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家家搜检，那管卧房内室，径入来揭帐翻床；户户捱查，纵是宦族
一介村夫胡不惊，周旋甘以身为市？
倏忽又过了数日。看官，你道天下有这般凑巧ู的事：当日乃是六月朔日，王传御为夫人病痊，亲自乘๖轿责香烛至妙相寺还愿。先着于办通报，管门道人忙到เ里面报说：“侍御王爷来还香愿，请老爷迎接，有帖在此。”守净展开帖ຆ子看了，心下暗喜，忙整衣冠出迎，叙礼ึ邀入方丈待茶。焚香点烛，对佛忏悔酬愿毕，王侍御送了礼ึ物要行，钟守净一片巧言，苦死留住吃斋。王珙见他意思殷勤，只得到禅堂坐下，铺设斋席，十分齐整。二人吃斋，闲谈今古，钟守净满面春风，一味足恭馅谀。这王珙是个好趋承的，见钟守净如此款待，言语相投，心中甚喜。钟守净将手指着东厢道：“墙外那一所厅楼，闻说是老大人贵产，果然否？”王珙道：“果是学生薄业，住持何以问及？”钟守净笑道：“有一异事，小僧怀疑数日，今喜驾临，故敢动问。”王珙问：“有何异事？”钟守净道：“贫僧于四月初八日，释迦如来圣诞，设盂兰盆大会。夜半会散，小僧禅定，见一金甲神，手持柬帖ຆ，与小僧道：‘本寺伽蓝传示尔六句偈语，尔宜用心。’偈云：‘王公之宅，邻于垣墙。内有冤魅，潜生火殃。预ไ宜防避，毋轻传扬。’小僧看罢，梦里双手扯住金甲神，求他免祸。金甲â神道：‘不必怆惶，只看柬帖后面便是。’小僧急看后面时，又有两ä句道：‘欲攘此难，改为佛堂。’小僧再欲问之，被金甲神一推而觉。心下忧疑，着人问那ว墙外房子，说是老大人贵产，又是空的，不知何故。彼时就欲奉达，不敢造次；欲待不言，犹虑祸及。今得面晤，斗胆奉达，天幸，天幸。”王珙听罢，心下半信半疑，含糊答道：“阴阳之事，不可不信。若论伽蓝显圣，此事亦须提防，待学生从容再做道理。”钟็守净道：“小僧多口，莫罪。”又劝了数杯，王珙起身告辞，钟็守净送出山门，相揖而别。看官听说，钟守净欲图这房子，一时编此大谎，说有火殃，岂知后来火烧妙相寺，果应了这句谶语，莫非前定？不在话下。
奸淫不识良言好，计密烟花暗结仇。
钟守净满腔心事，被赵婆一言道着，点醒了念头，心里热杂杂的，把嘴一呶，叫行童点茶。行童自去厨房里烧茶去了。钟守净起身，关上房门，红着脸，将赵婆纳在交椅上，双膝跪下。赵婆失惊道：“我的爷老子，我只可请医，年纪老了，做不得医人了。”慌忙双手扶起钟็寺净来。守净道：“待小僧拜了干娘，然后敢讲。”赵蜜嘴笑道：“休要如此。尊体不健，有话但讲，果有着得力处，无不尽心。事成之ใ后，拜亦未迟。”把钟็守净拖起来，纳在椅上。守净道：“适才干娘所说，句句钻着我的心，如今瞒不过了。正月十三那日在东厅里，和一伙道友正讲佛法，只见一个女人，立在人丛后听讲。生得十分美貌，粉腻腻一个俏脸儿笋纤纤一双玉手儿，身材窈窕，性格温柔。那一双翘尖尖小脚๐儿，更是爱杀人，俨然活观音出现。临去时频๗以秋波送情，一时心动难制ๆ，这也只索罢了。过了两日，正值元宵之夜，我见今年灯盛，随着一个行童，到大街三市看玩。不想回来夜深，抄路打从后墙小巷里过，忽见这个ฐ冤家，立在门竹帘边看月。我已走过了，心中ณ不舍，以借灯为由á，回步在帘外细看半晌，月下更是俊俏得紧。回到寺中ณ，越难过，一夜睡不着。捱到五更，方才合眼，梦见冤家来寺许愿。讲道：‘我是田中ณ有稻侧半初，人下小小是阿奴，寒头贝尾王点污，出沉帝主ว为丈夫。’我不解其意，诱到房中调戏他，正在妙处，被一个红脸头陀瞧破，闹将醒来，出了一身冷汗，心中耿耿不乐่。自此得病，直到เ于今，不知他梦中四句是何解说。小僧也不思量这块天鹅肉吃，只求得见一面，讲句知心话儿，死也甘心。”赵蜜嘴听罢，瞑着眼道：“好个出家人，要思量干这没天理的勾当。我若替你图谋，连老身也要落阿鼻地狱。快体指望，老身那ว里耐烦管这等闲事，撤开撒开！”抽身就走。钟守净慌了，将衣袖一把扯住，哀求道：“妈妈，你方แ才说的十能九会，许了小僧，故诉衷肠。你若不许小僧时，小僧也不敢央烦干娘了。若恁地变卦，真真害杀我也。”赵蜜嘴笑道：“且不要慌，我假唬你一唬，就如此慌慌张张。若要与那ว活儿成就时，他必有许多做作，或打或骂，假怒佯嗔，都是有的。像你这样胆怯，怎能ม成事？自古说：色胆大如天。若要干这事，须是胆包着身方才好。我已思量定了，这女人宿缘有在，梦中那四句话，正合著这个ฐ人。住持与他前缘宿分，故此梦里泄漏真情。”
