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点头,回道:“姐姐教训的是,琴丝姐姐本是大奶奶身边的红人,我们哪里跟得上?只盼书桐姐姐,多多提携小的便是了。”
书桐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什么?她是跟着大奶奶一块过来的,陪房。本是陪了四个,一个过来后就跟着大老爷上京了,一个不知怎么打发出去了,还有一个,便是绮墨。听说,绮墨是大奶奶娘家临时买来凑数的,不比琴丝,从小便是伺候大奶奶,两人自然感情深厚些,旁้人哪里赶得上?”
这日一早,宁娥刚ธ才起身,坐靠在床上,便觉天气闷热,琴丝一旁将幔子挂起,又送上一把象牙柄双面绣花蝶图团扇来。宁娥摇了几下,问道:“前儿新做的纱衫子,放在哪个箱子了?这天热的,单衣都穿不住了。”
琴丝应声后头取去,这里书桐便递上一盏茶来,又说道:“大奶奶,今儿是瑞姨娘生日,可让琴丝姐姐顺ิ便寻套衣服出来?包上好送过去做礼。”
芩如见这孩子倒心实,先在怀阳身后抿嘴而笑,乾娘觉得此时开口,正好一洗先前的尴尬,便说:“岚哥儿,你哪里知道,东坡肉,是老爷试那丫头呢。”
儒定接着便说:“今日美景佳肴当前,怎可少了妙音助兴?父亲,咱们家清音馆里那ว班小戏子们,听说最近倒练了几只新า曲,要不要传她们过来,唱几支消消เ食?”
一进大厨房,果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只是人人各司其职,忙归忙,倒也有条有理,并不慌乱。
孙四家的见状,与小螺子对视一眼,两人都会意的微微笑了。
她将还没完全醒透,尚还绵软的身子向上提了提,半靠在枕头上,又向屋内张了张,一眼便瞧见了窗下那ว个剔红绶带梅花图长方盒。哼,知道是老一套,心里还是稍稍平静了一点,却依旧还憋着些气。
小小一只盒子,通体锦纹之上雕红漆,盒盖上梅花、茶花盛开,有青鸟翻飞其中,甚是喜人。乾娘将盖子打开,不出她意料,一套时新花样宫妆千叶攒金海棠首饰,金光熠熠地出现在她面前。最上面,却多了个不合调的东西,乾ດ娘拈起来细看,竟是只精致的金累็丝花纹香囊。
正是春困之时,乾娘难免好睡,被叫醒不觉心中有火,眼睛并不睁开,嘴里却发起狠来:“你这会子抽什么疯!”
乾娘却立刻用手示意她收声,然后又说:“又叫她做什么?让她在自己屋内呆着。叫锦笙来伺候吧。”
春日艳阳,微风拂面,园子里正是一派好风光。百芳吐蕊,万艳争辉,见这边,繁花似锦,凡桃俗李纷纷扬扬,又那方,柳绿花红更兼鸟语花香。恰正是: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正说着,见一婆子手捧一盘各式鲜花过来,跪下回道:“奴才见奶奶小姐们过园子里来玩,便准备了这些来孝敬主子们。都是园子里的新鲜花儿,刚ธ刚摘下来沁在那ว新打出来的井水里,请奶奶小姐们赏玩。”
吴申家的不敢再说,只得退下。少岚到底年轻,好奇心重,听见这话,便不免要问:“大嫂,那晚,究竟有什么事?”
宁娥又嘱咐几句,便各自散开了。
书桐倒微微笑了:“二奶奶好心思。那ว敢情好,大奶奶也是爱个春笋汤的。我话也传完了,这就回去了,你的茶还热着,倒是多喝两口再走,别辜负了孙嫂子的一番心。”说完立即转身,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撑起伞,一溜影儿就出了门。
“还发呆,你们进安府里来是为ฦ了吃白饭,发闲呆的是不是!”孙四家的一巴๒掌将她打得从往事中醒转过来,“没听见锦笙姑娘的话,还不快去准备剥ຓ春笋!”
