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马弁进来："司令，高会长…"
"您瞧见他们有多讨厌了吗？"
那ว些人面面相觑，有人默然，有人僵硬地笑笑，更多人低头不语。
欧阳的步子已经从缓行成了小跑，他脸上带着微笑。
欧阳摇摇头，但脸色和动作说明了一切。思枫递了瓶药给他，转身去倒水：“药铺说咱家的阿斯匹林是论斤买的…”
屋子很小，极不合适地放了一张偌大的双人床。有很多书。床上有两床被子，一床已经叠好，一床盖在欧阳身上。
欧阳对四道风说：&ุquot;枪和刀都给你，有字的纸纸片片都归我。"๙
四道风搜着："这小子大概跟我一样，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身上连半个纸片也没有。&ุquot;
&ุquot;再搜搜。"
四道风不耐烦地把尸体提起来给欧阳看：&ุquot;你看看，要不要倒过来给你控控？"
"๙你别动。"๙欧阳忽然看见了什么。
四道风重重地把尸体扔在船上："๙你说不动就不动呀？"
欧阳无心跟他斗嘴，爬过来撕开那ว日军的衣领，下面是一套日军服装，他当下纳闷了：&ุquot;没有道理，他们干吗穿着军装？&ุquot;
"鬼子当然穿着鬼子衣服，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欧阳摇摇头："你不明白，既然要乔装就不该在身上留下任何暴露身份的东西，比如说我…"他耸耸肩，这不是该多嘴的话题。
"我当然不明白，我干吗要明白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
欧阳苦笑：&ุquot;对不起，我是说上次鬼子来袭的时候我也搜过尸体，他们衣服下边不穿军装。"๙
四道风看了一眼欧阳："你是一肚子坏水、过河拆桥的、不仗义的、好发死人财的赤匪分子，真不是个东西。"
欧阳苦思着，下意识地掏出药瓶，这个药瓶已经进了水，药片也成了糊糊，欧阳看了看，一口喝下去半瓶。
四道风看得目瞪口呆。
欧阳笑了笑，掐着自己的额头继续苦想：&ุquot;他穿着军装…那个日本人说…"๙电å光石火的一掠，他想起三木的话——大部队黎明才能到达！欧阳猛拍了一下船板霍然站起，虚弱的身体几乎栽下水去，"我怎么这么เ笨？鬼子要占沽宁，就是今天黎明！"๙
四道风一把拉住摇摇欲坠的欧阳，很有些不屑："就凭你看见的那十几号人？"
欧阳摇头：&ุquot;不，这次肯定是倾巢来攻！";他转头望向天边，雨已๐经停了，天边已现晨光。他爬起来想要上岸，四道风对着码头霉烂的支柱踢了一脚，船离开河岸往水里荡去："๙你干什么เ？"
"一定得去报信！我还能干什么เ？"
"跟丘八报信？死五百活一千，你非把一千变成五百吗？"四道风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可欧阳听得出来这是种关切，他看看他："老四，你听我说，鬼子必取沽宁，所以才穿军装，占了城就是混战，他为的是混战时不误伤…"
"他说占就占？问问我这两ä把枪！&ุquot;๙
欧阳没法跟这人讲理，船又开始往岸上漂，他正想上岸，四道风又猛蹬了一脚，船荡得更远了。
"跳呀！这时候的海水，冰也冰死你！"
欧阳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四道风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我去！我去行不行？&ุquot;
欧阳冻得脸色惨白，回头看看被四道风揪住的衣服："没用，只有我脑แ袋上才有死五百活一千的赏格，有这个，说话才有人听。"