话说钟็守净正坐在禅椅上纳闷，见赵尼姑来到，便问道：“赵菩萨许久ื不见，今日方แ来望我？”赵蜜嘴蹙着眉头道：“我的爷爷，谁知道你染成这等贵恙？若早知道时，忙杀也偷一霎儿工夫来问安，这是老身多罪了。若果实知道不来望你呵，阿弥陀佛，我顶ะ门上就生个盘子大的背。”钟守净笑道：“但你讲话就脱空，顶门上可生背哩？妈妈，你是个贵冗的人，我怎的怪你。向来尊体健么เ？”赵蜜嘴道：“靠佛爷洪福，老身却也穷健。如今贵恙有几时了？恁地面皮黄黄的，瘦做这般模样。”钟守净道：“从正月里得了贱恙，淹淹缠缠，直到如今不得脱体。”赵蜜嘴道：“我的佛呀，怕少了钱，少了钞？怎么เ不接个医人疗治？”钟守净道：“名医也延过十余人，并不见一些应效。只落得脾ຆ胃烫坏了，因此久不服药。”赵蜜嘴道：“自古养病如养虎，轻时不治，重则ท难医。还须另请良医调治便好。”钟守净叹口气道：“我这病体，不争这两个ฐ时医便医得好的，纵使扁鹊重生，卢医再世，亦恐劳而无功。”赵蜜嘴道：“佛爷，怎地就讲这没脊骨的话？你正在青春年少，又不是七十人十岁的人，怎的便医不好？还自耐烦调理则个ฐ。”钟守净道：“我这一种心病，比诸病不同，不要说吃药无效，便是众医生诊脉ำ时，先不对症了，故此难疗。”赵蜜嘴口中不说，心下思量：“这个和尚话语来得跷蹊。什么一种心病，其中ณ必有缘故。”又问道：“贵恙若说是心病，这病源区人那里参得透？昔日染病之初ม，还是受风寒起的，呕气起的，伤饮食起的，忧愁思虑起的，辛苦起的？病有根源，佛爷必自省得。自古明医暗卜，必须对医人说明了起病根由，方แ好服药，自然有效。”钟守净又叹口气道：“说他怎地？”赵蜜嘴哈哈地笑道：“佛爷只管讳疾忌医，那个是你肚里的蛔虫？”有诗为证：
缠身，齑盐充口，何曾见锦衣玉食？亏着这些儿俭啬，成就了百千万
次日五更，枢密院官传出圣旨，着礼部官送林长老进妙相寺中，封为ฦ僧纲司副法主、妙相寺副住持、普真卫法禅师。钦赐袈裟冠杖等项有差。升丘吉为ฦ晋陵郡丞。又差僧纲司僧官率领人众，各执宝幢细乐，一同送到เ妙相寺来。正住持钟守净，率领ๆ本寺僧众来迎。林澹然一行人进寺，俱人佛殿，参佛谢恩，次后一一行礼ึ坐下。礼部侍郎程鹏道：“此位排师姓林，法讳太空，别号澹然，祖居东魏。才德兼全，智勇足备，在嵇山除了恶兽，救济万民，睢阳县尹丘先生廉得，荐为宝刹副住持。奉圣旨ຈ，令下官送登法座。伏愿二师同心阐教，合志修持，互相翼赞，大转无量之法，使佛日增辉，皇图巩แ固，勿负朝廷恩典是幸。”钟守净道：“早晨圣旨ຈ到来，山僧已๐知其详。目今寺中屡遭贼寇，为此日夜索ิ心。今幸林住持飞锡光降，敝寺增辉多矣，敢不尽心听教。”林澹然道：“小僧本意云游方外，托钵随缘，不期偶逢丘县尊荐拔，得面朝廷，又蒙圣恩钦赐为本寺副住持。小僧一介卤夫，不通文墨，惟虑才不称职，有负圣思。或有不到，乞师兄海ร涵指教为幸。”钟守净逊谢毕，排下蔬筵，邀众客进禅堂饮宴。酒行数巡，食供几套，众官起身告别，钟็、林二住持送出山门，上马相别ี而去。其余人从，各有赏赐。
说这金陵城里，有一公子，姓谢名循，乃是有名才子。其父谢举，现任梁朝左仆射之ใ职，武帝甚相亲信。为ฦ人惇厚，家资巨富。这公子谢循，酷好诗画，与钟็守净文墨往来，情义稠密。闻得妙相寺工ื程已完，朝廷颁诏，要文武官举荐和尚为ฦ寺中ณ住持，谢循意欲父亲荐举这守净与天子，无便可说。一日，谢举晚朝回来，父子二人饮酒，说话间，公子问道：“爹爹在朝，曾有什么新า闻否？”谢举道：“朝内别ี无甚事，当今圣上，酷信佛法，最重的是沙门。如今城中新า创这妙相寺，不知用了多少钱粮，靡费太甚。又诏众官举荐两个有才德的和尚，为此寺住持。朝中外郡诸臣，至今未有所举ะ。我寻思这城内城外庵庙寺院僧人，那得个出类拔萃有才德者？只这件新า闻，心下踌蹰未定。”谢循道：“儿子也闻知这件事沸沸的说。儿子有一个相识的和尚，经典咒忏，件件皆精；琴棋书画，般般皆妙；况兼除荤戒酒，性格温柔，举止诚实。这长老可荐得与圣上么？”谢举ะ道：“依汝所说，这和尚果然如此，尽可去得。你且说他姓甚名谁，在何守挂搭？”谢循道：“这和尚名姓，爹爹多分也尝闻得，就是圆慧寺姓钟的年少长老。”谢举道：“莫非是钟守净么เ？”谢循道：“正是此僧。”谢举ะ点头道：“我倒失忘了。只怕他年幼，未必老成。待明日早朝面奏定夺。”二人晚膳毕，歇息了。
