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埋头劳动,虽然我身上有伤,遇到阴天冷天就会隐隐发痛,但是,生产队里的重活和累活有啥我干啥。每当感到苦感到เ累的时候,我就回想起我在战斗时在负伤时的情景,想起那些和我一起的战友们长眠于世的悲痛。于是,再苦再累的活都感觉不再算啥。
一次,妻子生病,医院给抓了几副中药,可是,家里没有熬中药的药罐。我来到公社ุ街上的杂货铺,看到一个ฐ药罐,一问要一元钱一个ฐ,可是,我身上才只有几角钱。没办法,我只得回到村里去借钱。那段日子真是很难过,整天发愁,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最后,我就啥都不干了,老老实实地回到生产队劳动挣工分。这种日子富不起来,但总算饿不死。只要人家能过得去,我们家也能ม跟着过得去。
那天,小个子看守打开窗子,让下午的阳光进到เ屋里。我从床上下到地上,探着头看着外面的景色。虽然外面的太阳很亮,但从远方แ吹来的风已有了一丝凉意,甚至可以看到风吹叶落的迹象。我想了想,从我被俘到现在差不多有一个ฐ来月了。现在至少应该是初ม秋时分。
说着,一个士兵把一套崭新的衣服、皮鞋和鸭舌帽放在我的面前,说,‘好好地收拾一下,准备回国。’我一看他们真是要放我回国了,非常高兴。就脱下那身病号服,换上了他们送来的衣服和皮鞋。衣服是一套西服西裤,还有衬衣和领带。皮鞋锃亮,袜子也是新的。我穿上了衣裤和鞋袜,但我不想戴领带和鸭舌帽。觉得这让战友们看到后会感到很怪。但那个士兵不容我多说,就把领带给我戴在了脖子上,把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
我浑身痛得厉害,特别是嘴角和面部,还有右边的胸ถ部就跟用尖刀剜着挑着似地。我才知道我的面部和嘴角,还有右胸部ຖ都负了伤,鲜ຒ血已๐经把我穿着的四层衣服都浸透了。正值午后时分,天气异常地炎热,热得我都有些喘不过来气了,热得我的嗓子眼都要冒烟了。
苏军士兵用一个杯子给我端来了水,扶起我要让我喝水。我实在是干渴极了,嘴唇上都干得脱着皮,喉咙眼干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温大哥刚才说的话在我耳边回响着。我想到了《红岩》中的江姐和许云峰那坚强不屈的革命精神,就紧闭着嘴,坚决不喝敌人的水。
根据近来苏军的反常举动,我感到我们虽然是有所行动,但苏军也在明显地加强军事布置和军事调动。好象我们的行动和计划已๐让他们知晓了一样。只要我们一有什么行动,他们马上就会有所反应。
果然不出所料,新疆军区和塔城军分区要在我们这里实施一项大的行动:要恢复从被苏军强占的边界ศ线上进行巡逻,把被苏军移动的界碑**石再移到原位上。难怪李连祥一连几天要我带他去边界线进行实地考察,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这次行动的秘密。
正传达着文件,通讯员突然进到大会议室,对坐在主席台上的魏指导员低声耳语了一阵,就见魏指导员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连忙让军分区的领导停下,然后,点着名要排长李永强和三个班的正副班长,还有三名射击能手马上到连部集合。一看这情况,我们就知道这肯定是遇到เ了突发性紧ู急事件,而且是跟边界冲突有关系,要不,怎么会派李排长带三个班的正副班长和射击能手去执行任务?
这一天时间过得特别ี长,领导们也都聚集在连部。当天的学习和训练活动都临时取消。平常如果没有学习和训练,战士们一般都会聚集在篮球场上和乒乓球室里,要不,就呆在宿舍里下棋打扑克。可是今天,大家都呆在营房里,象是在着急地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大家也不敢出外,害怕万一部队会紧急集合。其实大家的心情很矛盾,既不想发生什么事,让李排长他们平平安安地回来,同时,也在想着,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好冲杀过去杀敌立功。因为大家都有心事,所以,营区一整天都显得非常地安静,但无声的焦躁却明显地挂在每一个人脸上。
听副站长裴映章说,由于解放初期我国与苏联的友好关系,在新า疆与苏联接壤的大部ຖ分地区的边界上,我国的实际情况是有边无防。直到两国关系在六十年代初交恶以后,于1962年才开始设立铁列克提边防站。裴副站长就是刚建站时来到这里的。那时边界在湖边,他和战士们常去阿拉湖边游玩,还上到过距湖边不远的一个小岛上,岛上有一座樊梨花的小庙。
尹清启是和我从小的同学,也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们从边防站出来,顺着一条小路上到了一面高坡上。抬眼望去,四周是一片片山丘和荒漠。山上满是尖厉的砾石,地面上却堆满着鹅卵石,放眼一看,是满目荒芜苍凉的褐色。
于是,不一会,我儿子就打车过来了。
儿子一来,我没有先介绍,而是问儿子,手机带了吗?儿子疑惑着问,咋能ม不带呢?现在的孩子除过脑袋不会忘带,其次就是手机不会忘带。
我说,你查一下,中ณ苏铁列克提之战。
他问,查这干嘛?