门口几个丫头见叫,急忙涌了进来,打头的那ว个就开口分辩:“苏姨ถ娘不让传的,说屋里没声音,许是奶奶在休息呢,就别惊扰了。”
金徽这才低下头去,将那几个ฐ丫头一并带了出去。
妇人见二人皆有些惶惶然,倒好笑了起来,也不说话,只管继续仔细检视着。左边那ว个长得好些,骨骼清奇,面貌较好,细长身子,另一个ฐ身子只略微胖些,团团的面,眼睛里汪着笑似的,倒也乖巧。
妇人再盯着看了一眼钱妈妈,钱妈妈也忙忙地低了头,不敢忤逆的样子。妇人满意了,遂对吴申家的说:“行了,带钱妈妈下去,办理妥了再来回我,这二人留下。”
正走到携芬榭那里,远远就见一个穿杏色鸡心领绣梅花褙子,墨绿绣金长裙的女子,摇摇摆摆地朝自己走了过来。只见她用一把桃红色团扇半遮住脸,看不清到底是谁。子规见她这装束,料定是位主子,只是,身边竟无一人相伴?
子规不敢擅为ฦ,缓缓退至甬道一边,低头等对方แ先行。片刻,那人行至面前,子规抬头一看,原来是芩如。
子规忙上前问好:“芩姑娘好?这会儿有空,来园子里逛逛?”
芩如点了下头,用手中ณ的竹柄双面纳纱茶花彩蝶图团扇捂住脸,轻咳一声。子规见了,由不得问候一句:“芩姑娘怎么了,怕是受了寒气?”说完自己倒好笑了起来,这天气,还能受寒?
芩如也笑了一下,答道:“想是早起衣服穿得太单了些,不过见了风,咳一两声,暂且无妨。咦,你这满手的东西,谁赏的?”
子规忙答道:“大奶奶给的。”
芩如不发一言,唯点头而已๐,一张俏脸隐在团扇后面,看不清究竟何意。
子规也不再多语,只垂首让其先行。等她过去,子规站立望着,竟见那单薄的背影朝荐红院走去。子规心中暗思,却寻二奶奶说话?这会子二奶奶心情不太好,芩姑娘不会自找麻烦,恐怕,是去找二位姨ถ娘,这也就是所谓同病相连了吧。
子规正站着,忽然想起什么เ来,抬头看看日头已经不早ຉ了,不敢再耽搁,便匆匆向自己的下房走去。先将赏赐的东西放好,子规脚不沾地,又朝厨房赶去。
子规这里刚进厨房大门,就听见孙四家的不冷不热的话,直对着自己้的脸,扑了过来:“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新近的红人儿回来了。大奶奶那里,赏了你什么เ好东西?怎么เ也不带回来让我们瞧瞧?是了,想是怕咱们这里人多手杂,扯坏了你那漂亮衣服吧?去了这么久ื,马屁想是拍到家了吧?”
子规只当她的话是个屁,放过就完了,并不理会,她将自己的手洗干净后,便准备抄菜。
孙四家的见她不搭理自己้,冷笑一声,又道:“好啊,攀上高枝了,架子都搭起来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你那高枝,不稳!你也不打听打听,那ว院里前面那几个丫ฑ头,是个ฐ什么下场?让人给嚼吃了,骨头都不剩的日子在后头!到时候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
子规听了,突然想起萼儿刚ธ才说过的话,心里不免一凛,她缓缓转过身来,直视孙四家的眼睛说道:“怕什么,原本我就是个咬不动,嚼不烂的贱骨头,凭他是谁,怎么吃的,就得怎么原样给我吐出来!”
满厨房的人,都不料她竟有这样的胆,说出这样的话来,孙四家的更被她犀利的眼神镇住,一时,厨房里鸦雀无声。
杜鹃拿着食盒,正从外面进来,见这情形,吓住了不敢开口,只慢慢挨到子规身边,半晌才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子规不说话,还是只盯着孙四家的。对方回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并对子规竖起拇指道:“好丫头!是个ฐ臭硬脾ຆ气,倒叫人看得上!行了,抄你的菜吧!”