求名问利虽成就，未若禅林更好修。
古杭爽阁主人履先甫识
看命丧ç。监斩官读罢犯由牌，王歪七听了，不能叫屈鸣冤。突地一声鼓响，头已落地。刽子近前献头，杜成治分付：“将头用石灰戗了，木桶盛贮。尸令扛出郭外。”自上轿回衙。
再说缉捕使臣刁应祥，带领着一伙公人，往元帅府听候解林和尚。及到辕门，方知杜都督已๐将林澹然斩了。刁应祥暗疑ທ：“杜爷不将活人与我解去请功，却先取决，这是何意？”单身撞入辕门，进元帅府禀这一桩事。杜成治道：“汝等昨日所擒林和尚，本待差军护卫解京，闻这和尚勇力异常，党类甚众，倘或路途有失，岂不误却大事？故就在此取斩，将头解京，庶无失误。另有表章，差官与汝等即刻起程，同至建康，进上朝廷，自知分晓。”刁应样只得领ๆ命。杜成治差ๆ官一员，干办二人，赍了表章，当堂将林澹然级用了封皮，和包裹禅杖，付与刁应样。又赏银十两，以为路费。刁应祥收领ๆ级等物，磕头谢赏，和差官公人等取路回京。一路无话，直至建康。当日到得晚了，刁应样留差ๆ官干办在家，招待酒饭，自先赶着晚堂，径入江宁县里，来见祝昆鸟。向前声喏，祝昆鸟见了问道：“我日前差你去缉拿林和尚，为ฦ何去了这多时？曾有些消息么？”刁应祥道：“林和尚被小人一路直追至武平城外，方แ才获着。本该就解回京，恐怕路途有失，当下进城至都督府杜爷处报知，求杜爷差ๆ军护送进京。杜爷也虑路上或有差失，就在本府将林和尚斩了，传级解京，另差官责本上闻，故此迟延耽搁。”祝昆鸟听了，十分大喜，赏了刁应样，付回家，明日五更伺候。
次日四鼓，刁应样领着杜府差ๆ官，捧了妻章，差两个做公的抬了头桶，同列县门，随着祝昆鸟进朝。众官朝见罢，祝昆鸟俯伏金阶奏道：“臣江宁县知县祝昆鸟启奏陛下：为缉获逃僧林太空一事，前蒙玉旨颁降，臣兢兢业业，昼夜用心，差ๆ人捕捉。不期林太空走离京都，逃至武平地面，被臣县中缉捕使臣刁应祥所获，即往都督衙门讨军护送。都督臣杜成治，虑路途有失，就彼处取斩ล送京师。资有实封表章申奏，乞陛下圣鉴。”武帝叫接本，到เ御案前拆封，宣学士高声读表。表曰：
武平总制都督臣杜成治，奏为预诛僧犯以杜变逆事：某月日江宁县
缉捕人员习应祥，见获逃僧一名林太空，赴臣所请军护解。臣思林僧素า
称勇悍，力敌万夫，矧内东税相通，机诈叵测，设若中途有变，边衅复
生。臣谨于次日便宜行事，斩付与刁应祥，并包裹、禅杖解京奏上，庶
不为奸宄之所算，而国家永永无患矣。乞皇上原臣擅杀之罪。臣不胜
战栗惶惊之至。
武帝看罢笑道：“这秃厮藐视朕躬，今日英雄何在？倚着能言舌辩，难逃命丧刀头。”当殿传旨，升祝昆鸟为ฦ吏部郎，刁应祥为都捕使臣，仍给赏银三百两。又将林澹然级、包裹、排杖付与习应祥，传入妙相寺中，令钟住持相验的实，然后悬挂寺门示众。祝昆鸟等谢恩出朝。
不说祝昆鸟莅任，且说刁应样领旨径往妙相寺来见钟็住持。这钟็守净自从逼林澹然出寺之后，一向心事不宁，寝食俱废。后闻得捉了窝主ว李秀，稍觉心安。还只虑林澹然走脱，致生后患，日夜悬悬，亦无心与黎赛玉取乐่。当日正在方丈中间坐，管门道人传报，朝廷差官到来，钟守净慌忙出迎，殿上相见。礼毕，刁应样道：“小可是本县都捕使臣刁某，奉圣旨ຈ追捕逃僧林太空，至武平地界，已经擒获，当送求杜府护解。杜都督虑有走失，枭解京。今奉旨ຈ将级、包裹、禅杖，传与住持检验，敕挂寺门示众。”说罢，令从人抬过，交与住持。钟守净掀开桶盖看时，惊得毛骨竦然。呆了半晌，方才神定。将手指着级，点头道：“林长老，林师兄，咦，偏你能文会武，说短论长，为何也有今日！正谓舌剑自诛，老兄还能讲话否？”一面说，一面翻转头来细看。不看时万事皆休，只因这一看，却又重兴一段风波，费了多般周折。有诗为证：
得好休时且罢休，老钟何苦结冤仇？
直交满寺葫芦骨，个ฐ个他年似此头。