我说,让你查你就查。
儿子查出来了,说,中苏铁列ต克提之战,怎么从来没听说中苏还有这么一战。
我问,看过了,给我说说。
儿子说,中ณ国的巡ำ逻队让苏军袭击了,死了28人,有一人被苏军俘虏,叫袁国孝。
我指着袁国孝对儿子说,你这位叔叔就是那ว次战斗ç中ณ唯一的幸存者,袁国孝,袁叔叔,现在是专门做辣椒生意的。
我儿子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农民大叔,问,你就是那个九死一生被苏军俘虏的袁国孝?
袁国孝笑了笑,说,是的。
我儿子忙用双手握住他的手,崇敬一般地说,你十七岁就参军了,可我都快十八岁了,还在上高中,多没劲。
袁国孝说,你们现在多好,可以上高中,上大学,可是,我们那时哪有学上?我刚上初中,就搞*โ*****โ****โ,学校停课闹革命,我那时就是因为没学上,才参军的。
儿子说,我就是不想上学,没意思,我就想去参军。
我说,你别ี以为参军是好玩的,你好好看看叔叔身上的伤。
袁国孝就指着脸上和身上的伤给儿子看,儿子看着,就说,叔叔,你真伟大呀!
可袁国孝苦笑了一下,对儿子说,有啥伟大的,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
儿子一听,说,你是农民?那国家太亏欠你了。
袁国孝不以为ฦ然地说,叔叔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有什么亏不亏欠的,只要能过上平民百姓的生活就知
足了。
这时,儿子的电话响了,儿子的女朋友说天心歌厅来了一个ฐ女歌星,是从深圳那边来的,专唱流行歌曲,是本市一位著名的企业家花了好多钱请来的。
可儿子说,小薇,别去歌厅了,你赶快过来,我给介绍一个真正的英雄。他正在跟我爸在一起吃饭呢。
不一会,一位娇媚十足,年龄只有十六七的年轻女孩进到了包间。儿子就给女朋友介绍袁国孝,这是袁叔叔,是中苏铁列ต克提之ใ战的英雄。说着,便指着袁国孝的面部和右胸部的伤痕让女朋友看。
女朋友看着,就问,很疼吗?
袁国孝摇了摇头,说,现在已经不疼了。
女朋友又问,你们打仗时害怕吗?
袁国孝说,怕啥怕?不害怕。
听着女孩问这种又傻又蠢的问题,我就感觉很不舒服,就对儿子说,你们出去吧,我要和你叔叔说些事。
女孩马上拿出一个ฐ小本子和笔,说,叔叔,请你给我签个名。我想这本子和笔原来是准备让歌星签名用的,现在也算派上了用场。
儿子带女朋友走后,我就陪袁国孝又喝了几杯,问道,现在你也算有钱了,日子也好过了,不打算再到铁列克提故地重游?
他一往深情地说,我做梦都在想呢。我已๐经跟一些战友联系好了,约定好了,下月的13日就是81้3的忌日,我要带着我老婆一起去新疆塔城,去铁列克提,去无名高地。结婚这多年了,我老婆都不知道我身上这伤是咋来的。我要让她看看我过去战斗过的地方。
我们不知不觉地一下聊到了10点多,直到人家饭厅的服务员要打扫和收拾包间了,我们才不得不离开餐馆。走到餐厅过道时,我对他说,兄弟,你给我发两百吨小红椒过来,价钱算一元钱。
他一听,马上说,不行,就按九角五分钱算吧。
我不容争辩地说,别ี人的辣椒我按九角钱收,你的辣椒我必须按一元钱收,要不,我心里会感到不安的。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那我太感谢你了。
我说,不,是我代表全国人民感谢你。国家和人民的安康幸福有你一份功劳。
听着我的话,我看到他的眼圈里有泪水在晃动。
他点了点头,把一张名片往我的手里一塞,便匆匆地走了。我想他一定是不想让我看到他在流泪。
我接过名片一看,正面写着:河南省柘城县希望农产品收购公司、温州ะ市希望农产品销售批发公司总经理袁国孝。而名片的背面,则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字。我仔细一看,却是“忠勇山烈士纪念碑”的碑文:
群山峤峤,云水萧萧,卫国壮士,英魂永驻,一九六九年八月十三日,我铁列克提边防站官兵,奉命执行巡逻任务,九时四十分许,行至此地,突遭苏军伏击。敌三百余名步兵在坦克飞机和重型火器密切掩护下,悍然向我发起进攻。面对三倍于我的入侵者,我巡逻官兵誓与国土共存亡,展开殊死反击。八名官兵强忍断臂、断腿的剧痛,向来犯之敌顽强扫射;掩护分队六名官兵在我巡ำ逻分队被敌火力层层压制ๆ的情况下,毅然向着西南方向敌人主力扑去。激烈厮杀,持续五个ฐ半小时,战斗于当时十五时三十分结束。此次战斗,我官兵,尤其是巡逻小分队十九名官兵,三名随军记者,视死如归,表现出气壮山河的爱国主ว义和革命英雄主义แ精神。二十八名遇难烈士中,十三人刚刚或不满十八岁,其悲壮惨烈,撼天动地,可歌可泣。值此新界勘定,示昔日战场,高扬我国旗、军旗之时,为慰忠魂,更为ฦ世代激励后人,特立此碑,以示ิ铭记。
我知道他这样做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铁ກ列克提之战,铭记那段历史,缅怀牺牲的烈士。
20151219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