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为了替我治病花光了所有银子，我们不得不靠乞讨维生的日子。”邢欢说得很轻松，语气里听不出一丝苦。她甚至不记得自己那时候究竟几岁，但永远记得那ว个严冬，娘为ฦ了不让她受冻发病，挨家挨户地跪着讨碎炭。
“是个女捕快，我也是来了京城才认识的。不过……听说赵永安两年前就认识她了，还一直……一直很喜欢她。”邢欢越说越轻，口吻里透着股自惭形秽。
可现在怕死的她恨不得能死了拉倒，至少不用面对这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局面，不用品尝那ว种空前的无力感。
偏偏，她就真像是欠了赵家人几辈子似的，牢记着所有对他们承诺过的事，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刻骨铭心地记着。
“哎呀，二少爷，您的记真好，我才说了一遍您就全记住了呀……”
“所以，据可靠线报，少现在应该还在城门口。不过，方才前线传来了最新消息，就在管姑娘的剑即将刺๐穿少喉咙时，大伙刚想现身，峰回路转了，有一群和尚突然出手相助……”
“这倒也是。欸，你知道不？我听晓闲说，二少其实早在两年多前就对她一见钟็情了，后来啊他想尽办法，还故意在赵家庄惹出一堆乱ກ子，说是需要找捕快处理，这才终于接近晓闲。我猜原本是想纳晓闲为妾的，结果没料到晓闲出身官宦之ใ家，只好暂时把念头给吞了。”
“不是吧！怎么可能ม？这这这这这也太不般配了！”
“……”二少爷，您要不要去照ั照镜子，骚得如此内秀，像是敢写休书的样子吗？小厮动了动喉结，不敢把隐藏在内心地话说出口，只好干笑替自己圆场，“二少爷，我、我只是想问你今儿要不要吃饺子，呵呵。”
“呃……不要了吧，那ว么多人看着，我害羞。”邢欢怯弱地伸出手，抓过被子，牢牢把自己裹住。瞪着看似无辜的大眼，伸手指了指窗边黑压压的看戏人潮。
“咦，大师，你也来偷宝贝吗？”
没错，仅此一句。
“乖，别气，你不能指望每个ฐ男人都像我这样对你好。”闲置在她肩上的手抬了抬，他用轻佻的姿势掐了掐她的脸颊，顺势强行把她拉离了那张悬赏令。
为什么瞪她？因为不想听她开口闭口不离她家相公，他们没有真的在上演偷情，她不需要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已婚身份，借此来给予他刺๐激感。想着，他眼梢一撇，落在了一旁柱子上，匆匆扫过后，又定睛看了回去。
就在思量的过程中，邢欢还是情不自禁迈开了脚๐步。
于是，一个念头迅速在邢ฦ欢脑中ณ形成——他打算去刨坑埋金子！
前些天老干爹找京城最好裁缝替她量身打造的小棉袄，此刻๑因为她双手的挥舞，再也看不出那良的剪ຘ裁和绣工，层层棉衣逃离了裤带的束缚，往上皱起，算得上纤细的柳腰随之暴露在外。
“没、没事，天热着呢，我的棉袄也很厚，你们忙，不用招呼我……”她干笑着扯了扯身上的棉袄，彷佛是为了配合她的话，额间还有汗在不断滴落。
他用一道瞪视遏制了小厮的滔滔不绝。
“那就让他们走。到时候派些人上门要账去，我就不信收不回那ว些烂帐！”他们赵家庄的银子是那ว么好欠的吗？
“……”姑娘无言了。她可以坦白说，她就是那位赵家庄二少吗？可她从来没收到过相公送的衣裳！倒是眼看着晓闲妹妹穿着同款的衣裳站在永安身边。
终于，在眼瞧着那位姑娘已满头大汗快虚脱时，掌柜忍不住开口了，“吉祥物，要不让这位姑娘试试这件衣裳，这是我铺子里的镇店之宝。”
说话的同时，一丝秋波递送到了赵永安跟前，就连舞刀弄剑的事，她都能说得千娇็百媚。
“顺便而已。”对于她的抱怨，他耐心十足，笑容不改，“找我有事吗？”
男人依旧是那位身披绿袈裟的大师，可那ว位姑娘……
尾随其后听了无数唠叨的小厮，眼看着自家老爷忽然收住脚๐步，停在了他口中那两个骗子暂待的屋子外，透过半开的窗户，怔怔望着里头出了神，悠悠突出“惊艳”二字，随后不受控制地撞上了门板。身为小厮，对此，他表示爱莫能助。
“啊……”她张嘴，溢出惊唤。
尽管如此，那ว头的吵闹声仍旧让悟色很难靠耳朵听明白情况。
……
这话一出，成功让他周围的人默契地退避三舍。
如果他的骤然回归，是把她逼进了非走不可的死胡同，这显然不是静安乐意见到的。又如果她走了，能ม解脱，寻觅到更广袤的天空，他没意见。可她神情间分明写满了无奈，他想她快乐，想看她笑，倘若这场困局一定要有个人走，那也不该是她。
“永安。”许久后，他启唇，压低嗓音溢出一声浅唤，确保马车外的她听不见。
“嗯？”闻声，赵永安蹙眉侧眸。
扫了眼对面昏昏欲睡的任万银，静安才再次开口，“你留过她吗？”
“留不住。打算明儿一早，找邢ฦ夫人聊聊……”
“没用的。”他不明白当年原委，只是觉得她委曲求全了两ä年，邢夫人都没有多嘴过一句。如今，答应了让她走，想必是下定了决心，谁劝都没用，“如果我说，能留แ住她的人只有我，你会想揍我吗？”
“……”废话！那么欠揍的话，要他怎么按捺住！