看官，你道为何？那林澹然脑แ后另生出一块三台骨，圆溜溜就如肉瘤一般，自有记认。林澹然和钟็守净日常闲话时，尝说自己日前颇得际遇，全亏脑แ后这一块三台骨，故此钟守净记在心中。当下翻过头来，看这头颅一似刀削平的，没有这三台骨凸出，心下大疑。连声道：“怪哉，怪哉！”又仔细看了一会道：“不是，不是，真不是也。”刁应祥道：“住持此话却是何故？”钟守净笑道：“这头却是假的。”刁应样失惊道：“钟住持不要看错了，何以见得不真？”钟守净道：“小僧和林澹然相处非止一日，他的头颅，岂不相认？他脑后有一块三台骨，就如三个鸡子也似凸出来，常时戴僧帽，刚刚顶ะ着帽口。如今这头脑后，却是平平的无一毫脑แ骨，岂不是个假的？”刁应样道：“那日擒拿林和尚时，众多做公的同我送入杜爷府中，次日枭，谁不见来？只看这包裹、禅杖，岂是假的？住持不要错认了，此事非同小可。”钟守净道：“小僧为何得错？这包裹内物件与禅杖，俱是真的，林澹然拿获焉得是假？多分杜都督处有甚缘故，未可知也。今日不须ี争辩，明日早朝面圣，自有道理。”刁应祥初ม入寺来，何等欢喜，听了这话，就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冰雪水。若果然是个假头，诳君之罪安达？垂叹气，半晌无言。心下暗想：“这事却也作怪。分明是林澹然的头，怎讲不是？终不然杜府有甚机谋？稳稳一个都缉捕，白雪雪三百两官银无福承受，这事尚小，若说诳君，便要斩，如何是好！”对钟็守净小心道：“既是如此，住持爷明日面圣时，恳乞方แ便，足感大德。暂且告辞。”钟守净也不款留แ，止将头桶物件留下，相送而别。
钟守净回方丈中ณ，聚集徒弟们商议道：“这厮得了林澹然贿赂，卖放去了，却将假头献与皇上请赏。自古道：‘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ງ。’后来林澹然倘做出事业来，岂不反受其害？明日早ຉ朝，必要讲明，再差人缉访，驱除这厮，方免日后之患。”内中一个ฐ徒弟，姓雷，法名履阳，向前道：“师父，等不得明早ຉ。那ว缉捕已受恩赏，倘和本官老祝计较，今日预向驾前遮饰，或另生枝叶，我和你又成空说。不如趁早写下表章，连晚陈奏，庶不有误大事。”钟守净道：“贤徒之论最是。”忙取笔砚，写成章疏ຕ，换了冠服，径投朝房里来。当日却是谢仆射轮该接本，和钟守净施礼罢，问：“住持何事，乘晚来此？”钟守净却将林澹然事告诉一遍，道：“今日这一封奏章，乞仆射进呈圣上，至紧ู，至紧！”谢仆射收下表章，送钟守净出朝而去。当晚谢举将钟็守净奏本送入宫中ณ。武帝正在禅床上打坐，入定醒来，中贵官捧上表章，武帝拆封看时，写道：
妙相寺住持臣钟守净，奏为ฦ奸臣狡役，受贿纵凶，假诳圣，误国放君事：臣奉圣旨ຈ检验逃僧林太空级，视其面貌似真，细验枕骨实假。太空原有脑แ骨三块，凸然而起，名为三台骨，合寺僧众，皆所目睹。今脑后平削无骨，非林僧之可知矣。再验禅杖、包裹，又系太空之ใ物。臣细谅度，必是祝昆鸟、刁应祥等，通同作弊，受赂卖放，复将假诳上，冒功请贷，情迹显然。乞皇上差ๆ官勘问，再即遣军兵搜捕真犯，庶免后患。臣不胜优怖惶惧之至。
武帝看罢，龙颜大怒，骂道：“这尸位素餐的犬彘，敢来诳朕！明日鞫问明白，焉可轻恕。”即御笔亲批旨意，连夜出枢密院来，敕左个射谢举同三法司，提拿吏部郎祝昆鸟、缉捕使臣刁应样二人，勘问诳君之罪。谢举接了圣旨，忙差ๆ锦衣卫武士，带了铁索手木丑，立刻๑拘祝昆鸟、刁应样至枢密院审问。
却说习应样自别钟守净回家，闷闷无言。浑家问道：“丈夫目今捉了林住持；朝廷赏赐不小，为何反生不乐？”刁应祥将钟守净认级不真的情节说了。浑家劝道：“不必愁烦，凡事自有天理，终不成将真作假，诬害有功之ใ人。纵有事端，当官理辩，何必恁地烦恼。”刁应样听了浑家相劝，勉强饮酒排遣。睡了半夜，未及鸡鸣，听着叩门声急，刁应样披衣而起。开门看时，只见四个人走入来。向前相问，方知是卫中ณ武士。刁应样已知钟守净那事作，不敢动问。一个ฐ武士取出铁索，将习应样锁了，又上了手木丑。口里道：“奉圣旨拘拿到เ枢密院去，不可羁迟，行行。”刁应样随着武士至枢密院来。此时祝昆鸟青衣小帽，已先站在门。两人见了，祝昆鸟埋怨刁应样干事不切，刁应祥无言可答。
