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伯玉丝毫不为所动；“有话请讲，我北宫伯玉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滇吾听到北宫伯玉的追问，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北宫伯玉既然能这么问，说明盖勋此刻应该尚未丧命。“只求北宫大人能ม将盖先生交予我，滇吾与句就部落上下，足感大德，他日必定厚报。”
没有什么诡计、埋伏之类的安排，因为老边知道，要在汉阳郡地面，袭击汉阳郡守盖勋，实在是很可笑的事情。[]对付盖勋这样的人，死拼硬打的笨功夫，比任何奇谋诡计都可靠，尤其是眼下老边实力占据优势的时候。
北宫伯玉出来的时候，死活要把小老虎带上；老边争执不过，只好将人派给了他。只是小老虎明显对这种蹲着等人的事情很不耐烦，在他的眼里，当斥ม候都比打这种仗有趣。
押送的兵丁禀报一声就退出了帐外，两ä个羌胡汉子一齐朝宋枭看过来，凶戾的目光让宋枭心内一寒；而后两ä个年轻人也转过头来——这两个年轻人宋枭都认得——正是将宋枭俘获的两个叛军小将。此刻在帐中重遇，其中一个尚好，面色平淡，看不出恶意，另一个年纪小些的少年郎却凶恶得怕人，脸上两道疤痕，衬着他的目光愈发凶厉。[
主座上，老边好容易看完了信，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就是新า任刺史宋枭？”他的目光盯着宋枭脸上做作的神情，对此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洞若观火。
这支疲兵没有给小老虎造成多少麻烦。三千人马杀进官军阵势腹心处，沿着山脚向左右突击。所到之处，官军阵形随即崩解，
阵势一破，之ใ后的骑兵也无需再下马，而是源源不断地杀进官军阵地腹心，往来冲突，彻底搅乱官军的阵势。而原先围困北宫伯玉的三千官军，却还不及吃下北宫伯玉的千余人马，如今反而陷入被两ä面夹击的境地。
但是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冲入官军阵地腹心不久，顺着山脚向前冲出数十步，眼前又是密密麻麻的拒马，拒马后方แ长矛短刀，森然相向。这里已经是土丘与畜ไ官亭集镇相夹而成的一片荒石地，地形狭小，宽最多不过十余丈，根本无法发挥大军的兵力优势。集镇小小的街道，已经被土石封死，数百劲弩严阵以待。
大楯后方，飞起一片黑影。无数箭矢猛然落下，带起无数鲜艳的雪花。
“好啊，他们越恨泠征，就应该越感激咱们；不是伯玉杀了泠征，他们眼下还是阶下囚，说不定连身家性命都不得保全。”老边欣然道，“盖勋派人，我们也派人，派人去河关、枹罕，甚至临洮，邀请各部首领ๆ相聚狄道城下，就说，我老边请客，邀他们赴宴。”
应邀而来的陇西部落首领人数，大大超出了老边的期望。自临洮以北，几乎所有部落大豪都接受了邀请，一齐往狄道城赶来。消息只用了一天就传到冀城，令夏育、盖勋二人大惊失色。
说到这里，老边转过头，远远望着东边冀城的方向，悠然道：“我和夏育是多年的袍泽，素า知此人刚毅坚韧，老而弥辣，最善于捕捉战机。我们眼下是孤军深入，离冀城太近，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会给夏育占了便宜去。这种时候，恰恰需要李文侯那种过分小心的性格。”
“老虎要抓刺猬，必定受伤，却抵不过狐狸一个屁，就把刺猬熏晕过去了。”虎娃高兴地说道，“我明白了，李文侯就等于是狐狸的屁……”
盖勋笑道：“夏护羌此来想是为了军粮之事吧？想必，左使君那里没有粮食给护羌营。”
盖勋看看左右，上前拉着夏育的手臂就往外走。边走便说道：“左昌名目张胆侵吞府库，将来自有朝廷法度予以惩治。夏护羌在此发怒，却于事无补。如今最紧ู要的，却是平叛；夏护羌暂时不宜与左昌结怨。”
说起此事，韩遂不由得有些丧气；“别ี提了，当初我回到冀城，恰逢盖勋被贬斥，城中人心浮动；我便暗中联络了一些武官，准备在你们大军到时，做一支奇兵来用。不料昨日盖勋一回来，当初信誓旦ຆ旦与我共进退的几个武官立时就变了卦，消เ息也就泄露了出去——是我小看了盖勋，没想到เ他在汉阳郡有如此威แ望，一回到冀城，就能稳住满城人心。”