&ุquot;๙信你？给我上来！&ุquot;四道风使着蛮劲，欧阳半个身子都被他提出了水面，欧阳伸手捡了船板上扔着的刺๐刀，他看着四道风笑笑："你这人还真是挺不错的，除了不讲理哪都好。"刺๐刀划过，欧阳割断了被四道风揪着的衣角，整个人又落进水里，他立刻游到เ四道风伸手不可及的距离，"你说过你不会游泳，可我会。&ุquot;
四道风气急：&ุquot;你那叫狗刨า！"他扔下手上的半拉衣服，"๙你王八蛋！跟我玩割袍断义แ？"๙他操起块船板就划，越急越不得要领，船在水中央打着转。
欧阳已๐经爬上滩头，他打着哆嗦，筋疲力尽地沿着河岸狂奔。
欧阳跑着，不远处，黑漆漆的河上泊着一条乌ไ篷船，船上的气死风灯忽明忽暗地亮灭了几次，像在传达着某种意思。欧阳的脚步慢了些许，他照着那灯光跑去。
灯下，小炉子上的水壶正冒着热气，篷里凌乱而简陋，但让人想起一个家的概念。邮差ๆ从船篷里钻出来，欧阳的样子让他愣了一下，但他友好地伸出手："上来，船上有热的喝。"
欧阳怔怔地看着那只手，最终忍住想上船的欲望，他看着邮差说："快走！鬼子来了！&ุquot;๙
邮差愣住，莫名其妙地看着欧阳。
"立刻撤出沽宁！告诉她…我真想和她一块儿走！"欧阳说着，从怀里掏出个ฐ什么扔在船上，转身跑上小桥。那ว东西滚在炉子边，是欧阳的止痛药瓶。
炉子被踢翻了，热水倒在船板上冒着热气。邮差ๆ和船老大手忙脚乱地解缆开船。
欧阳跑到河对岸后回望了一眼，安宁祥和的灯光已经灭去，一个ฐ黑黝黝的船影急忙驰开。他长吸了一口气，吸气声在黑暗中听起来像哭。
他照着沽宁黑漆漆的轮廓跑去。
2
三木和两名日军走进二楼ä唐真家。屋里空空如也，三木鹰隼一般地扫视着，他看向那ว个让刀戳成了漏勺的柜子，尽管那样密集的刀孔足够让里边人没有幸存的机会，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柜门打开，但里边是空的。
唐真两手吊着窗台，悬在窗外，她没法跳下去，脚下几米开外就是那个杀死小弟的人。
三木走到เ窗前，唐真几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但三木看向远处，渐渐亮起的灯光离这里越来越近，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我们也许撑不到天明了。"
"他来了！&ุquot;๙疾冲进来的部下打断ษ了他的多愁善感。
三木阴鸷的脸变得急切："让他上来！"
"๙他要您迎接。";日军小心翼翼地说。
三木喃喃地骂了句什么เ，出去。
唐真费尽全力从窗台上攀上来，再多几秒她也许就会掉到杀死小弟的凶手脚下。她第二次钻进那口已经被搜过两ä次的柜子。
楼下的那ว个人终于进屋，门立刻๑紧ู紧关上。
柜子里的唐真听着脚步碎响，三木和杀死小弟的人进来。三木仍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房间，另一个人将一张凳子踢过，一屁股坐下，他帽子戴得很低，唐真看不见他的脸。
那人看看贫穷的屋子道："๙你们是疯子还是傻子，花大价钱进城就为ฦ占几个穷棒子的窝？"๙
三木解释着：";一个奇怪的人杀死了向导，我们只好躲在这里。一定要攻占守备军的司令部ຖ，切断城里和城外的联系，但需要你来带路…（日语）"๙
"๙我听不懂鬼子话。"๙
三木忍气吞声地换成了生硬的："๙出了问题。帮我们的，杀中国军队。钱的很多，枪的很多，很多很多的给你。"
"你阁下的猪头拉在城外了？"๙
"๙什么？";这话对三木来说深奥了点。
