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老百姓的话说，是林若诚捞到大钱了，于是在紧挨着远方日化厂厂区的东边，下子买了三百亩地，准备再上两条德国最先进的生产线。听说，年前已经和德国风铃公司签订了供货合同。这样来，远方แ就像包饺子样给包在中间了，也有人猜测林若诚早ຉ拨好了算盘，远方被兼并是迟早的事。远方曾是声名显赫的国有企业，拥有职工ื近80่00人，生产的远方牌香皂洗衣粉曾畅ม销全国。也就在几年前，公司在银行的存款还高达上亿元，担心市场波动，储存的原料足够用整整两ä年。原厂长陈国庆是个直拗脾气，莫名被免了职，市商贸局局长熊灿走马上任，年个ฐ大台阶，不过不是朝上，而是朝下，存储的原料用完，存款花光，倒欠银行七千万，总共四条生产线，有三条停产。原因当然是要找的，他找的是林若诚。说是林若诚带走了技术，挖走了人才，步步把远方给挤垮的。远方日化厂是死是活，唐西平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也不是他操心的事，他关心的是自己的临河苑———这可是临ภ河市有史以来房地产界的最大手笔。从市区出来，临河成“”字形向南绕了个大弯，沿着鼓起的大肚，不但多了十多公里的距离，还要穿过五六个鸡牛猪羊横行的村庄，坏人的心情不说，关键是车速提不起来，驾私家车进城，最快也要在路上耽搁差不多三十分钟。因此不少业内人笑他手笔大则大矣，选中的却是块死地。想到这儿，唐西平嘴角挂出了冷笑。在中ณ国做生意，发财的捷径不是走市场，而是走政策，信息的最大金矿也在这座山上。果然，就好像赶着要给他送钱似的，他这边刚ธ把现在看来几乎ๆ是白送的土地转让手续办完，那边市政府就紧锣密鼓地筹划着修路和东城新区建设的事了，不说开发，光土地转手就至少上千万好赚。眼光决定财运，他唐西平没有理由不自负。
只是时代大道不像开头进展那么顺利。市政府原先的设想挺好，从临河庄园到市区，两岸沿线有四家国有企业，六家大的私营企业，如果都慷慨解囊，再加上省里的财政支持和动员群众集资，资金也就大差不差了。刘沉决心先启动再说，如既往地保持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风格，声令下，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拆迁。没想到，第个出难题的竟然是老同学林若诚。包括国有企业在内，数林若诚的腰最粗，又是私营企业家协会主席，他不积极，其他人就更是等待观望推三阻四叫苦连天了。该扒的扒了，上边赶上财政政策发生变化，下边遭遇阻力，时代大道不得不中途停了下来，临ภ河两岸弄得像让日本鬼子的炮火轰过样。要说前头那ว“因”，也真要找因的话，得前移到เ这儿。在这点上，可说恼恨林若诚，唐西平和刘ถ沉是致的。唐西平目光愈来愈阴冷，窗玻璃都颤抖着像要凝上霜花似的，但当女秘书邓娅从套间走出来时，转身过来满脸已是淳朴憨厚的笑，这笑属于火车站装卸工人的。实际上，唐西平也从不回避自己是从铁路边搭建的地窝子里走出来的。基础越低，越能反衬今天的成功：“操，早先，我就是在铁路上卸煤的，怎么样？！”
第7节：享受的是这份感觉2๐
唐西平舒适地半躺半靠进沙发里，腿跷放到เ了茶几上，说：“熊灿那边，何燕会敲打他，夏大虎这个ฐ人怎么样？”
“有拢不住的人心，没有喂不熟ງ的狗。只要是熊灿发话，他绝对不会走样。”
“和柳山也说好了？”
“照唐总的吩咐，价码是让他开的，这种混子，给钱，什么不敢干？”
唐西平点点头，说：“听说他想见我？”
邓娅说：“他想认识你。”
唐西平想了下，说：“是个人都有可能ม用得着，答应他。你说熊灿，真愿意跟着块儿干？”
“他现在把林若诚推到井里的心都有。”
“他是嫉妒林若诚。溜须拍马他在行，经营办企业不是那块料é。”
“他也没心和林若诚比，只是恨林若诚不该回临河，墙之隔，又有市政府给开的路绿灯，除下来自认熊包，连个托词都没法儿找。”
“他本身就是个熊包。”唐西平突然眉眼坏坏地笑，说：“老熊到เ底对你怎么样，过去，经常宝贝儿似的，走到เ哪儿，都形影不离带着你？”