此番出兵，出于谨慎考虑，老边将自己的亲营选作前锋，亲自带队走在前面；毕竟湟中大军虽然兵力雄厚，其实并没有和朝廷大军作战的经验，老边亲自充当开路先锋，也是存了万一前方有何异变，可以及时处理的心思。
北宫伯玉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朗声道：“只要我们这边的消เ息传出去，汉阳、安定、北地、甚至武威和张掖的部ຖ落都会起兵呼应。四面八方แ一起动手，至少能聚集十多万大军。”
老边将滚落一旁的扶几又扶了起来，斜倚在扶几上，满脸不以为然地说道：“一厢情愿，你想过没有，关东黄巾之乱行将平定，十几万官军随时可以西进。还有皇甫义真、董胖子，他们必定也会回来。大兵压境之下，有多少人还会舍出身家性命陪你造反？”
成公英说得急忙，此刻才细细回想昨夜之ใ事，道：“程球是匹马而来。我听昨夜守城士卒说，他是深夜叩门，十分惶急。”
老边不再迟疑，一叠声下令道：“靖儿，你率所有家丁上马，护着你母亲立即出城，不要去庄子，上庄子的后山，我会让虎娃先一步进山，山中有安身之所，他会给你带路。”
“吾诃子少主ว人叫小的带话来说，老主人临行前，就将吾麻大小姐和於菟小郎的事情交代明白了，如今老主人去世，他生前最重汉礼，三年内怕是都不能办……少主人命我来问边先生的意思。”使者试探着说道。
此刻，虎娃这个当事人却是唯一不明白事情真相的人，他听得自己和吾麻的名字被反复提起，只觉得一头雾水。等到良吾部落的使者千恭万敬，陪尽小心离开之后，虎娃终于对老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老边，你老是说起我和吾麻，到เ底是什么เ事情？”
迷钳点了点头，举ะ杯一饮而尽。凉州苦寒，州人都好酒，老边拿出来宽带迷钳的，就是清冽的烈酒，一杯下肚，从腹中烧起一团火热。
“正是。”迷钳冷笑道，“泠护羌大张旗鼓，参狼羌避而不战，部族数万人顺白龙江逃入深山河谷。泠护羌见师出无功，恼怒之下不肯收兵，沿江进剿，却连连失利。直到初冬时，各部兵马实在支撑不住，联名劝谏，总算在所有人冻死之前退出了河谷。我此番是收兵返程，路过榆中，就拐过来看看你。”
阎忠高兴地为ฦ北宫伯玉斟酒相敬，宽慰道：“伯玉，你大可放心，元固和泠征不是一路人。据我所知，泠征乃是宦官一派的党羽，元固品性高洁，岂能与他同流合污。”
阎忠冷笑道：“雒阳城中哪里有什么秘密。”
一旁的韩遂不理他二人的笑闹，打岔问道：“猴子，你家豹娘子呢？上次我走得匆忙，却没有见过。”
李文侯怪叫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这不是你家么？”
老马夫随意地拍了拍董卓宽厚的肩膀，说道：“行了行了，当年的事情不说了，老夫知道，你董胖子恩怨分明，这份情谊，老夫记在心里。”
王子师哈哈大笑着，大步朝虎娃这边走来，口中ณ高声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娃娃。”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想要去拎虎娃的领子。
老马夫不耐烦地说道：“问你话呢，小娃娃，你是谁，来马厩干什么？”
虎娃不肯退让，高声道：“这是我的马，我是……”说到这里，小老虎顿了顿，仔细想了想老边给自己取得名字，高声道：“我叫岑风，这匹马是我的，北宫伯玉送我的。”
老边没有想到北宫伯玉会说的如此直白，当下面色就是一沉，微带怒意地说道：“你就迫不及待想反叛朝廷吗？”他能ม看得出来，自从程球搅闹李文侯娶妾礼之后，北宫伯玉就生出了某些不可言道的心思，这几日听他说话时，话里话外，都透出几分令人不安的意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北宫伯玉也平静了一些，冷笑道，“老边，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羌胡部ຖ落的难处；人人都说羌胡敢战、好战，谁又知道我们部ຖ落生计艰难，即便风调雨顺的年景，也只能勉强温饱罢了；泠征好大喜功，如果他频频征发我们部落壮丁出战，人丁死伤且不去说，就是供应军粮军需这一条，就能把我们拖垮。”
这个人——好锐利！这是虎娃心中对吾诃子产生的第一个直觉印象，在那一身文雅的气息之下，隐藏着锋锐的意志，好似一柄出鞘的利剑，稍不留意，就会伤人。
虎娃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从眼神到四肢动作都透露出戒备之意。