那人指指远处的灯光："事情已经让你们弄砸了。你们的钱，换我们的路，这行，沙门会做的就是这行买卖。再多了，没门。&ุquot;他又扫一眼三木，&ุquot;我不管你们，听懂了吗？"
"浑蛋！（日语）&ุquot;三木大怒。
话音刚落，那ว人坐着的椅子就飞撞上他的膝盖，三木撞摔在桌边，腰还没直起来已经被一柄短小锐利的刀指上了喉咙。
&ุquot;๙黎刘爷，你什么的要干？"
";干！你们就不能ม把我的名字咬准了吗？是李六野！&ุquot;
三木恶狠狠瞪着那人，那人手动了动，刀入肉三分，三木终于妥协："黎…李-六-野…&ุquot;
李六野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把帽子往上推了一推，露在眼罩外的独眼凶光闪烁："๙我要干什么你的明白？"
三木点头不迭，李六野悠闲地在他喉咙上把刀上的血擦净："๙看见这血没有？你们做事不干净，有人跑出去了，他要报个信你们就活不过天亮。&ุquot;
刀一离开喉咙，三木似乎又有了骨头："我们占领沽宁，你的死啦！&ุquot;
李六野看着窗外一点点往这边推移的灯光，刀在手上晃了一下不见了。他嘲笑地看看三木，一只脚已经踏上了窗台，他打算跳出去，这种旁้若无人让三木生气："我告诉中国人的，你的内奸，你的死！很多很多的死！"
"๙你说错话了。&ุquot;李六野的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独眼下目光冰冷，他慢慢地把眼罩挪到เ另一只眼睛上，那是个要杀人的信号。
三木手忙脚๐乱地掏枪："你的，走的不要！&ุquot;
"๙给你打个记号。"李六野的手动了一下，三木闪躲，刀贴着颊边飞过，深扎在柜门上。李六野看也不看，从窗口跳下。三木冲到窗前，黑街空旷，李六野似乎没来过一样。
唐真咬牙忍受着，李六野那把刀歪打正着地扎进了她的肩膀。
几个日本兵冲了进来："队长，什么事情？"๙
"没什么เ，"๙三木转过身来，焦躁而绝望，"行动失败了，我们将在这里撑到援军到เ来，要有必死的决心。"他敲敲窗前唐真的书桌，桌上还放着唐真的课本，&ุquot;好位置，在这里架上机枪。"
部下们沉默着，一个士兵看着柜门上的刀，伸手去拔。柜子里的唐真一声不吭地忍着。刀插得很深，以致日军将身子顶着柜门仍把门拉得半开，刀终于拔了出来。唐真虚弱地靠在打开的柜子里，一片殷红在肩膀上泛开。
"๙刀上有血！&ุquot;那ว名日军莫名其妙看看柜子，又看看三木："队长，你受伤了？&ุquot;
三木摸一下颊上的伤口，这才明白李六野的留个记号是什么เ意思，他恨恨地抹了一把伤口，冲一名部下吼：&ุquot;去架机枪！"又对其他部下挥了挥手，"跟我去楼下。"几名日军逢迎地在他后边追赶包扎。
被呵斥的那位提着机枪回到窗前，柜门开着，在这狭窄的屋里显得碍眼，他一脚把它踢上。蜷缩在柜角的唐真再度被笼罩在黑暗里。外边的日军为不引人注意已经关掉了灯，对着从刀孔透进来的几束微光和楼上楼ä下的一屋子日军，唐真的恐惧已经麻木。
屋里的机枪手掀掉桌上的书本，将机枪架上，再从床上拿几个枕头打平，放在枪架下加高射界。他对着依次亮过来的灯光瞄了会，那实在没有可打的目标，于是又从扫到地上的东西里捡起了什么เ，那东西终于让他在桌边安坐，过长的刺刀妨碍他的坐姿，他拔出刀来随手钉在身后的地板上。
那柄血迹斑斑的刀吸引了唐真的全部注意力。她从柜子里一点点挪出来，她终于靠近了那柄刀，那家伙伏在桌上忙着，唐真看着他高耸的两个肩胛骨，只要拿起刀猛刺下去，也许就可以从那扇被拦住的窗户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