“我在厂里时，他对我的确不错。走到哪里，我都要这样说的。”
唐西平非常感兴趣地直起身子，说：“他是不是又迷上比你更年轻的了？”
邓ฑ娅冷笑道：“熊灿从来不敢对我动手动脚。”
“那他是千真万确的熊包了。”唐西平没劲地躺回去，眼角狡黠地挂着怪笑，说：“他既然信任你，器重你，又怎么会舍得放你来了我这儿？”
“熊灿早ຉ就盘算着回机关了，他不可能把我也调过去。”
“你早作打算是对的，远方有熊灿，想不死，都没有办法。跟着我，孬好都比跟着那个熊包有前途。”唐西平起身笑着揽住邓娅的肩，说：“走吧。”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半真半假地勾着头：“哎，你说，熊灿为ฦ什么不干脆给自己改名叫熊包？”
邓娅ๅ有点无奈地说：“唐总真幽默。”
唐西平哈哈大笑着朝门外走去。门外吧台上，两个ฐ服务小姐忙毕恭毕敬地站直目送他们下楼。
凯迪拉克耀眼地驶出临河庄园大门的时候，个ฐ工ื人模样的年轻人，正和保安争吵着要朝里闯。
“这里是宾馆，又不是市政府，凭什么เ不能进？”
“要进，你先去登记。”个保安手指着右边仿古建筑的大厅。
另个保安讥讽地说：“你干脆省心！衣冠不整，大厅也不会让你进。不是小瞧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เ地方，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
“你们就是有钱人的狗，所以才会看人低。”
“再骂你也甭想进去。不过，我们不会还你的口的。”保安显然经过严格训练的。
这时，凯迪拉克锃光闪旁若无人地驶了出去，年轻人突然丢开保安，拦了辆出租车，不等停稳，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出租车加速，尾追着凯迪拉克而去。
临河另座五星级饭店，就是坐落在市中心广场的临河饭店了。与临ภ河庄园的古朴典雅相比，临河饭店更像个活泼时尚的少女：整面湛蓝色玻璃幕墙，通到เ底，柔和流畅的帆形外观设计，飘逸别ี致，里面的豪华陈设，即使与省城的天龙饭店相比，也毫不逊色，是整个临河最高的标志性建筑。按临ภ河市不成文的规矩，重要领ๆ导和老外来，般安排到临河庄园，市里重要的商务活动和个人时尚应酬，往往选择这里。用老百姓的话说是：进“庄园”，要趁权；进“饭店”，要趁钱。实际上，临河值得到处流传的新闻，很多都发生在这两个地方。
临河饭店是唐西平开发经营的，总统套房有两ä间，设在1้8层，最靠里面那间和林若诚安排钱明军住的那ว间差不多同样大的面积，同样是双卫生间，同样是带有冲浪和按摩功能的双人浴缸，同样是纯银的水龙头，惟不同的，是这里的气息。钱明军住的那套房，是典型的饭店，典型的客房，里面主ว人变换得过于频繁，房间墙壁物饰上，根本挂留不住个ฐ人的气息。即使残留点，也马上被覆盖被吸纳被混合，脚踏进去，给你的是陌生，是外面，是公共场所的感觉。因为ฦ新，因为奇，因为嗅不到熟悉的味道，许多人是忍不住要失眠的。所以，还是家好，能赶回去的，宁可晚点，也是要赶回去哩。饭店里住，是无奈，是忍受，是不得已，而不是“睡”。适应，就是慢慢让自己的气息，把所能及的像涨潮的小岛样，给包围，给淹没，给浸透泡软泡化，让你脚踏进去，就像躺在蒸气浴室里，暖烘烘懒洋洋麻酥酥，是船靠岸，是车到เ站，是鸟落屋，紧ู张飘散了，提防解除了，面子收起了；是港湾，是段落，是间隙，养养神，舔舔伤，缓缓劲，精神聚起了，劲头提起了，办法拥有了。气息，是神奇的独有，是个ฐ性的磁场，是长期的营造。而这套房，不缺的恰恰是这。
就是这间，唐西平作为礼物送给何燕临时休息用。日子长了，自己的气息东缕西缕，被席梦思被沙发被酒柜被冲浪ฐ浴缸被纯银的水龙头被所有的切切，给南扯把，北拽把，点点留下，点点积存，点点生根，点点发芽，最后，形成了熟悉的磁场。
