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娥轻声细语,再劝道:“乾丫头不过是见了家里来的东西,一时高兴,就忘了跟我说,也是有的。想来,这扇坠正是一对,不知怎的,这只便从长胜的包裹里掉了出来,落在园子里,乾丫头,可是如此?”
乾娘哆嗦着嘴唇,点头道:“大嫂这话,真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是我娘,亲手绣了个小肚兜,金银线交织,皆是花生和桂子。”言及于此,乾娘忙忙低头,再也说不下去。
宁娥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怀阳发话,就有些心跳起来,自子规将那事暗中报给她后,她便知道乾娘要在这上面生事,一早便悄悄差吴申去那洲府将子规底细查明,更抄录一份回来。今日携芬榭摆家宴,当着老爷和众人的面,她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也算准了乾娘一定会将此事捅出来,她自认是有备而来的,也要当面还乾娘一个难堪。谁知,老爷接了那ว两张纸,竟似还是不放心,嘴里不开一言,断ษ不肯轻轻放过这事一般。她不免有些心灰,如此看来,老爷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啊。
琴丝狠狠瞪了地下这奴才一眼,孙四家的只当没看见。
乾娘也笑,说道:“这知道的,说是岚少爷猫儿鼻子尖,隔着盒子都闻出味儿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ฦ是哪家的堂倌在报菜名儿,介绍上前的菜品呢!”
乾娘听见了,笑对少岚说道:“这丫头倒性急,当你是那没吃过好东西的小儿呢。罢了罢了,你见人家举得也累,便就在这当地,吃一块给我们瞧个乐,也好。”
“走吧。”宁娥缓缓站了起来,扶着琴丝,向自家院子走去。不用回头,也可以猜得到เ,后面那ว人,虽是有过徘徊,也只怕早已离开。自己为ฦ何一个ฐ人,在这个时候,到เ这池边来?宁娥一步步走着,很慢,也很小心。
“玉屏!”突的却听见一声,竟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又见不到人影儿,玉屏不免有些心慌,日头已๐偏西,阳气已去,园子里草木众多,又偏是阴气正旺。
子规慢慢退了出来,门口书桐看她一眼,不发一词。
“你是哪房的丫鬟,只管站在这地下做什么?”一声问,惊得子规张开眼睛,一口气没收好,呛起来,不但答不出话来,一时竟咳个不住。
宁娥回头看着她,有些急地问道:“还有什么事?你今儿倒吞吞吐吐起来了?”
琴丝见宁娥是真急了,忙回道:“是,大奶奶放心,我立刻去传话。”
乾娘跟着坐在她身边,回道:“倒让姐姐见笑了,是我平日太宽厚她们了,倒在这里没规没距的,”跟着转身对身后的金徽说道:“小蹄子,你可真是活现了眼。”
众人见正是其兰,韵波伶俐,先上前去唤了一声:“二小姐,雨天路滑,且慢着些走!”
“哎!”子规拉了杜鹃一把,两人乖乖回去了。
子规与杜鹃不敢学那起老的,就回下处去,更不敢去园子里闲逛,只得在院子前的树下,找了块干净地方แ,坐了下来,一上午忙下来,也算喘口气。
待那身影完全消เ失,她方แ才回过脸来,看着面前两个丫头。哼了一声,便问道:“你们俩叫什么?”
“什么เ?”孙四家的和地上的几个婆子不约而同,大声狂笑起来。“二个粗使丫头,倒给了这个名儿,真真把人笑死了。”
宁娥说道:“罢了罢了,你且站住,我瞧瞧,你手里拿的什么?”
琴丝便将手里捧着的青花折枝葡萄纹大碗凑到宁娥眼前,宁娥细瞧,原来是新า汲的井水里,浸着些红得惹眼可爱,紫ใ得口舌生津的杨梅果子。
宁娥不由得咦了一声,说道:“正好,就是想这个吃呢!”
琴丝笑着回道:“这两ä天天气闷热,因见奶奶总是胃口不开,我便让人去外面寻些这个ฐ果子来,谁知总也买不到。今儿倒巧ู了,后门那里,正碰上个走街窜巷卖这个的,还说是自家种的,早起新摘下来的。外头小厮一见就买了些送过来,我便又用新汲的水洗干净浸上,求个凉劲,一会儿再将水倒去,奶奶要吃时,便不凉也不热,正好入口。”
宁娥笑着点头道:“果然细心!”
书桐赶紧接着凑趣:“不愧是从小跟了奶奶的琴丝姐姐,也不枉奶奶多年的调教了!”
琴丝满面笑容,只不开口。宁娥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是好丫ฑ头,且是用心伺候着,都赏。”说完,从袖口里拽出一方杏红色销金点翠穿花凤手巾,连上面的金三事一齐掠给琴丝,说道:“上回你说喜欢这汗巾,就赏了你吧。”
琴丝大喜过望,赶忙跪下接过东西,称谢不已。书桐对萼儿,令儿抛了个眼色,笑道:“这回可好了,姐姐可不用说旁人忙了。”
琴丝脸上那红,直掀上头顶,嘴却还不饶人,强挣着说道:“小蹄子乱说什么เ,有你什么事?一会儿陪奶奶寻衣服,看你忙不忙?”
宁娥正要开口,且听得其筝带笑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大奶奶这里好热闹!在院门口都听见几位姐姐的声音了,有什么好事不成?”
