ม饮水饱的。你要发展，要前途，要好的机遇和人际脉ำ络，就必须ี符合这个ฐ社会的主ว流价值观。相信我，就算全世界都在高唱我们不歧视同性恋，但事实上，我们还是生活在一个异性恋的社会里。”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犹如平时那般说：“只是遇到一个ฐ旧同学，谁？哦，你好像也遇到过，有次在xx酒店什么。一时间只觉头大如斗，说道：“你放开我。”
“你这话逻辑不通啊。”我转入卧房，躺下了说：“如果想我睡，你就不该打电话，如果打了，那就证明你想跟我通话，就不该命令我上床睡觉。”
“呸呸，细路仔唔识嘢乱讲，”简妈马上啐我，合掌朝天花板拜拜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在，我一直都在，”他轻手轻脚๐上了床，将我连被子卷在一起抱入怀中，亲吻我的额角，柔声说：“永远都在。”
“那请你们都出去。”夏兆柏冷声道。
他一下愣住了，看着我，目光闪动，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别他妈以为只有你会发脾气，我也会生气知道吗？你现在决定的事情，不只关系到เ你一个ฐ人，你没权利这么改变别人的生活！什么叫我们在一起，一切都没有关系？你父母多年的养育和对你的期望都不用管了吗？你手下那么เ多靠你吃饭的员工，都不用理会了吗？还有你的亲朋好友，全部ຖ说不要就不要？你自己多年努力的心血，也能ม一口气抛诸脑后？你说为了我值得，可你想过我吗？这么เ大的责任，谁能ม为你担得起？”
“不，”他目光闪烁着噬人的光芒，怒气中ณ隐含着焦灼：“我再听你说，那就得被你绕进去。简简，你犹疑ທ不定，我等着你，你没法决断，我就算心里难受，可也尊重你的意愿。我总想着等你自己明白，你还小，你迟早会明白，可是我等了这么เ久，几乎ๆ要为你抛下所有，你却还是不愿意相信我！有这么难吗？只是相信我而已，有这么เ难吗？！”
“你真好，”他一把抱紧我，吻着我的发一句话，跟你碰一次面，你可以用你所有的权势来逼迫我，比如说拿七婆和简妈来威แ胁我，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那ว样做，那么我们之ใ间，就真正不共戴天。你愿意走到เ那ว么不可收拾吗？”
“你让我吻，就不痛了。”他柔声地回答。
“是，我原谅他。”我淡淡地说：“他就像我亲手带大的孩子，哪有父母不心疼自己้孩子的？但是，我那天看着他在我面前哭，为林世东而哭，我觉得很奇怪，他忽然间变成一个陌生人，一个ฐ对我来说很普通的陌生人。”
“现在，我不怕你了。”我抬起头，解嘲一笑：“可能，知道这么เ多事后，我也不那ว么恨你。但是，我仍然无法跟你在一起。”我轻声说：“对不起。”
只剩下一片没有表情的荒野。
一个人死了，对另一个还活着的人，意味着什么？
“好。”他笑了起来：“我会空出一整天陪你。”
“你昨天压住我的胳ฑ膊一直不松手，我就知道回不去了，打电话让人给我送了一套过来。”他不在意地回答着，伸手出来，手指上绑着绷带，微笑着问：“还要睡吗？如果不要，我抱你去洗脸刷
这孩子又在故意找茬，我心里叹了口气，还未说话，却听陈成涵带笑的声音说：“医生先生，很高兴又遇见你，怎么每次见你，你都是孤身一人。”
但是，在这瞬间，我却忽然想起夏兆柏的脸，那张我曾经痛恨的傲慢脸孔上，曾经也奇迹般地出现类似的柔情、痛苦和黯然神伤。
“我们现在不是十九世纪吧？”陈成涵忽然冷笑说。
“夏先生，您这有点强人所难吧。”陈成涵插进来说：“简简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希望不再麻烦您，如此而已……”
