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单子上的内容——你看!”胡达老婆面有难色。原来她这小店只是针对本地“市场”需求而建,所经营商品的单价均在一角钱至两元钱之间,好比山里的农民,明明只能ม盖起平房,你却非要让他住别墅,那就不合时宜了。

何光绪还没走近,胡达老婆就出于职业习惯,早早地将一袋方便面从货架上取下来,噗噗两下,吹掉灰尘,置于桌面,等他来拿。何光绪乜斜了一眼方便面,鄙夷的目光仿佛要将这包方便面羞辱得无处藏身,倘若它有生命的话,定让它投江自杀方肯罢休。何光绪将采购单呈上去,气宇轩昂地说:“今天我要买这些东西。”紧ู接着又将握得有些粘臭的百元大钞压在采购单上。

“嗯,题๤眼,他讲课就是读题眼,题眼读完了,课也讲完了,他说的‘啥’就是题眼,相当于括弧,括弧里的东西就是试卷中ณ填空题和选择题的答案。你对照一下第一段,就全明白了。”

同桌回应:“你好。”这样的回答令松晓冉大失所望,他还处在“身价倍增”的感觉中,幻想对方听到自己้主动招呼,再怎么เ也得立刻诚惶诚恐地点头作揖:啊哈,松哥好!

“哗——”又是掌声。

“哗——”掌声如雷。班长赵蕊蕊拍得最卖力。

这期间,松延成的酒醉,持续了不下几日,醒来后,依然会忍着心痛,隔三岔五地遗憾:假如当初娶ດ的是豫西女人,就不会有今天了,豫西女人绝不会给自己戴绿帽子的。遗憾过后,又泛起阵阵担心:松晓冉不老实,在上海可以胡作非为ฦ,老天保佑,到那里就别再让他干糟蹋豫西女子的事情了,否则真是大大便宜了他!

决心已下,当即给生活在那里的堂弟松怀运拟快递一封,说什么:因生意太忙,多年没能回去,父母坟地承蒙堂弟代劳,每年鬼节吊唁烧纸,内心愧疚已久,今日຅终于抽出空来,家书问候,挂念堂弟每日躬耕于田垅,加之小侄儿入学开销,我这做哥哥的,早有汇一笔款子过去的打算,具体事宜还望见信后出山至县城,给我电话详聊。接着话锋一转,又说:你大侄儿晓冉自幼酷爱大自然,整日脾气说上海环境太过于安逸,不适合青少年健康成长,因此萌出转学的念头,俗话说逆境出人才,难得他有这般意志,便有意让他回老家初中秉烛夜读去,生活上有劳堂弟操心,各种开支,我定期汇去。如此云云。

《这个冬天没情敌》,如“内容简介”所言:不是没有情敌,而是在这个大雪的冬天,故事以它自己特有的方式结束了。但它的过程就像微风,波光,浪ฐ花,惊涛,狂风,山崩……一样,就像“地震”过后,你脑海ร中会有一幅图画ฑ,《情敌》结束后,你脑แ海中同样会有一幅画面。这个画面是什么เ,需要我的勾勒,而此刻,我正在挑选画笔,调色,涂抹……

“我是说,既ຂ然能买着吃,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拿粮食去换呢?”

“喔!”何光绪终于明白了“脱裤子放屁”就是“多此一举”的意思,只不过二者中间要放上一个ฐ破折号。他心里有些懊恼,没好气地说:“你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我们这里是农村,有的是粮食,比不上你,有的是钱。”

“喔——”

松晓冉面对突兀而来的讥讽,不知如何作答,也只好模仿何光绪“喔”了一声,表示自己全然理解了,顺ิ便将尴尬盖过去。但见何光绪仍一副爽爽、下不来台的模样,便赶紧ู采取补救措施:“要不今天中午就先用我的钱吧,试试看划算不划ฐ算,倘若划不来,我也好赶紧让堂婶给我准备粮食去。”说着,他迅将十块钱塞到เ何光绪手里去。