今晚的何燕，没有往日到“家”的惬意松软，而是付临战前的亢奋状态。在她侧面沙发上坐的是远方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熊灿。熊灿四十四五的样子，身体却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发福了，像吝啬鬼的储钱罐，只进不出，日积月累，早ຉ突破百公斤的大关。熊灿曾有个“大将”的笑话。在次刘沉主持的市劳动保障会上，看到熊灿若无其事地张嘴就甩出来六千七百个下岗工人，又好气，又好笑，就说：“熊灿，你真是名符其实，有六千七百个下岗工人，居然还能吃这么胖。”熊灿本正经地说：“不管形势多么严峻，环境多么残酷，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都要发扬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拿得起，放得下，吃得进，睡得香，我这是大将风度。”话没说完，连刘沉在内，参加会议的人全都捧腹大笑。笑归笑，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熊灿那是“熟”，只有熟，才敢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装憨，换个人憨憨à试试？何燕呢，身材修长，脸盘和港星莫文蔚很像，属于时下流行的小脸美人。电视台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เ样的人没见过？但和熊灿坐在起，尽管不在同个沙发上，还是不自觉地感到เ阵阵压迫感浪高过浪ฐ地袭来，她索性站了起来，掩饰地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端在手里。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水环境安全工程学环境资源学等专业书籍，熊灿随手拿起本，笑着问道：“你还真在用功啃书本？”
第8节：享受的是这份感觉3๑
何燕不高兴地道：“当然是真的。前天，环保局知识竞赛，我还第名呢，市电视台专门进行了直播。”
熊灿想笑，没敢笑出来，在镜头面前，何燕倒是充分施展了自己的才华，但太抢镜太专业了，知识竞赛在她那ว里，更像是在拍电å视剧。
熊灿连连点头嘻哈着：“是是何局召我来，是为了给我提供次近距离受教育的机会吧？学习的的确确太重要了”
何燕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不能ม有点政治敏感，也是个正处级干部ຖ呢！”
熊灿见何燕生气了，忙把身子坐直。何燕可不是般的女孩，也就是前年，她还在临ภ河聚焦栏目当主任兼主持，为调查家小造纸厂排污的事，独自人蹲在草丛里守候，被丧心病狂的老板指使手下从后面拍了砖头，幸亏她反应快，砸到了肩上，不然，说不定命早送在荒郊野外了。夜之间，成了轰动临河的女英雄。熊灿早就有回市商贸局当局长的想法，为ฦ求何燕帮忙，在她走马上任的时候，专门送了辆现代给她当坐骑———当然，是以支持“蓝天碧水”行动的名义，赞助给局里的。
“你说吧，该怎么个ฐ敏感法？”
“省委决定白向伟来临河当书记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在整个北方แ，只有古山市的张定方代理期间，因受贿翻船，才没把代字去掉，就那ว，省里的任命文也下发了，只不过没有来得及宣布。像市长这种情况，还没有过先例呢。”何燕习惯称刘沉为ฦ市长，越说越有点生气，“既然有安排，干脆当时直接任命下来不就得了，这不是在耍磨人吗？前天晚上，得到这个ฐ消เ息，市长声不吭，只是杯接杯地喝酒，自始至终就说了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该问问！叫我说，刘市长太自信，光顾埋头抓工ื作，出这个结果，谁都替他委屈！”熊灿说的是真心话，临ภ河市有给干部ຖ“划片儿”的传统，正因为他是在刘ถ沉手上提拔起来的，何燕才敢信任他。
何燕眼圈红红的，好像受伤害的是她，她决心不顾切地为刘沉做些什么，几乎是咬着牙根说：“这些，都是林若诚在时代大道上设绊给害的。”