不多时，天色已曙，升堂鼓罢，6续官员皆到，众武士将祝昆鸟、刁应祥带入堂上。二人抬头看时，见正堂中间放着圣旨ຈ，侧三张公案，左ุ边上立着左仆射谢举，下立着刑部尚书王明，右边立着大理寺卿黄相。祝昆鸟、习应祥向前俯伏。谢仆射开口道：“奉圣旨ຈ勘问吏部邮祝昆鸟，通同缉捕公人，卖放妙相寺犯僧林太空一事。因甚枉害平民，将假头诳君，冒功请赏？依直供招。”祝昆鸟道：“原来如此，实实屈死人也。自林太空逃亡，奉圣旨追捕甚紧ู，微臣日夜用心差人缉捕。幸使臣习应样访出窝主李秀，微臣立刻๑拿来拷打。李秀供招窝藏是实，知风逃窜，料é他要回东魏，微臣就着刁应样一路追捕，使尽心机，不辞劳苦，追至武平地界，密密缉访，幸而得获。怕有疏虞，拿到都督臣杜成治处取军护送，不知杜成治为ฦ甚事故，就彼处枭，将头解京。此一节事情是实，并无私曲。况有杜成治表文，及资表官和林太空禅杖度碟等物可证，乞三位大人明鉴。”正卿黄相道：“这也讲得是。”再问刁应样时，刁应祥自始至终，备细说了一遍，与祝昆鸟言语相同。黄明道：“据汝讲来，似乎ๆ无弊。但当初在武平杜元帅处斩林澹然时，你可曾当面看斩ล否？”刁应样道：“小人当时送林澹然到เ都督府中ณ，杜都督付小人在府前附近伺候，次日差军护送解京。小人至次早，正欲往府催军解送，不期杜都督已将林和尚绑出辕门斩了，呼唤小人分忖道：‘这林和尚勇力绝伦，党类甚众，路上虑有疏ຕ虞，故此枭解京。’那日斩林太空之ใ际，小人实不曾见。”谢举ะ笑道：“这等说，眼见得那杜都督有些情弊了。”黄相道：“不必多疑。一向闻得杜公原系东魏人氏，冒籍中ณ原，这林和尚也是东魏人，或是相识旧ງ知，岂无救援之ใ意？朝廷颁例，杀人有时，必日午施ๅ刑。彼今不待时而取决，又不使缉捕眼同见斩，只此两ä事，情弊显然。他倚着先斩后奏之权，伪将他人级解来影射，纵放林太空走了，未可知也。”王明、谢举俱道：“此言甚明，不可屈陷了有功之士。”刁应样磕头道：“青天明镜！适闻爷爷之言，使小人如梦方แ醒，若不是爷爷生，这屈事那里去辩。”谢举付祝昆鸟暂回衙门，将刁应祥收下刑部天牢监禁，明早ຉ候旨定夺。审罢，各自散讫。谢仆射三人次早ຉ入朝，将刁应祥口词逐一奏陈。武帝ຓ大怒，御笔手诏，差武士人员，内官二员，垦夜往武平郡捉拿杜都督成治，进京勘问。这武士内官接了圣旨，即忙起身，各骑快马，不分昼夜，到เ武平郡来捉拿杜都督。有诗为证：
脱难还罹难，销愁又结愁。
报恩遭大辟，留与子封侯。
却说林澹然当夜被杜成治殷勤劝酒，饮得大醉，一觉直睡到巴๒牌时候方แ醒。虞候等捧着茶汤伏侍，林澹然道：“生受你们。感你家老爷厚情相待，奈小僧名已登于鬼录，何以奉报？”虞候笑道：“住持爷贺喜。适才辕门外已斩ล了一位林长老也，谅住持爷决不妨了。”林澹然道：“又来取笑，怎地世间更有一个林长老，与俺一般当斩的？”虞候道：“我家老爷为ฦ住持爷费了一片神思，已将狱中重犯扮作住持模样，绑出辕门斩ล，岂不是住持爷贺喜？”林澹然惊道：“可怜为着小僧，却害了他人性命！”正叹息间，报杜爷来了，林澹然慌忙起身迎谢道：“小僧受都督再生之德，将何酬答！”杜成治道：“此乃住持大福，天假其便，得脱此难，小侄何功之有？缉捕公人等，已赍假级、包裹、禅杖回京，止留แ下书简之ใ类。谅今者关隘防闲已๐懈，住持可作急打点行程，管取安然至魏。”林澹然道：“盛情感激不尽。只是外面传扬数月，小僧突然而出，岂不动人耳目？惟恐声张起来，难以前进。”杜成治笑道：“小侄已预ไ备在此了。”令人取出青绢幔成的敞口大帽一顶，纱眼罩一方，青布直身一件，黑油皮靴一双，宪牌一纸，白牌一面，黄绢包袱一个，铺陈弓箭食箱雨具等物，放在面前。杜成治道：“住持可知此意么เ？”林澹然道：“小僧已会其意，但劳杜爷神思，何以为报！”杜成治道：“住持可将此一套穿戴起来，小侄差两个能ม事虞候帮衬住持，妆做打差出使人员模样，一路去决无拦阻。设或有人盘诘，又有小侄宪牌路引为证，放心前去。若至东魏遇家尊，乞为转达，得赐一信息，更感大恩。”林澹然道：“都督不消叮嘱，小僧决然留意。”说罢，头上戴了大帽，身上穿了直身，脚着油靴，腰缠板带，杜成治看了大喜道：“住持如此妆扮，却竟不像和尚了。”两ä下大笑。此时筵席已备，杜成治举杯劝酒，盘桓一会，不觉天暮。杜成治分付虞候，好生伏侍林爷前去。虞候整顿ู行囊，带定骏马，预在后门伺候。林澹然作别起身，杜成治道：“小侄本宜运送，惟虑外人知觉，有所不便耳。住持莫罪。”林澹然再三拜谢，杜成治送出私行侧门相别ี。