何光绪刚在言语上“捍卫”了身为农民儿子的尊严,正担心着所说的话是否会破坏二人之ใ间的和谐关系时,却见松晓冉主动递钱过来,于是整个身体内部ຖ翻江倒海不止,五脏六腑里都渗透着激动,但是嘴๨上还不得不说着碍于面子的话,将“捍卫”痛苦地进行到底:“不行不行!坚决不行!还是用我的饭票好——”这样说着,将十块钱往回推让。何光绪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态度异常坚决,大概是将能量全用在了嘴巴上,手臂就有些软绵绵的,抗“推让”能力一度处于下风,鏖战过后,十块钱始终没有离开手掌心半厘米,结局是:他只好顺势败下阵来,心有不甘地补充了一句:“要不这样吧,饭菜每份一块钱๥,你给我零钱,两ä块。”

争论结束了。何光绪要带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饭碗去打饭,松晓冉说:如何区分咱们的饭碗?何光绪说:这个好办。他抓起自己的碗用力朝课桌的棱角砸去,砰,瓷锈四溅,碗外壁凹进一个大坑。松晓冉啧啧盛赞,嫉妒何光绪出手之潇洒,风头差ๆ不多盖过了自己用纸飞机扎女生。日后,这个坑成了标志,吃饭前๩,两人第一个ฐ动作就是转动瓷碗,看坑挑饭。

何光绪今天中午动身打饭太晚,只能ม排在队伍后面。这段时间,松晓冉在教室里等候,百无聊赖,无意又想起用粮食换饭票的事情,觉得不仅麻烦,而且大掉身价,便愈坚定“死也๣不带粮食来学校”的信念。他这种想法,要是让某个人知道了,必定高兴死。这个ฐ人,就是松晓冉的堂婶。昨晚,松怀运正张罗着要给松晓冉装粮食,他老婆轻轻按下他忙活的双手,眼睛左ุ右瞟了几番,确定松晓冉不在身边,才咬着丈夫的耳根,压低嗓门,像开导小孩子一样:你堂哥不是给他有生活费么,每月一千,要是再送粮食到เ学校,那他这钱到哪儿花去?还不放烂了?让他当擦屁股纸用也擦不及呀。况且,咱家的粮食本来就不丰裕……。松怀运点点头,觉得言之有理,便严格遵守妻的教导,再也๣不提这事。

松晓冉在教室里左等右等,四十分钟过去,仍不见何光绪的身影,就站起身来,摩挲着被窄面板凳压迫得麻木的臀部,亲自去打饭前๩线探个ฐ究竟。一踏出教室门,立刻被眼前的场面所震撼,眼眶里泛起阵阵眩晕:整个操场差不多蹲满了人群,密密麻麻的脑袋充塞着眼眶,乍一看,似民众静坐示威,但眼前是“蹲”而非“坐”,更似露天厕所里集体大便,却又看不到白花花的屁股。松晓冉揉揉双目,细眼观之ใ,方现大多数人端着碗正往嘴๨里扒拉,也有少数将碗置于地上,手持勺子在饭碗与嘴巴两个端点之间做着往返运动。松晓冉看得呆。何光绪恰好打饭归来,用肘子碰碰还没回过神儿来的松晓冉,说:“久等了——”然后朝操场努努嘴——“走,咱们也๣过去吃。”

松晓冉接过碗,顾ุ不上视察饭菜内容,张口便道:“怎么不去餐厅吃呢?”

何光绪一脸的不解:“什么餐厅?”

松晓冉意识到เ情况有些不妙,勉强镇定着精神说:“学生吃饭的地方呀!”

何光绪指指操场的脑袋群:“那不是吃饭的地方么?”

松晓冉再也无法克制倍受压抑的情绪,面带愠色:“我问你,我们解手的地方แ叫什么?”

何光绪不明白他为何不悦,且又问到如此奇怪的问题๤,只好中规中矩回答:“厕所。”

“睡觉的地方叫什么เ?”

“寝室。”

“上课的地方叫什么?”

“教室。”

“活动的地方呢?”

“操场。”

“好极了——”松晓冉咬着牙——“那,吃饭的地方呢?”

“叫——”何光绪看看不远处的操场,突然不知如何回答。

松晓冉冷笑着:“你别告诉我:吃饭的地方แ也叫操场。”

何光绪终于理解了松晓冉所要表达的意思,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学校没有餐厅——”他把忧郁的眼神投向操场的方向——“我们都是这样吃的,下雨天,就去教室。”何光绪说得诚恳而又可怜,仿佛朱家坟中学没有餐厅,全是他一个人的错。

松晓冉身体晃了晃,没有倒下,他点点头,一副认命的模样,左手拍拍何光绪的肩膀,说:“走吧,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