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并非难事，只是路途遥远，往来数月，如何得闲。”我叹道，“若是扶柩归乡，那也先得还外祖父清白之名，外祖父究竟是何罪名，才被流放到边疆戍边”
我低着头挽袖为他洗笔，淡淡的瞟他一眼，回道：＂假斯文．＂
睡梦里发丝瘙痒，我睁开眼，阿椮含笑倚在床沿，握着我的一束发，在我脸上晃动着。
我无语噎住，薛从雪一身精明算计，若不是他，朝夕何必避在额勒苏芒哈地近十年。
我对他彻底的寒了心
“如意，你疯了。”
我不言语，阿椮语气冷淡的握着我的手：“大人若想不醉不归，那本王尽力奉陪。”
阿椮笑道：“是御使大人想向公主讨一杯赏赐，公主的酒可都被我喝尽了，故此正发愁着。”
汴梁于我，已是异乡，而日月城，才是我一辈子的归宿。
他摸摸鼻子：“如今成了我的小舅子，我就怕铭瑜记仇，在你耳边说我的不是。”
他背手而立：“我知道，他仍爱着我。”
他什么เ都没带，只携着一管旧ງ笛，在暮夜飘然而去。
怀春的少女喜欢上了忧郁๗的吹笛公子，一直殷勤照顾，谁曾料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不肯说，这么憋了几天后，李暮倒托人来向我告辞了。
“以后我再带你回汴梁，过上元节。”阿椮道，“我也无比怀念汴梁的千帐灯啊。”
日月城没有汴梁灯火鼓乐喧天的上元节，但有篝火和炙羊肉，马奶酒。
我又梦回十五岁那年，在凤宁宫那ว一场隆重的及笄之礼。
重重的砸床声震响沉寂的夜，阿椮喉头哽动咬牙道：“他一个低贱的奴仆竟然敢”
阿椮怀抱住我：“无忧，试试看，喜欢我也没有那么难，如意能给你的，我都能，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
“可在额勒苏芒哈地，我改心意了，这么冷的冬天，这么长的黑夜，这么喜欢着的人，为什么不能让我多贪一点，为什么不能让我留แ下来，为ฦ什么不能让我多一点快乐呢。”
我拂衣立在一旁微笑，乌邪奉来对我行礼：“左左右右在家哭闹，我应付不了，只得跑来公主这把她们的阿史那带家去了。”
我笑：”那时候可得备下一份大礼ึ来迎接它。”
是羊肉的香气，在大锅里煮上数十个ฐ小时，酥烂开口肉香异常，沿街叫卖，佐以烈酒，是北宛城巷里最多的吃食。
南国的雪是寂静的，缠绵的，而北地的雪，它活着，活的理直气壮，在这片属于它们的领地上，人，都是寄居者。
我的心口无端的生出一点暖。
我撑在床上，艰难的起身去握杯，浑身却绵软无力，他揽过我的身子偎依在怀中，端水递至我的唇边：“无忧，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丈夫。”
“嗯”我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我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端正起他的头，满意的看两眼，唤过侍女：“把那条给王子新染的那条绯紫腰带拿来，正衬这身袍子。”
阿椮笑道：“你若为男儿，还不知是怎样一个少年模样。”
他翻身下马，折下一朵轻颤颤的嫩黄小花递给我：“这是阿木其其格，你们宋人叫它罂粟花，也叫断肠草，能止痛镇魂，但北宛的阿木其其格药效最烈，区区少量就能迷倒一头牛，也能使人成瘾。”
我抿着笑：“走吧，新า妇该去奉茶请安了。”
次日一早，阿椮换了身衣袍进屋，静静的看着靛儿为我梳头，身边的婢女捧着一身北宛衣裳请我更衣，却被他拦下：“王妃是宋人，换她的衣裳来。”
我不愿再追忆往事，只笑着道：“可都是被你教的，从小到大，你可把我当公主看待过”
他眺望着那片陌生的土地，长长的吁了口起，十五年了，锁在大宋的雄鹰终于要翱翔北宛了。
胸前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埋着头，一口咬住我的琵琶骨，连吮带吸。
我点点头：“这么喜庆的日子，当然也要有个喜庆的心情。”
胸口温热的玉被他紧紧压住，硌在骨上生疼，我呼吸不过来，推拒着他，他紧紧的扣住我的手在地上，似乎ๆ要把我拆骨入腹。
他的眼里是一片荒芜的死灰。
自此，两不相欠。
新า皇默然不语，乌邪ิ椮掏出一块帕子，是元宵节我给他擦泪的那块：“我与公主总角之交，垂髫之ใ情，先帝在世时，亦默许过此意，可惜先帝早崩未曾立下任何信诺。我与公主早已两情相悦，故临行之前，恳请圣上赐婚。&;๙quo;
星河苑的吃穿用度比以往更好些，宫人伺候的也勤，我只是提不起兴致，除了铭瑜，哪儿都是懒โ懒的。
她摸着我们俩的发，恳切道：“郁郁青青，长过千寻。”
“你睡梦里一直念着你父皇”母妃遥望着福宁殿，“你父皇若知你这份孝心，就算不在灵前哭丧ç，也必定开心。”
醒来。
要喊人，嗓子却涩哑疼痛，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对了，我在芙蓉川。
隔日晨起，他守在我身边伺候我用膳。
满桌都是费心费力准备的菜式，宫里的样式，熟悉的香气，被他小心的挟在瓷白的小碟中递在我手边。
皱着眉拨开他挑在碗碟里的菜，喂了几口粥羹，把筷箸一推：“罢了吧。”
他不声响，只停住了在席面上挟菜的筷箸：“公主再进些罢。”
我兀自唤了手巾清水，平淡的道：“早些上船吧，莫要误了回宫日子。”
新建的楼船还泛着兰木香气，风里俱是水的微腥气息，河中货船甚多，南下的山珍奇货，北上的丝绣粮食，满载着轻快的穿梭在两侧，甲板上的船夫扯着嗓子喊着号角飘荡在水面上。也有小小轻舟载着酒水热食挨船叫卖，或是捧着琵琶的歌女坐在船头招揽生意。
我站在三层船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忙碌的运河，沁凉的风在指间穿过。
日光和微风轻拂着每一个人的脸庞，每个人都看起来是明亮的，开心的。
南来的，北往的，忙忙碌碌谋生的他们，如果和我换一换身份，他们会愿意么
他站在船舷，招手拦住一只小舟。
所有的光和风都兜洒在他身上，浅紫的衣，黑的发，白玉的手，跌宕山水的侧脸，长的睫交错着温柔的日光。
我眯着眼，仰头望着蔚蓝的天。
如果不曾遇到过，那该有多好啊。
他拾级上来，怀里捧着几柄鲜嫩青翠的莲蓬，柔声对我道：＂船夫说是早晨初摘下的莲子，公主若是吃不下旁的，拿这些当零嘴可好。＂
我歪着头看了眼他怀中的莲蓬，一个ฐ个圆溜溜的洞口探出个的尖尖的小头，以前在宫里，宫娥们常结伴去瑶津池摘莲蓬，围坐在廊下剥莲子。
我也曾擒一柄莲蓬偎在谁的膝头，剥开青涩的内心，一粒粒的摊在手上，含在舌尖回味。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莲子太苦，本宫不爱吃这东西。”我漫不经心的道。
他站在外头，语气柔和：“公主若不爱吃这些，告诉小人想吃些什么，小人去找。”
“不劳秉笔大人费神，本宫什么都不想吃。”
那一柄柄莲蓬ศ抱在他怀中ณ，那么好看，那么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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