夏兆柏温柔地抚摩我的手背，手掌的温度传了过来，低声说：“那ว是凭证。林家长房儿媳的凭证。”
我大惊，手中ณ调羹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失声道：“我，我怎么เ不知道……”
“可是我怕你……”
车窗被人砰砰叩响，他一手环抱着我，一手摇下车窗。却见一名公路巡ำ警盯着我们，口吻古怪地说：“先生，请把驾照ั给我看看。”
“你别操心这些，”我打断他：“有空的话帮我解决这件事。我估计是因为ฦ咱们这段时间走得太近，被有心人误会了。”
“不，”我淡淡地说：“我信你。”
夏兆柏叹了口气，说：“那ว好吧，你先过去，我待会来找你。”
他呵呵低笑起来，柔声说：“我还恨不得把你一朝一夕，养得白白胖胖。”
“据说是。”他绘声绘色地说：“林夫人在世时，最喜欢在此邀请豪门名媛，林家一度午茶成为港岛名流之ใ时尚。衣鬓馨香，莺声燕语，想想看，没准你坐着的地方，就是当年林夫人坐过的，听说此夫人好穿手工旗袍，特地找人寻了省城西关世代的裁缝师傅来港替她做衣服，有钱人家，折腾起来也很大动静的。”
我目送老人走出，微微闭上眼，早ຉ上阳光很好，隔着玻璃照了进来，园子里草木的香气随风而至，四周静悄悄，我陷入冥想中ณ，不知过了多久，点滴打完，看护过来替我拔了针管。就在此时，忽然闻得一股甜茶香气，我睁开眼，却见黎笙端着托盘进来，上面一套精细骨瓷英式茶具，他放了下来，笑说：“虽说现在不是下午茶时间，不过喝杯热腾腾的奶茶，会让人心情好的。”
我默然无语，单手支起下颌，打量着眼前的萨琳娜。无可否认，从什么เ角度上看，她都是一个美人，有主见，有心计，性格刚ธ毅，若投身商界ศ，想必也比我要强得多。当年林夫人对她加以青睐，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世事如棋，那步步谋算的人，却算不过命运变迁，造化弄人，我微微叹了口气，问：“听说，你是由á已๐故的林夫人一手带大？”
“是，”她点点头，“夫人对我有恩，而且一直待我很好。”
“你是她钦๔定的儿媳，自然与其他人不一样。”我仔细端详她，眉眼之间，依稀有当年那黏人小姑娘的影子。我扣扣桌角，叹了口气，算了，她做得再错，也自有她要承受的煎æ熬，我若再追究，又能如何呢？
“那个基金会，有大概七亿美金，”萨琳娜忽然说：“足够夏兆柏做事的了。”
“这么多？”我心头一震，脱口而出：“既ຂ然有这么เ多，为什么当年你不说出来助林氏一臂之力？”
“当年？”她恍惚地看着远方，似乎想哭，却又微笑：“当年，我恨不得林世东去死，又怎么可能给他指出一条明路？”
我愣住，呆呆地看着她，半响，才听见自己干涉的声音，呆板地问：“为ฦ什么เ？”
“什么为ฦ什么？”她悲哀地看着我。
“为ฦ什么เ要恨不得他去死？！”一股怨怒涌了上来，我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他对不起你了吗？他做过什么值得你恨的事吗？他难道不是一直都喜欢你，把你当成亲生妹妹一样疼爱吗？”
我吼完，只觉一口气堵在胸ถ口，喘不过气来的窒息和沉痛。夏兆柏在不远处见到，赶紧跑了过来，忙把我揽入怀中ณ，焦急地低声安慰道：“没事，宝贝，咱们别生气，不跟她一般见识，我来收拾她，你别生气。”
我把头埋入他怀里，大口大口呼吸着他身上熟ງ悉的味道，心里仿佛慢慢安定下来，过了一会，方抬起头，用相对平和的声调说：“不用，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夏兆柏担忧地握住我的手，在我身边坐下，我握紧他的，抬头对萨琳娜说：“萨琳娜，我必须要知道，你为什么恨林世东。”
夏兆柏的手一紧ู，对萨琳娜投去威แ慑力十足的目光，我盯着那ว张妆容美丽的脸，缓缓地说：“请你告诉我，到底为ฦ什么？”