当初把虎娃带回去之后，北宫伯玉叫来了好几个胡娘，七手八脚地把虎娃摁在水里，上上下下搓洗了一遍。一团团黑乎乎的污垢顺水漂流，遮去了一大片的河面，连水中倒映的天光都被遮掩了过去。最后，终于洗出来一个皮肤黝黑，但是五官端正，虎头虎脑的小男ç孩。
没奈何，老边只好另辟蹊径，将至圣先师与门人子弟的言行编成浅白易懂的故事讲给虎娃听，算是潜移默化，一点点教会这只小老虎怎么做一个正常的汉朝人。这个路数，倒颇有些类似后世教三字经为儿童启蒙。
老边提着羊腿，无奈地恳求道：“伯玉、胖子，跟我一块过去。总不能ม让我一个人去，真给老虎叼了怎么办？”
北宫伯玉在前方领着精干斥ม候开路，稍后些李文侯亲自打着火把照顾老边这个书生，口中不住怨念：“我可告诉你，一会儿要是老虎跳起来吃人，我可先走，莫怨我不救你。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ฐ朋友，白天再去不好么？”
董卓斜乜了文侯一眼，闷声道：“将为兵胆，你的兵，当然跟你一样。”李文侯听着面上一喜，却见老边和韩文约都在偷笑，心里一琢磨，顿时大怒：“董胖子，你敢骂我。”举起尖刀挥舞两下，发现隔着火堆威แ胁不到เ董卓，便信手削下一只羊腿当做暗器砸了过去。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董卓大口嚼着羊肉，用手指了指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含混不清地说道：“这几个ฐ月，你和文侯最好把手下的部众收拢起来，也不要再和参狼羌那边继续来往。”
盖勋依然别过头，没有看滇吾一眼。
滇吾后退了几步，当着身边所有人跪在盖勋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ฐ头，再不发一眼，带着人马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盖勋才回过头来，看着滇吾离去的背影，心中万种滋味，终究还能化作长长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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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城城头上，老边扶着墙垛，默默眺望着夕阳。小老虎一脸疑ທ惑地站在他身后。
“你为什么会答应滇吾，放走盖勋呢，不知道此人有多重要么？”
小老虎四下张望，眼前根本找不到共犯北宫伯玉，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老边转过身来，板着脸道：“说话呀。怎么不说话？”
小老虎撇撇嘴，满心不乐意地踢着脚下的地面，嘟囔道：“就是觉得，盖勋那样的人，不该死。”
老边神色木然，训斥道：“幼稚！”小老虎一缩头，不敢顶嘴，心里却依然不改初衷。
过了许久，老边才放缓了声音道：“不过，这次你有件事还是做得不错。”
小老虎眼睛一亮，追问道：“什么事什么เ事？”
老边瞥了他一眼，悠然道：“你做主放了盖勋，就等于卖了滇吾一个人情。有这份人情在，就等于有了滇吾的尽心归附。”
“滇吾有那ว么重要吗？”小老虎并不觉的滇吾有什么出色的才能值得老边重视；句就部ຖ落说是起兵反叛，其实也是三心两ä意，尤其是面对盖勋的时候，从不曾尽力，亦不曾有什么出色的战绩。
老边微微一笑，耐心地教导小老虎道：“论才智，滇吾不及文约和君华，论勇武，他也不及你和北宫伯玉。但是他有他的长处。如果把一支大军比作一个人，韩遂、成公英就是一个人的头脑、才智，你和北宫伯玉，就是四肢，是爪牙。而滇吾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就是骨头。”
“一个人四肢无力，就不够强大，容易被欺负；若是头脑不清，就会做糊涂事，一事难成。可是，如果一个人没有了骨头呢？连站都站不起来！那ว还能叫一个人吗？”老边盯着小老虎的眼睛，想要把自己的话完全刻在他的脑子里；“滇吾这样的硬骨头，其实就和盖勋一样，他们能够让一支军队、一座城池挺直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