“别孩子气，我说过，邢ฦ欢不是抢来就能ม增加成就感的玩具。或者你想让她就这样带着两年的怨走？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你想怎样？”哪怕是在前几天，他听到这句话都会觉得好笑，可此刻，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她的确不是玩具，可以靠蛮劲夺来藏好就烙上了他的印。好比眼下，她若下定了决心，往日温情全然不在，她其实能比任何人都决绝。
“如果我做到了，好好待她。”原来仅仅只是说一句话，也可以让一个人耗尽全身心力。喃语般的话音从他的薄唇间钻出，语末后，他几乎没有力气睁眼，连呼吸都是痛的。
“不用你说我也会……”
“你得意什么เ？我没有说要成全你。”君子有成人之美，但他不是君子，也不想做君子。
“赵静安，我是你弟弟。”他可以更欠一点吗？
“喊那么เ大声做什么？是我弟弟有情场特赦令吗？你要是让她不快乐，或者哪天她突然说爱我，我可以荒唐到六亲不认。”
“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有句话我实在憋不住想说。你难道不觉得，一个ฐ女人肯为一个ฐ男人留下，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吗？”
“……”去他个擦！本就是设好了局让他跳，还没有选择的权利！
当情敌是自己最亲的哥哥，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堂而皇之地送自己้娘子回房，而他不得不吞下所有不爽只为求全，这种滋味就好像万蚁噬心，赵永安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尝第二回。
可事实上，他对邢欢显然还是不够了解。
对于邢欢而言，娘的谆谆教诲才是最重要的，比如做人必须问心无愧。不管别ี人怎么负她，那ว不能成为她打破表面宁和的借口。即便赵永安在今天之前鲜少给她好脸色，即便他们的夫妻关系向来保持在名存实亡的调调上，可他至少没有将她扫地出门，留给她一个安身之ใ所。
她可以心灰意冷选择改嫁，当是给他自由回报了老夫人的恩情，但她绝不能选择他的兄长。否则，避不开同一屋檐下的尴尬，还会给赵家庄招来非议，这么做，便是恩将仇报。
更何况……她和赵静安之间有没有这层可能，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有了答案。
想着，她娴熟ງ地将沏好的茶水倒入刚暖过的杯中，小心翼翼地推送到静安跟前，挑了个离他较远的位置坐下，斟酌着语态问道：“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别ี走，好好把这段婚姻维系下去？”
跑了一整天，邢ฦ欢很累，本还以为ฦ总算可以回房睡了，没成想，突然被他唤住，说是有事要谈。赵永安默许了，她也找不到理由推拒了，这般一来，他想说的事她多少也猜到了些。
事实也的确和邢欢猜测的相去不远，只是，她显然误会了他的初衷，也没料到他的开场白会那ว么跳跃，“还记得当初我要离开任府时的事吗？”
“嗯。”怎么เ会忘？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悟色大师其实离她很遥远，很陌生。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เ，他们之间只能ม有友情，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那时候，她觉得他是个漂泊的人，去过很多地方，认识很多朋友，经历过很多故事，可他不会为ฦ了任何一个ฐ人留下，那ว些通通都是过客，包括她。
“有些话一直没机会跟你说。那时候，我不知道短时间内能不能回来，也不确定留下你会不会是场冒险。现在看来的确是场冒险，不过是场迟早ຉ要冒的险。”
“……”她不懂这个时候，他突然说这些寓意何在。
“我不喜欢离别，本想悄无声息地走，结果还是被你发现了。我告诉自己，只要你开口挽留，我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你走，可惜，你没有，你让我见识到你对你相公有多忠心，即便是为我送别ี，念念不忘的人依然是他。”说着，他弯唇苦笑。
也是在那ว时，她说没有人愿意放着真品不要而要赝品。
静安知道，以她的个那只不过是句无心的话，也就是因为无心，伤他更深。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仿制ๆ品，在真品消失的那ว段日子里，可以摆放着寻求些心理安慰。当真品失而复得后，他便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转身的时候，他想过没必要去刻意强求什么，想放手要趁早。
结果，他还是抑制ๆ不住地回来找她了，很难形容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他是只风筝，线头一早就被她笃定地攥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