林澹然出了后门，戴了眼纱上马，连夜起行。马不停蹄，走了二十余里，昏黑难行，就在官亭客馆安歇。五更鸡唱，即忙上马趱路，已过了武津关口，一路并无阻滞。三人行了数日，又到梁州地界，虞候将手指道：“前面即是梁州，乃ี东魏地方，小人们难以前去。住持爷可于僻处换了衣服，依旧释门打扮，穿过古崤关，即是东魏了。”林澹然策马走至仓颉้墓上，甚是幽僻。树林中下马，除了大帽、眼纱，脱下直身、油靴，换了僧鞋、僧帽、褊衫，打送了一个包裹，自己背了。将以外行囊物件，尽数交与两个ฐ虞候，乞致意杜爷，作别分路而行。径过梁州。至次日已到古崤关口。遥见关门半开，闹丛丛人众报名，盘诘过关，林澹然也混在人丛里报名。管门官道：“我看你这和尚形容古怪，举止异常，莫不是做奸细的么？”林澹然道：“俺原是东魏人，中年出家，云游天下，随处挂搭，今复回敝山焚修。关主不信，只看俺度牒、路引便是。”说罢，打开包裹，取出度牒、路引，递与管门官。管门官接过看时。度牒上写着是本国问月庵披剃，路引上面又有梁魏两国印信，心里方แ知是有来历的和尚。忙陪笑脸道：“师父；冲撞了，请自行路。”林澹然笑道：“小僧是个ฐ奸细，怎好过去？”管门官也笑道：“出家人不直得便回话。我这里梁魏交界处，检点来往之人，是这般严紧，休要见罪。”林澹然呵呵大笑，拱手而别，拽开脚步，径入关内。有诗为证：
才脱火坑，便游清净。意适心闲，功行圆映。
话说杜成治自送林澹然出门之ใ后，重赏狱官。心下大悦，纵乐่饮酒。醉后不谨，染成一疾，寒热大作，忙唤医官进行诊脉ำ。医官禀是内伤证候，又感冒了风邪ิ，表里受亏，须服散兼补之ใ药。杜成治一连服了数剂，反觉起颤来，变成疟疾，暂且在私衙里养病。数日后，送林澹然的虞候回来禀覆，林住持已๐过关至东魏地方了。杜成治心内放下一件大事，觉病体稍宽。正欲出堂理事，忽飞报朝廷差ๆ人员武士，两个内官，赍圣旨到来。杜都督明明晓得事情决撒了，心内惊惶，病体举，无奈勉强扶病出堂，排香案迎接圣旨。中贵官出武帝手诏，高声开读：
皇帝诏曰：忠臣许国，竭志奉公；烈士殉君，赤心报主。但尔武平郡
杜都督元帅杜成治，当东南一面之ใ寄，宜克勤天日之诚，不思尽悴鞠躬，
反致欺君罔上，擅纵僧犯林太空脱逃，假斩他，欺诳朝廷。律有明条，
法所不赦。特差内臣，传责殿前锦衣武士钱程等至任所，木丑械来京。
着三法司严å究，拟罪施行。特旨。年月月手诏。
杜成治听读到เ“欺君罔上”，“木丑械来京”，惊得魂不附体，面如土色，一时间手足噤颤，口眼歪斜，跌倒堂上，咽喉中ณ不住的疾响。两班将士人从，慌忙抬入衙里，急灌汤药，口已不受，牙关紧闭。医官急入看时，脉息沉沉，四肢不举，一时痰壅而绝。合衙老幼悲哭，帐下将士，无不垂泪痛伤。内官与武士商议道：“有恁般异事，莫非是奸计假死？”齐到衙内看验，杜成治果然气绝而亡。有诗为证：
生在东朝仕在梁，功勋汗马勒旅常。
只因故释林和尚，致使英雄一命亡。昔贤又有诗叹曰：
匹马纵横宇宙间。将军仗剑镇边关。
知恩欲报身先死，朝里无人莫做官。这诗单说世间做官的，身任外职，必须ี朝内有门生故吏，或亲戚相知，荐扬保举ะ，虽胡行乱做，反升美任，富贵荣华；若无人扶持之时，你便一廉似水，爱军惜民，也要旋๙乡归里。杜成治若朝里有大汲引，就再多几个ฐ武士来，也不在意。只因他是魏国人氏，梁朝并无亲故，又自倚着功高望重，平日间不肯结识朝中宰执，虽有谢仆射、黄正卿这班正人，只好说两ä句公道话罢了，谁人肯舍着身家保举他？算来祸烈难解，安得不惊？所以说“朝内无人莫做官”，是实实的话。
闲话且打叠起。再说内官、武士等见社ุ成治死了，都叹息怨恨道：“我等这般福薄！钦差至此，指望一场迹，谁知空自驱驰，只得素手还京回旨。”这杜都督夫人蒋氏，未有所出，一面安排棺木贮殓，停柩私衙，又请释道诵经度，俟候圣旨ຈ落搬丧。
