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心里明白,这一天,必定多少人都看着,怀揣着各样的心思。
“如是需要什么,及时告诉朕。”他说罢心中徒增了一分忐忑,等着她的回答。苏妤抿唇静了一静,浅浅一福:“诺。”
“夫人担心得太多了。”皇帝ຓ缓一笑打断她的话,“若当真无冤情,朕自会决断。至于夫人方才说的‘复她位份’……”他笑睇了苏妤一眼,“待得事情查明,朕自会考虑。”
他说得宽和,窦绾和叶景秋却生生愣住。位份是不高,但既然还未查明,苏妤便算不得清白。如此急着晋她位份,他的意思她们自然清楚,这是明明白白地要护苏妤一道。是以要紧的根本不是位份高低,而是自此之ใ后六宫都能看出不一样来。
苏妤的头一阵阵泛着晕,任由他把锦被给她盖好,就又沉沉地睡过去。
“……”皇帝一哑,心知她是烧糊涂ิ了,在榻边坐下来解释道,“没有,只是封了夫人,朕没册后。”
“是,宫女。”张氏按捺着心惊应道。心想虽是没按皇帝的意思办,这人证却到底是真的。
但她已来不及向任何一边回话,听闻成舒殿这边已抓了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女,她只好硬着头皮来见了。
不由分说的口气。
他神色一沉。
礼官见没自己的事了,松了口气,一叩首退到殿外去,是以他没听到皇帝ຓ在他退下后吩咐的另一句话:“再知会叶家一声。”
广盛殿里,负责纳吉事宜的礼官已๐经跪了许久,坐上帝王始终没有发话,似乎此事很是难以决断——倒也确是很难以决断,自本朝建立起,还真没有过因纳吉结果而退婚的皇后。
但愿不是今天,她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再去外面跪着,简直是要生不如死。
果然,她不说话,章悦夫人也就不再理她,转过头和其他宫嫔侃侃而谈,自是“忘了”叫她起身。
见他不说话,苏妤几乎就要被心底愈渐分明的恐惧击溃——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她都是如此,图了一时的口舌之快便后悔不已,可下次照旧忍不住。因为如今的她……除了争一口气之外,也实在没什么可争的了。
果然看到苏妤面色一冷,只是短短思索了一瞬便给了他答案:“是,如是章悦夫人派去的人,臣妾便断ษ不会见。”下一句话,却出乎他所料。她抬起头,眸中有毫不做掩饰的冷意,“臣妾不会接受她的施舍。”
那是两年前,他即将继位的时候。
“折枝。”苏妤闻言,声音更添了三分冷意,“我再说一遍,我就是明日就死在这儿,今天也不会去求她。”
她仍是不太知道如何面对皇帝才好,很多时候都是没话找话。不过时日一久,二人到底还是熟ງ络了些。陆润仪的事随着日子长了,让她心中好奇之意更甚,终是忍不住问皇帝ຓ:“陆润仪说到เ底也没多大的错处……陛下何必如此怪她?”
彼时皇帝正喝着一盏清炖排骨汤,闻言平淡地瞟了瞟她,微搁下汤碗吐了四个字出来:“多管闲事。”
“……”苏妤听出他话中的几分促狭,竟是禁不住地嗔了他一眼,显是存着几分赌气和委屈。
贺兰子珩心中ณ微一动。
苏妤也觉出自己的心思与神色,略有一诧登时又慌了起来,急急地望向他刚想解释些什么,他却一笑先道:“不是早ຉ就跟你说过和你没关系了,还非要问?”
“可她毕竟有着身孕……”苏妤低着头话语呢喃,“皇裔为重。”
“但朕有更重要的事。”他面容微沉,说着伸出手指在她鼻子上一刮,“跟你也解释不清,不许问了。”
苏妤在他这个ฐ动作下身子一颤,心底也一片波动。他也倏然意识到自己้随意之下做了什么,这个ฐ动作他只做过一次,也是对她。不过,是在他们成婚当晚。
相对无声少顷ั,苏妤抬了抬眸:“臣妾……不问了……”
翌日,皇帝在下朝后又回了绮黎宫。那时苏妤也刚好从长秋宫晨省回来不久,皇帝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了常服,苏妤则坐在妆台前让宫女为她重梳个简单轻便的发髻。
手中一直把玩着一对镯子,抬眼从镜中ณ瞥见他就在她身后,腰带上挂着的玉佩流苏尚未理好。一时想也未想,就随手将那对镯子套在了手腕上,侧过身伸手给他理了一理。
手腕被他一握,对镯按在皮肤上微有凉意。苏妤的手微有一搐,便任由他握着,不言不语。贺兰子珩也不知说什么,扫了眼她腕上的镯子:“成色太差ๆ。前些日子不是差人给你送了对好的来?”