“在这件事上，林若诚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是从自己腰包里掏钱的事，搁谁身上，也都跟剜肉差不多。”熊灿试探着道。他必须探清楚她的底，才知道能跟她共多大事，在以后跑自己的事的时候，能ม借助她多大的力。
“如果不是经济环境好，林若诚能轻易在临河站住脚？再说，掏钱，又不是让他个人掏，只是让他带个头。再再说，时代大道建成了，临河经济发展了，对他瑞雪公司，也同样是双赢的大好事！”
“私营企业，谁会考虑那么เ远。”
“熊灿，你是在替谁说话？”
熊灿不慌不忙地给自己้点上烟，“噗”地口，把火柴吹灭，顺手丢到烟灰缸里，说：“你和那些个体老板打交道少，不了解他们，都是瞅准时机，捞把就缩手，然后，趴在洞口四下瞧瞧，没动静才会再考虑下步的。”
“他林若诚就更该知道，支持市长，就等于支持他自己。”见熊灿还想说什么，何燕冷冷笑，“还有你，也不例外，在时代大道上，表现得也够精明的了。”
熊灿把手摊，说：“我有苦衷！每年，远方都是被救济大户，我要是掏钱，以后还怎么เ张口化缘？”
“熊灿，你是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我都要告诉你，市长越是在难处，越是看个人的时候。还有，如果市长从此在临河说不起话了，你也不用叫苦，恐怕很快就会有人做工作帮你脱离苦海的。”
熊灿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年龄虽然不大，眼却是够毒的，他如果再装糊涂，只怕就会从“片儿”里被踢出去了。到那ว时，不用说整他，光不保他，他就马上会成为ฦ众人攻击的靶子，像块破抹布样，给丢â到地上，任人踩来踩去。他使劲把烟拧熄，说：“何局，有句话，我是从不避人的。”
何燕紧盯着熊灿。
“那就是：我是刘市长提起来的。”
何燕满意地点头，说：“政治上，朝三暮四的人，是永远不会得到信任和同情的。”
熊灿不由á自主地点头，他是真心服气儿了，说：“何局，有什么事，你直接交待吧。林若诚把我已๐经给顶ะ到墙角，在临ภ河，再没有比我更恨他的人了。”
“让你物色的人，物色到没有？”
“不用物色，现成的。”
“谁？”
“保卫处长夏大虎。他原来是我的司机，后来直接提起来的。邓娅绝对清楚，在远方没有比他更听我话的人了。”
何燕点头，说：“到เ时候，让他听邓娅的安排就行。还有，时代大道的事，你也得想明白，不管你远方แ塌多大窟窿进去，都是市财政的窟窿，掏不到你口袋里分钱。”
从临河饭店出来，熊灿觉得眼前这个ฐ世界，真是愈发奇妙得不可思议了。他看不起的初出道的黄毛丫ฑ头，冷不丁竟是个手腕比谁都高明的政治天才。现在，随便个ฐ小学生站在面前告诉他自己是未来的总理，他准保眼都不会眨下就马上点头：非常可能。唐西平说得对，大惊小怪，就是少见多怪，就是孤陋寡闻，就是傻bຘ。
在临河饭店二楼餐厅最大的野太阳包间里，可以坐20个ฐ人的超大餐桌前，只有唐西平邓娅和柳山三个人，周围站的服务小姐却有七八个。
柳山四周瞧瞧，羡慕地说：“唐老板真是个大玩家儿，瞧这气魄，全临河，没有第二个人能ม比。”
唐西平笑，说：“我也知道，柳兄不是在笑话我。”
“我柳山虽然不成器，但还知道说话的轻重，敢笑话唐兄的人，只怕在临河还没有生出来呢。”
唐西平身子朝后靠：“柳兄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是早就闻你的大名，只是今天，大家才有缘能坐在块儿喝酒。”
柳山说：“别提，我是瞎混，除下来认个朋友，没干成过什么事。”
“在外跑，就是人托人，有了朋友，就不愁路走不顺，不愁办不成事，挣不到钱。”
第9节：享受的是这份感觉4
“这话我信。不是我在你唐老板面前放大话，刘ถ市长出门不要看前呼后拥的，可真要他立马指出来个肯为他舍命的，他真得作难。可我咳嗽下，就会站出来三五个。”
“这都是因为ฦ柳兄讲义气，大家才会八两ä换半斤。来，咱们今天认识，以后再见面可就是朋友了，把这满杯干了。”
柳山放下酒杯，说：“听说，唐老板和刘市长，也在这个房间里喝过酒？”
唐西平轻描淡写地说：“市长，也是人，也总是要喝酒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