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晓冉起身回家。刚ธ出教室门，右胳ฑ膊就被斜空伸来的一只手拽住了，一看，是何光绪，正要问，却见何光绪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将他拉到了角落里。松晓冉说：“你小子——”突然停住，凑上去一看，何光绪满脸是血——“你小子，怎么搞的？”何光绪苦笑着说怎么搞的，难道没看出来？松晓冉说看出来了，是鼻子在流血，但受地心力作用，血应该往下流，你怎么流得满脸都是？
“你看我这张就知道了——”前排男生掏出一张饭票，两张饭票并排一放——“看，明显不一样吧？”
事实也真的如此。松晓冉二号晚上一到学校，就感觉气氛不对，晚自习即将开始，仍久久不见何光绪的身影。他很快从前排同学那里得来消เ息：何光绪伙同田à韵夕制造并使用假饭票，现二人已被校方查处，正在会议室听候落。
“不不不不……”松晓冉双手狂摆。像下象棋一样，他次被女生“将”得如此狼狈。
“啊——？”松晓冉瞪大双目，将“啊”音抢了过来，脑海ร中立刻浮现出被酸臭味所笼罩的那ว池“腊八粥”，及其中的无数裸体。
松晓冉正要追问生了什么เ事情，忽觉眼前多出一个ฐ人影，抬头一看，愣住了。一个身穿红色T恤的女生正站在二人课桌边儿，将手中ณ一张写满东西的纸片往何光绪桌面上一拍，气呼呼地说：“你一个人倒霉就是了，还拉别人下水，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是复习计划表，你自己看着办吧。”整个ฐ语气嗑瓜子一样利索，松晓冉还没从这标准的普通话中ณ反应过来——这声音干净得像是用漏斗过滤过，不带一丁点豫西味儿——女生话已๐说完，转身离去得更利索。她大概生气得厉害，走路时脚底用力很大，地面对脚底反弹力更大，整个身子一颠一颠的，带动着扎得高高的马尾，活像正在树枝间跳跃的松鼠的尾巴๒，惹人悦目。
何光绪咬牙切齿：“因为我是倒数第一名。”
松晓冉此言，着实让何光绪恼火：你小子不就是长得俊朗点，有什么เ了不起的。他刚想抬手指点两位女生，用实例反驳，莫名的嫉妒却在瞬间阻止住了这一行为：我干嘛ใ要将自己喜欢却无法追求到的女孩子推荐给你？
七月？何光绪一想，不管这“七月”是农历还是阳历，都比自己小。因为ฦ自己是一九八零年农历元月生，他本想实话实说，声音却一下子拐了弯：“啊，我是八零年十二月，比你小，以后就叫你松哥吧？”松晓冉对这个称呼很受用，表情上流露出些许客套，却并未吱声。等于默认。于是二人谈话更加投机。
“比如——”松晓冉将想象力挥到了极致——“同学们吃饱后，可以再打一份饭菜，放进桌肚里，等课间饿了，拿出来吃，或者课堂上饿了，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赶紧低头扒上几口，这样，就不必再浪费钱去买零食了——”稍稍停顿——“唯一的缺点是，千万别ี被老师提问到。”
何光绪觉得松晓冉这个比喻实在精辟，便双手一拍，严肃地说：“哎，你还真说对了，我们吃饭就跟打仗一样——学校就一个食堂，窗口也只开了两个，假如去晚了，排队过于靠后，等轮到你的时候，可能就没饭了。”
何光绪想了想，补充道：“你说的大商店绝对没有，除非到镇上，不晓得你要吃什么เ，如果简单，校内倒是有个小卖部。”
这个上午本和往日一样，再也平凡不过，但因松晓冉的光临，骤然变得非同寻常了：晨读时候下的那点小雨，如秋蝉撒尿，早已雨过地皮干，骄阳重新霸占了天空，课间时候，教室内的女生们多数没有遵循历来的习惯——出去走走或者左右前后唧唧喳喳，都平静、乖巧ู地呆在座位上，内心活动不一，而教室外则ท多了些三三两两的人群，是隔壁班级汇聚而来的男男女女，在和这班的好友们聊天，但所有的眼神总不经意地透过窗子往里瞟；黄根生第一节课刚结束，就立刻๑被胡达召见，询问详情，他没敢提自己写错字的事，只是一个劲反复说：那小子不简单，胡达认为ฦ这话的意思是在肯定松晓冉的学习成绩，感到非常满意。接下几日，黄根生特别ี注意“初”“褚”“被”“衬”等字的写法，脑海中反复唠叨：两点、两点，由于精神高度集中，导致周末小镇东头的二柱子结婚请他写婚联时，一不小心将“幸福百年”的“福”字，左ุ部多写了一点。幸好贴婚联的浆糊刷得不多，新娘还没入洞房，这几个字就被某家患有多动症的小孩一把给扯了去。
松晓冉点点头，心中乐不可支。这一乐่，倒暂时忘却了自身的惨淡光景。他也追问一句：“这么好的名字，谁起的？”
“松志文？”松晓冉脑海ร中立刻联想到了王志文，不禁暗吃一惊：好大的口气！同时难免纳闷：堂叔取名松“怀孕”，生的伢儿名字倒漂亮，肯定属高人指点。转念之ใ间，不由对眼前这个弟弟多看上几眼。岂料端详之ใ下，心中渐生失望：松志文面容尚可端正，基本上翻版了松怀运的容貌，符合“亲生”标准，两股肥油油的鼻涕却非遗传，完全出于独创น，悬挂在鼻孔下方，有张有弛、伸缩自如，“黑”领巾尚存一丝“红”色，圆鼓鼓的肚皮为了霸占众人视线，硬生生地将裤腰逼退至腹股沟部位。松晓冉在上海从未目睹过类似于这位弟弟的第二奇物，今日方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屋漏偏逢连夜雨。松延成正闹心着，收到了松晓冉校长的来信，拆开看：是松晓冉初三上学期第一次摸底考试成绩单，共七科，七盏红灯高挂。之外，信中ณ再无其他内容。校长新调来不久，听说是某副市长亲戚，该人热衷于兵法研究，还有心理学硕士文凭，寄这封信之前，深思熟虑不下三个晚上，烟灰缸里陈列ต了数十根烟头，最后决定一个字都不写。这一计果然高明，松延成脑แ中的火山终于爆，耻辱的岩浆吞噬了整体神经，一刻都没消เ停就赶往学校将松晓冉抓了回来，咬牙切齿地宣布：剥ຓ夺松晓冉受教育权利终身。
“就一张照片，还是黑白远景，你观察力这么详细。”松延成忍不住截她话，他原想着自己道出了苦恼，经三奶安慰一番，会好受些，那料心里的疙瘩好比雪球，被三奶越滚越大，呼吸渐加困难。三奶一愣，很快明白自己语言的功效着实明显，却用错了方向，一时又无法弥补，惶恐失去宠爱，暗自揣摩着，搞不好期盼多日的花销钱恐怕也到不了手了，竟突然急火攻心地抽泣起来。这一举动倒让松延成起了疑，不由折起身子，弄出一脸的庄重。
“作案工ื具？”
“就是印泥和裁好的纸张。”
“捡来的。”
“我是说捡来的——那饭票呢？”
“也是捡来的。”
“可田韵夕已经交代了，说是我借给她的。”
“没错，你捡到后借给她的。”
“唉，说得好听，谁能证明呢？”
“田韵夕啊。”松晓冉启示性地望着何光绪。
田韵夕？何光绪怔。怔够了，喃喃道：“因为ฦ检讨的事，她一直都很讨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