却说武士等径四建康，进朝复旨ຈ，将杜成治身死情由，备细陈奏。武帝降下圣旨，着枢密院官查按杜成治家产，依律拟缴。左仆射谢举和右仆射牛进、大理寺鲫黄相接了旨意，一同会议。谢举ะ道：“杜都督久ื经汗马，屡立功勋，虽不合私放逃僧，今已身故，理应将功折罪，何故圣上又欲籍没他家产？”右仆射牛进素与杜成治不睦，因昔年任福州ะ参军时，克减军粮，被杜成治参劾，因此怀恨。今幸成治之死，乘机报仇。便道：“这杜都督擅放逃僧事小，私通东魏事大，况欺君罔上，罪所不赦。今日身死不论，亦当流其妻孥，籍其家产，庶不废了朝廷法律。”谢举道：“论法度，则杜公以私情而忘公义แ，罪应远戍。然非叛逆不轨之比，何至抄没家产，流徙妻孥，有伤公道大理？”黄相道：“目今朝廷正缺军饷，据圣意，似欲抄没家财以充国用。虑人议论，故下旨ຈ来，令我等拟议陈奏。若从公道论之ใ，杜公虽然私放林僧，依律：伪诳君、知情故纵者，与犯人同罪。当拟如律。今既身死，罪人不孥。必欲尽法，亦仁政之所不忍。只合查盘仓库钱粮，充为ฦ军饷，以外田à产之类，留还家属，赡养终身，以见国家待功臣之ใ意。如此，则可以济国家之ใ用，而无伤圣主之ใ仁，公道昭矣。愚见如此，乞二位先生大人酌之。”牛进笑道：“如公所论，却便宜了老杜。”谢举ะ道：“不然，黄先生之ใ言，情法两尽。依此复奏皇上，谅无他议。”三人议论已定。
次日早朝，将所议之言，面奏武帝。武帝降下旨ຈ意，令枢密院选才能官二员，往武平郡查盘杜成治仓库钱粮，尽解来京充饷。这右仆射牛进得了玉旨，即选本院心腹人署丞周乾ດ、院判史文通，密密嘱付了，率领三十余能事军校，即刻起程，星夜趱，不一日来到武平郡。本府太守程星马探知，亲出城迎接，并马入城，同入府堂，排下香案，程太守跪听圣旨。院判史文通开读诏曰：
奉天承运皇帝ຓ诏曰：爵禄者，君所以待贤；忠荩者，臣所以报国。有
功之士必旌，紊法之奸必治。朝无幸位，律有明条。兹尔武平郡都督杜
成治，受赃枉法，卖放逃僧，假欺君，律应不赦。今已身故，削去原职，
追回敕浩外，复查库所有钱粮，尽行解京充饷。呜呼！赏罚明而官箴无
玷，功罪当而舆论允谐。旨ຈ意到เ日，主者奉行。钦哉。
宣旨已毕，留แ入后堂设宴相待。史文通、周乾、程星马同到เ都督府中ณ，众将士书吏，俱来参见。程太守口传圣旨，要查盘杜府钱粮，解京公用。将士书交俱吃一惊。库官、库吏等向前禀道：“杜爷一向清廉，库中ณ并无余蓄，乞爷台作主。”周干笑道：“执掌钱粮，官居都督，怎说库无余积？今奉朝廷圣旨ຈ，尽抄入官，岂容虚诳。”库官道：“杜爷委是清官，并无一毫积蓄。纵有羡余，即赏有功将士，故此将士皆肯出力，库藏实是空虚。”程星马道：“那库官不须多辩。你只取本府库藏册籍来看，便知分晓。”库官取出文册，当堂揭开，逐一看过，果实不多。共算来，止有五千三百余两钱粮藏于库中ณ。本府共有五千军士，倒有月余不曾支给请受。史文通、周乾二人看罢，心下懊悔，思量杜成治好没见识，官至都督，管辖十三州三十五县钱粮，我只道有几百万堆积，原来也只有这些须，怎地是好？周乾把眼一瞥，立起身来净手，史文通会意，也出门来。周乾附耳道：“当初ม牛恩主怎地分付你我来？眼前如此光景，我等怎生回覆？”史文通道：“老兄不必心忙，小弟自有措置，不怕牛思主不欢喜。”二人依旧ງ坐下。史文通道：“程老先生在此，这库内钱粮，是朝廷国课，自宜充饷，不必说得。但圣意要抄没杜公家产入官，亦须交割明白。”程星马道：“圣旨上明明说盘仓库钱粮，不曾提甚家产，怎好没抄入官？”史文通笑道：“程公与杜都督必是厚交，故此事事迹庇。谅林澹然脱难之时，程公决知消息。”程星马道：“史天使不必多疑，凡事自有公论。库中钱粮，学生照ั册交割，杜公家产，不敢与闻。”说罢上马而去。
周乾、史文通大恼，将杜成治家憧、干办尽数拿出，逼取财物产业。家憧你我互相推托，史文通大怒，将一个老干办上起夹棍，逼他招认。老干办受苦不过，只得将杜公产业财帛，一一呈明。周乾依言誊写，将杜成治家产尽行抄没，却如洗荡一般，并不存留แ毫忽。收拾星夜回京，参见牛进，备言其事，献上财物。牛进大喜，带领二人进朝面驾。牛进奏道：“臣等领圣旨ຈ，籍没杜都督钱粮，今已回京，专候圣旨。”武帝道：“将此银两，照册给赏边军。”牛进又道：“枢密院署丞周乾、院判史文通俱有才能，毫无私曲，可差此二臣赍银赏边，决能服众。”武帝准奏，即差周乾、史文通货边。二人奉旨，径往边地去了。
