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是向来不爱放风筝的,不但不爱,并且嫌恶它,因为我以为这是没出息孩
的蟹风筝或嫩蓝色的蜈蚣风筝。还有寂寞的瓦片风筝,没有风轮,又放得很低,伶
是如此,陆续地耗尽了我的青春。
然而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路人们从四面奔来,密密层层地,如槐蚕爬上墙壁,如马蚁要扛鲞头。衣服都
白的嘴唇,使之人性茫然,得到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而其自身,则永远沉
我顺着倒败的泥墙走路,断砖叠在墙缺口,墙里面没有什么。微风起来,送秋
一个孩子向我求乞,也穿着夹衣,也不见得悲戚,但是哑的,摊开手,装着手
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
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เ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
〔女孩正要将坐在树根上的老翁搀起。〕
翁——孩子。喂,孩子!怎么เ不动了呢?
孩——〔向东望着,〕有谁走来了,看一看罢。
翁——不用看他。扶我进去罢。太阳要下去了。
孩——我,——看一看。
翁——唉,你这孩子!天天看见天,看见土,看见风,还不够好看么เ?什么也
不比这些好看。你偏是要看谁。太阳下去时候出现的东西,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
还是进去罢。
孩——可是,已经近来了。阿阿,是一个ฐ乞丐。
翁——乞丐?不见得罢。
〔过客从东面的杂树间跄踉走出,暂时踌躇之后,慢慢地走近老翁去。〕
客——老丈,你晚上好?
翁——阿,好!托福。你好?
客——老丈,我实在冒昧,我想在你那里讨一杯水喝。我走得渴极了。这地方
又没有一个池塘,一个水洼。
翁——唔,可以可以。你请坐罢。〔向女孩,〕孩子,你拿水来,杯子要洗干
净。
〔女孩默默地走进土屋去。〕
翁——客官,你请坐。你是怎么称呼的。
客——称呼?——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只一个人,我不知
道我本来叫什么เ。我一路走,有时人们也随便称呼我,各式各样,我也记不清楚了,
况且相同的称呼也没有听到过第二回。
翁——阿阿。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客——〔略略๓迟疑,〕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
翁——对了。那么,我可以问你到哪里去么?
客——自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
走,要走到一个ฐ地方去,这地方就在前面。我单记得走了许多路,现在来到这里了。
我接着就要走向那边去,〔西指,〕前面!
〔女孩小心地捧出一个木杯来,递去。〕
客——〔接杯,〕多谢,姑娘。〔将水两口喝尽,还杯,〕多谢,姑娘。这真
是少有的好意。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
翁——不要这么เ感激。这于你是没有好处的。
客——是的,这于我没有好处。可是我现在很恢复了些力气了。我就要前去。
老丈,你大约是久住在这里的,你可知道前面是怎么一个所在么เ?
翁——前面?前面,是坟。
客——〔诧异地,〕坟?
孩——不,不,不。那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去看他们
的。
客——〔西顾,仿佛微笑,〕不错。那些地方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
也常常去玩过,去看过的。但是,那是坟。〔向老翁,〕老丈,走完了那ว坟地之后
呢?
翁——走完之后?那我可不知道。我没有走过。
客——不知道?!
孩——我也不知道。
翁——我单知道南边;北边;东边,你的来路。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แ,也许倒
是于你们最好的地方。你莫怪我多嘴,据我看来,你已๐经这么劳顿ู了,还不如回转
去,因为你前去也料不定可能走完。
客——料é不定可能走完?……〔沉思,忽然惊起〕那不行!我只得走。回到那
里去,就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
皮面的笑容,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我憎恶他们,我不回转去。
翁——那也不然。你也会遇见心底的眼泪,为你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