苏妤闻言一滞:“那镯子……”
还未说完,便听折枝在旁道:“陛下别提了。润仪娘子有孕,娘娘便把那镯子送了去,结果娘娘前脚出了文颜苑,润仪娘子后脚就把那镯子摔了。”言罢微顿,又带了几分可惜地补了一句,“好好的东西……”
“折枝!”苏妤轻喝了一声,便向皇帝温声笑道,“也不是。臣妾就是听到声音了,没见她摔;再者也未必就是有意摔的,拿起来看的时候失了手也是有的……”
“偏娘娘还这么替润仪娘子说话。”折枝隐有不平,却被苏妤一个ฐ眼风扫得噤了声。皇帝一哂,抬手就把那对镯子从苏妤腕上取了下来,笑对折枝说:“别惹婕妤不高兴了。去,找徐幽把剩下两ä副镯子取来。”
“诺。”折枝一福告退。
那是宜宁献进来的玉,水头太好,总共打了三副镯子。苏妤隐约知道这事,一见那对镯子的时候便知必是其中一副。是以给陆润仪送贺礼ึ的时候,她别ี的什么也没挑,心想就这副镯子这礼也不薄了。
谁知碰上个不识货的,委实可惜了那好东西。
但陆润仪不识货,她却是识货的。当即笑着劝说:“臣妾要那么多镯子干什么……”
她的话还未说完,余光瞥见有宦官行色慌张地进了殿,定睛看去,那宦官伏地一拜,禀道:“陛下……韵宜宫那边……出事了……”
苏妤一凛:“出什么事了?”
那ว宦官犹疑不定地未敢开口,皇帝面色一沉:“说。”
“是……是润仪娘子动了胎气。”那宦官一叩首,“说是吃了苏婕妤娘娘送的点心。”
点心?苏妤一愕
御驾到韵宜宫的时候,很多嫔妃都已๐经在文颜苑中了。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随在皇帝身侧的苏妤,才一并福身见礼。
皇帝在主位上落了座,淡问一句:“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竟不是先问陆氏单如何了,而是直接问怎么回事?
众人怔了一怔,还是佳瑜夫人上前福道:“润仪娘子无大碍了。至于这事……”她抬了一抬眼皮,“是苏婕妤送的点心有问题,臣妾已让宫正司将那ว送点心的宫女扣下了。”
苏妤只觉心中发凉,但看皇帝平静地接了宫人奉上的茶盏啜了一口就道“传吧”,也不好说什么เ。
宦官领命出去带那宫女,楚修媛怒视着苏妤,阴恻恻道:“臣妾是在座嫔妃中头一个小产的,看来却不是最后一个。”
显是说苏妤又故技重施了。
苏妤垂眸未答,却是皇帝淡淡漠漠地道了一句:“陆润仪小产了?朕怎么不知道?”
那宫女被带进来,低着头伏地叩拜。皇帝瞥了她一眼便问苏妤:“是你宫里的?”
苏妤如实答说:“臣妾不知。”
皇帝睇了徐幽一眼,徐幽躬身道:“查过了,确是绮黎宫的宫女。”
皇帝ຓ轻轻“哦”了一声,又问那宫女说:“苏婕妤让你送的点心?”
“不……不是。”那宫女一叩首道,“是折枝姐姐。”
折枝是绮黎宫的掌事宫女,折枝让送的还不就是苏婕妤的意思么?已有在座嫔妃面色一冷,淡看着苏妤颇有等好戏的意思。都道这从前就因戕害皇裔ศ被贬妻为ฦ妾的人,如是再犯一次同样的罪定然没命了。
苏妤神色凛然。她知折枝今日从一早开始就在自己身边,几乎ๆ寸步未离。直到皇帝让她找徐幽去取镯子她才告了退,那么短的工夫哪有空做这些。
只是口说无凭。
但听得皇帝缓缓道:“这么说,并非苏婕妤亲口吩咐的?”
语惊四座。旁人惊异于皇帝竟就这么轻轻巧巧地信了苏妤的清白,苏妤则忐忑于皇帝是否要拿折枝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