“为什么เ？”她的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泪雾，悲声道：“因为他摧毁了我！”
“你胡扯什么！”夏兆柏怒道：“你自己心术不正，忘恩负义，别ี怪到别ี人头上！”
“兆柏，别吵。”我盯着萨琳娜说：“张小姐，你可以说得明白点吗？”
她凄然一笑，说：“明白点？要明白到什么เ程度？你们怎么เ会明白，一个小女生骤然失掉双亲，孤苦无依寄人篱下的恐惧感。林世东就这样走进我的生命，带着所有人性中ณ最温柔，最温暖的东西来靠近我，安慰我，宠爱我，他让我觉得，自己几乎是世界ศ上最美丽ษ最幸福的公主。你们怎么会明白，当林夫人告诉我，她选了我做为那ว个人的妻子，要我努力成为配得上他的人时，我心里有多么เ高兴？我的整个青少年时代，都在为ฦ成为这个ฐ人的妻子而努力着。他那么เ善良，我就要变得强大来保护他；他那么เ温柔，则ท我需要刚ธ毅坚韧来陪衬他；他那ว么เ高贵有教养，则我要变得更加仪态万方，这样才能长久ื锁住他的目光；他不喜欢做商人，不喜欢继承家业，没关系，我来就好，我发疯一样地学习，我渴望着有朝一日，卸下他肩上的担子，让他可以像他父亲那样，悠然自得，闲适安逸。”
我听得心痛如绞，哑声说：“你，你原来是爱……”
“是，”她昂起下巴，大声说：“我爱他，我比那个ฐ什么林俊清更爱他，我也比你，夏兆柏，我也比你更爱他。我能ม够为ฦ他忍，为他塑造自己，把他当成我生活的意义，做一切别人不可能做到เ的事情，我比你们都更爱他。”她声音呜咽起来：“但是我那ว么爱他，他给我什么，他给了我什么เ啊？”
“他不就是不爱你吗？他不就是爱男人，是个天生同性恋吗？”夏兆柏冷冷地说：“那又怎么啦？你的爱是珍贵，是难得，但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林世东从来没求你爱他，更加不需要因为ฦ你爱他，就得娶你，就得回应你！”
“所以，你就设下圈套，让他成为ฦ丑闻男主ว角？”我盯着她的脸，缓缓地问：“你给他下药，你干了两ä次，是不是？”
萨琳娜如遭重击，脸色灰白，眼泪如断ษ线一般落下。
“第一次在他宴会的酒里做手脚，可却没有成功，因为ฦ半路杀出个ฐ夏兆柏，把林世东带走；第二次，你趁他感冒，偷换了感冒胶ด囊，然后再安排一个拙劣的仙人跳圈套。”我颤抖着嘴唇，说：“你说你努力了那ว么多年来靠近他，成为他的妻子，却连他是什么人都没弄清楚。你难道不知道，一出这种事，就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吗？”
萨琳娜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把头摇得如拨浪鼓般，神经质地重复着：“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痛苦地闭上眼，又睁开，从一旁的皮包里掏出装有翡翠项链的黑色天鹅绒首饰盒，连同一份文件，一起推到她面前，淡淡地说：“签下这份财产转让书，项ำ链就是你的。”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欲言又止。
“签吧。”我把笔递过去，冷声说：“这个ฐ钱本来就不该是你的。”
她拿过笔，手抖得不像话，终于在那ว份文件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我拿过来看了看，疲倦地闭上眼，说：“给你，项ำ链归你了。但我有句话必须ี要说，”我睁开眼，盯着她，说出有史以来，我对萨琳娜说过的最刻毒的话：“你要明白，就算拿了项链，你也不算林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