子规便也笑了,接过对方递上来洗净切好的红菜薹,转脸悄声对杜鹃说道:“大奶奶应允了!”
杜鹃听了双脚在地上直跺,乐่道:“真的真的?我也能跟着去逛逛了?那敢情好!”
子规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杜鹃手里的食盒,嗔道:“小心着些,再惹出祸来,看你去不去得成!”
杜鹃用手拉着子规的袖口,嘻着嘴道:“有姐姐在,我是不怕的。”
子规刮了她鼻子一下,说道:“还不去干活,孙嫂子那ว儿看着呢!”
小螺子不咸不淡地旁边来了一句:“孙嫂子可奈何不了你,你现在是大奶奶身边的红人了!”
子规正色道:“小螺子这话,我却不解。我只知道,自己้是个奴才,只管将主子伺候好了便是。一样的主子,都是一般伺候。做好了,是本份,做不好,也只得认罚。红不红的,我可当不起,大奶奶也没给我这个福气。”
一席话将小螺子说得哑口无言,孙四家的一旁听了,还是只管笑。
子规又说:“要说我做得上手了,那也是孙嫂子调教得好。一样是厨房里的人,做得好,是给孙嫂子面上长光,若是日日叫园子里的人骂,那才叫孙嫂子不好看呢!”
孙四家的大笑起来,说道:“怪道人家都赞你好,今日我听了你这些话,也由不得爱你了!罢了,子规说得在理,活做得好,主ว子才高兴,主子们高兴了,咱们才能ม活得自在些。还说什么呢,都去干活吧,别自找不痛快才是!”
子规也跟着轻笑一下,将食盒还给杜鹃,也忙着抄起菜来。一时间,厨房里不闻人声,旦ຆ听得各式锅铲碗碟之声,叮当不断ษ,火油热烹,烟雾缭绕。
一番忙乱之后,子规总算空出手来。她立刻叫来杜鹃,让对方แ去园子里寻几只枇杷来,再多揪几片老叶。
不一会,杜鹃便寻了来,说是园子北角有几颗枇杷树结了实,正是成熟时节。子规将枇杷洗净去皮核心,又将叶子也洗净切成小片。先将叶子煮出水来,再将水加入枇杷肉里炖熬着。
杜鹃见她这般忙着,不禁好奇道:“姐姐,这是给谁做的?难为ฦ你这般心细。”
子规不答,只吩咐她看着火,且要不住手搅着,别焦了锅。
眼瞅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瑞姨娘房里的小丫头真儿来传话说,芩姑娘今儿在瑞姨ถ娘那儿用饭,让多送份过去。
子规心里一笑,用筷子试了试锅里的东西,好,能挂上汁了。她往里面兑了些新鲜ຒ的槐花蜜,再接过杜鹃送上的一个小碗,将炖好的枇杷膏倒了出来。又瞅个空儿,等到เ人不见的时候,将那小碗放进瑞姨娘的食盒里去。
“杜鹃,这盒子沉,你跟刘ถ妈送吧,小螺子,大奶奶那ว儿,你去吧!说不定,大奶奶见了这红菜薹,也赏你两件衣服,岂不是好?”子规终于歇下手来,便对着小螺子玩笑起来。
小螺子撇撇嘴,又看看孙四家的,见对方并无不快,才开口说道:“那敢情最好,今儿老爷出门去,有人可算得闲了,也不知在那不见光的旮旯里,又算计起什么เ见不得人的好事来了!”说完一转身,叫上几个ฐ婆子,就走了。
子规低头笑笑,说道:“怎么,小螺子倒像跟人结了仇似的?”
宋妈妈正准备开口,见孙四家的瞪了她一眼,不敢再多言,咳嗽一声,朝水池走去。孙四家的这才对子规说:“可不是跟你一样,差点就去了老爷的小厨房了?”
子规思忖一下,沉默下来,过会才说:“是祸ຖ是福,倒也难说。”
孙四家的点点头,应道:“可不是说,只是,她自己看不穿罢了。”语毕,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