武帝降旨吏部郎祝昆鸟复降为ฦ江宁县知县，缉捕刁应祥释放出狱，陈阿保举ะ得赏，应给赏银一百两ä。祝昆鸟钦奉圣旨复理县事，差ๆ人拘唤陈阿保领赏。这阿保自从地方แ保领ๆ出监听候落，因这场官司，费用了些银两ä，反致衣食不敷，换了一个店家做酒。当日被公差ๆ拘提至县，祝昆鸟当面照数给与赏银，陈阿保谢赏，口至店家备办牲礼，烧了利市纸，请店主人和酒坊内弟兄们散福。夜深酒罢，阿保进卧房内将门儿拴了，台子上点着一盏灯，盘膝儿坐在床上，腰边裹肚里取出银子，对灯细看，无限欢喜。心下算计要娶ດ浑家，买田à产，讨奴仆，办家伙，做衣服。掐指头儿，左思右算，不能同备。猛可里恼将起来，笃：“这皇帝ຓ老儿恁地可恶，说谎赚人。我若得了三百两到手，岂不件件完成，一时迹？如今不三不四，难以摆布。”恨了一会，又将银子逐一称过，点头自解道：“也罢，譬如不出，要十两ä也不能够的。今有了这一百两雪花官银，不是穷鬼了。且将这银子做起生理来，一年两倍，两年四倍，四年八倍，数年之中ณ，亦可做财主ว了。”又思忖把这银子暂托与主ว人藏顿，犹恐他放心掯赖；欲待带在身畔，行动不便；要埋于土内，又怕有人瞧见，暗中窃去。千恩万虑，无计可施，紧紧将银子搂在胸前，闭目静想。
算计了半夜，渐觉精神疲倦，和衣睡倒。忽闻有人叩门，侧耳听时，乃ี是姐夫巴富声音，慌忙开门迎入。姐夫道：“货已齐备，今日凑着顺风，正好开船。过海数日，可到女真，大舅利市。决有十倍利息。”阿保欢喜，催促起程，同到海口下船。扯起风帆，只听得潺潺水响，舟行如箭。忽地里狂风骤起，大浪滔天，将船掀翻水面。阿保落水，扳着一片船板，游至海边，爬上岸来。树林中ณ闪出一条大汉，手持钺斧，拦住喝：“要买路钱，放你过去！”阿保磕头哀告：因渡海翻船，身边并无财宝。那汉持斧劈头砍下，阿保大呼饶命，脱身就走。那ว汉随后赶来，阿保追得心慌，拼命奔走，失足跌下粪窖内，过头没脑แ，浸在粪里，蛆虫满身，钻入口鼻。阿保喊叫救命，奈何声哑，极力挣不出声，魇将起来。幸隔房听得，叫他方醒。阿保连声啐道：“呸，呸，呸！”心头兀自踯踯的跳，惊得一身冷汗。忙将银子们摸，喜得尚在，翻身朝壁再睡。
朦胧合眼去，觉自己挑了一副水桶，往溪边汲水，忽见水底一群鱼游，阿保脱衣跳入水中捉鱼。猛听得掌号声，见上流头一只大官船，船头上摆列族旗剑戟，金瓜钺斧ร伞盖之类。桅杆上悬一面黄旗，闪出六个大金字。船两ä傍站立着戎妆将士。那船一面吹打，顺水摇将下来。阿保钻入水底，只听船中一人道：“水下为何有恶气冲天？是何怪物？”船傍军上覆道：“是一个凡夫。”仓里叫抓上来，那军士用挠钩将阿保赤淋淋钩上船头，用索ิ捆了，丢â在旗下。阿保偷眼暗觑，仓里虎皮椅上，坐着一位官长，修眉红眼，白脸长髯，头戴朝冠，腰横玉带，紫ใ袍象笏，相貌威严å，是一王者模样。两傍侍立青袍角带数个官员。陈阿保心下大骇，扯住执旗军士问道：“是何老爷？”那ว军士道：“你不见桅竿上旗号么เ？”阿保道：“我一字不识，乞你说与我知道。”军士道：“俺大王乃ี水府正法明王是也。”阿保不敢做声。少顷傍岸，执事前导，次后仪从人等，簇拥那大王进一大衙门。阿保意欲逃遁，被军士拖入二门，吊在左ุ廊檐柱上。阿保抬头四看，正中ณ五间大殿，殿前一带朱红栏杆，栏杆外遍插枪刀旗帜。殿中ณ珠帘ຈ半卷，灯烛荧煌。东西两廊，一字儿排列ต着黄巾力士。前后皆有两道，四围齐竖木栅，正似总制ๆ衙门一般。忽然三通鼓罢，将士齐声吆喝，大王升殿，喝令拿那ว恶人过来。一个赤脸獠牙使者，将阿保倒提入殿，跪于案前。大王道：“这厮恶气甚重，必犯天条。令罚恶判官，检查簿籍。”左班青脸判官，将簿子逐一看了，覆道：“此人姓陈，名阿保，和州人氏，年二十七岁。近因出林禅师，致于死地，害家长李秀禁锢大狱，夫妻拆散，妄受赏银一百两。损人利己，犯陷害忠良之条，律应阳世处斩，阴受刀剑地狱之报。”大王又令注生判官：“看这厮原注禄寿何如？”右班白脸判官，展开簿子看了，覆道：“此人前世业屠，恣行杀戮，宠妻逆母，言清行浊。转生阳世，孤贫愚蠢，艰苦伶仃。寿元四九。”大王道：“论这厮犯此大罪，本定依律断，姑念无知下愚，减他一等。”举笔离座，判ศ十六字于阿保脸上。正是：
雨露岂滋无本草，横财不富命穷人。
不知那大王所判何字，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