宁娥忙笑道:“不过是这几个ฐ丫头!惯得她们没了样了,一早起来便跟我要东要西,闲得打牙犯混呢!”
其兰跟在其筝身后,接话道:“还是奶奶一向仁慈大量,若是换了旁的主子,奴才怎么敢呢?”
宁娥命琴丝打起帘子来,三人进了屋内,其兰眼尖,一眼瞧见桌上摆的杨梅,又闻见清香扑鼻,抬头便见屋角挂着那精致象牙篮里,满溢的花球,不禁乐道:“大奶奶这里好享受!怪道说要赏奴才们呢,确是用得好心思!”
宁娥笑着摇摇头,书桐眼明手快,见其兰一说,便将那花篮送了过来,韵波,宜青一人拣了一团,各自替主子挂于裙ำ边。
其筝边赏那花,边对宁娥说道:“少岚前儿回去,一去便要回学堂复课,说是老爷就快回来了,只怕要查问他,这几日,晚晚复习到เ深夜,心里是担惊受怕的。”
宁娥笑道:“那ว可难为他了,见他动身回去那日,就只百般舍不得似的。”
这时听得屋外绮墨声道:“大奶奶,二奶奶着人来说,今儿身子有些不舒服,就不过来用早饭了,小姐奶奶们且自用吧,不用等了。”
其兰见说,悄悄对宁娥和其筝耳语道:“哪里是身子不舒服?分明是心里不快活。听说二爷昨儿在瑞姨ถ娘屋里歇了一晚,因今日是瑞姨娘生日,便赏了好些东西给她,二奶奶一听,立时就不舒服了。”
其筝忙拦着她,说道:“二姐姐惯是这个性子,你又何必多言。再者,上回就跟你说了,人家房里的事,哪里论到外人插嘴?要知道,妻妾之间,向来是东风不避西风不让的,你一个未出门的丫头,哪里懂得这些。”
其兰闻言倒乐่了,反问道:“那少宇哥哥房里也有几个ฐ丫头,一个妾的,你对她们,可是也这般蛮横无理的?”
其筝的脸,顿如三伏日头下,熟透了的桃子,一时连汗都逼了出来,嘴上更气得控制不住的大声起来:“其兰!
宁娥见此,忙劝道:“其兰快别说了,果然你是个小孩子家,不懂的还偏要犟嘴说,惹你筝姐姐生气了才罢!”
其筝用手紧捏住裙边一团冰冷的物事,宁娥体贴地轻按她坐下,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互相都为对方感到เ惋惜。男ç子的爱,纵是有,也不完满,是要分散出去,给众多无关旁้人享用,可要是没有,那就更是缺憾,眼见他与别ี人在眼皮子底下缠绵恩爱,却出不得一声,方แ称贤良,宜为ฦ淑徳。二人念及于此,确都理解甚至羡慕乾娘,至少,她敢于表达,至少,她不委屈自己。
其兰见其筝真正动了气,也不敢再说,韵波将其筝裙边那破败的花球拈去,替她换上新的来。
宁娥一声传饭,众人皆静默下来,外头送上四样糕点:鸳鸯玫瑰饼、芝麻凤凰卷、七彩玉香糕、水晶炼乳冻,并外东青里回青釉划ฐ花云龙纹碗盛着的白粥,里面散着松子,瓜仁并少许薏仁,再加各式精致小菜。
其筝一见那碗,便啧啧称妙,又说道:“这东西端是漂亮,今儿我才第一次见,哪儿来的?”
宁娥挟起块七彩玉香糕,尝了一口以放下了,这才回道:“就是那日,淮安府新上任的查大人过来拜访老爷时,送来的。老爷见了也说好,让拿出来大家用,这不,也是第一日上桌,就让你瞧见了。”
其兰见宁娥如此说,也嘘起眼来,将那东西瞧个ฐ不住,半晌便说:“确是好看。”
其筝见她此时一派天真,刚ธ才的气便散得无影无踪了,伸手出去刮了她一下鼻子,笑道:“这小丫头,倒会拍马溜须的。”
其兰不满地回嘴道:“筝姐姐,这个家里,谁敢不逢迎老爷?莫非你有这个胆?”
其筝吐了吐舌头,宁娥笑着替她辩解道:“莫说这个家里,就是满清西镇上,又有谁敢?这不是现成的例子,淮安府新来个ฐ知府,也得先到这镇上来,给老爷请安不是?”
众人皆笑。
琴丝眼尖,见宁娥只坐着摇扇,却不动筷子,知道一早ຉ起就这么闷热,大奶奶胃纳又太弱,这顿ู早餐,怕是又不想吃了。正在着急没法处,只见书桐捧宝贝似的捧了只填彩漆缠枝莲食盒过来,兴冲冲地放在桌上,只管看着宁娥笑,不开口。
坐着的三人不免都奇了,宁娥嗔道:“什么เ好东西?快打开让人看看,我就不信了,你还能ม变出宝贝来不成?”
书桐见问,更是满面堆笑道:“奶奶先别说嘴,等我揭开盖子,瞧见里面的东西,怕就是让奶奶用宝贝来换,奶奶也是不肯的呢!”
一句话引起宁娥好奇心来,她忍不住自己伸出手去揭那盖子,嘴里又说道:“真有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