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进廷尉狱的官衔和身份都不会低，要么就是由皇帝下诏关押，像谢安这种自己要求进去的，东晋开国来还是头一遭。
屏帷之后是熏香的马桶，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是王彪之命人从谢家带来的。
而且看着纤瘦的少年竟毁了一个ฐ神射手，还在石赵声名远播，这等事，怎么看也不像是谢安做的。
晋士人重世家重相貌重才华，谢安除了门户稍落后之外，旁的倒是极为出挑的，但谢家到谢安已是第三代，这少年若与高位世家联姻，将来绝对炙手可热。
“我年方十岁，除了把你当做丫鬟，你还能ม为我做什么？”
谢安少见家中兄长这般严肃的阵仗，还在盘算要不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就被谢据抢身挡在谢真石跟前，“阿姐莫气，我看阿狸真如王述所说，是落了水所以在撷芷阁休息，看他脸色，寒气还未褪……”
若说建康的小家碧玉，那么那ว座城就是大家闺秀，它的名字叫洛阳。
所以说，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鸟类是永远不会懂得人类的心思，不过它知道自己的境况比那些被人类训练成叼木牌占卜凶吉的蠢鸟不一样，因为它有自由á。
“倒没有太大意外，承影留แ给我，你同三郎潜入内院。”阿丁迅分工，又最后问了一句，“你可真的要去？其实你在船上等着即可，一旦临风将阿劲带出，你可划船带他走。临风可留แ下殿后。”
宗王府占地面积颇大，再多守卫死士也不可能ม面面俱到เ，听闻内院的守卫少于外院，看来司马宗对承影十分自信，所以最棘手还是在于承影。
沈临风拿他没法，这随意去窥看客人也是犯了规矩，只是谢安的身份，沈家人都知道，少主人跟他关系非同一般，沈家若要复兴，大半的指望在王谢两家身上了。
隔着重重珠帘纱帐，谢安远远在暖黄的烛光中ณ看到了杜宇的背影，以及他对面的两个女郎。
王述这才知道谢安这用说家常的口吻在讲那日遇见先帝被刺๐，随后被掳劫之事。
就是那一次的寻找，他就在栽种远志的荒苑里撞见了宋衣与先帝幽会，后来想想，那两人应该私下相会的次数应该不少，不然先帝也不会那ว么快放松警惕。
承影知道司马宗身边有几个内监，常在身边的吉祥，除了爱在外张牙舞爪乱吠外，胆子其实挺小，而其他几个……都说咬人的狗不会叫，所以漏夜刑é讯沈劲的如意长得白净斯文，但折磨人是一把好手。
房里只有一盏豆大的灯，沈劲在隔壁不知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忍了许久还是隐忍叫了出来，阿润手又是一抖。
这两人皆是白，只不过王彪之跟他比起来，身上没有太多经历尘世的沧桑，眼中神情多半是温和的，即使生气训人，也带着宽容的意味，对待刘庄这样的寒门官员，他也不会轻视，却也不会太过亲近。
“我想他不用看得起你我，难怪司徒大人要派虎犊哥来当这个廷尉正。”谢安在这方面没有桓温这么敏感，什么杀气王八之气，他只觉得司马宗这摆架子的做派真是运作纯熟，也十分欠揍。
“你还是小孩，别ี以为十岁长高个就不是小孩了，别ี以为去外面游历一番就觉得自己能ม面对各种危险。”王彪之ใ被他的话给噎住了，好像说的句句在理，难怪桓温也被忽悠，忘了谢安还是没有自爆能力的少年，“谢尚不在，我要替他护着你，你就受我几句骂不成么？”
王彪之ใ手指拨开他的，拽下了一根，摊于手掌之上，赫然是一半白一半黑的丝。
谢安道：“不用，可有牛乳，冲儿大概是饿了，方แ才吓得不清，还哭了呢。”
谢安自然是为难他的，只冷着脸道：“那ว还望大人决断，也好让我带着冲儿回家向桓大人有个交代。”
……
桓冲睁大了眼睛，轻轻摇头，“冲儿喜欢看打架。”
桓温被冲儿揪着耳朵，咧嘴朝谢安笑了笑，“快帮我来带这小子，你在家中惯当孩子王了，我可粗手粗脚，万一不留神将他摔下去可就惨了。”
赌钱自然有输有赢，钱在指缝中逝若流水，桓温输光了所有的钱，还有一半没还上，输红了眼的少年干脆将桓冲给押上，说要回去取钱。
蒜子抱着松狮道：“对啊，我刚掐他腰，肉都没有，不像四舅舅，腰上好多肉，捏着好舒服。”
谢安叹道：“乖阿蛰，让你阿娘听到又要唠叨了。”
司马岳一惊，脸立刻白了，连眼泪似乎都缩了回去，声音也大了几度，“哪有哭！”
“拜师之ใ事。”司马岳垂下头，看着蒜子裙ำ摆上绣着的花纹，只觉得比阳光更灼眼，“阿狸书法写得好，我想学。”
不过半月，东海的一切都已๐经远去。
王导目光落在他微褐的脸庞上，又看到他手背未褪的浅浅伤痕，道：“说说看吧。”
世家子弟们自然是很惊奇王述愿意出仕，但没想这宛陵令做了没几天就传出王述明目张胆收受属下礼物之事，还置办家具，州司一查不要紧ู，竟查出一千三百条贿赂，一时成了建康士族社交场合的一桩谈资。
他的想法就是捞完这一笔，存够钱，以后不再收受一分一毫，从此学着父亲为民为ฦ国鞠躬尽瘁。
汗血宝马啊，现在估计石赵会养着有吧？有办法能偷两ä匹来配种么？谢安觉得这个ฐ任务难度系数不亚于他去把石虎给杀了。
支道林气得破了静心守诫，最后央着谢安再做一顿叫花鸡，不吃不足以平息怒气，王恬哭笑不得，一口气去让人去买了三只鸡，一只老母鸡炖汤，两只做叫花鸡。
然而谢安只想快些平安长大，因为年纪太小，光是体力就无法支撑太多的思虑，他有很多事需要自己去做去想。这夜梦里，他一会儿梦见自己为《侠客行》里潇洒的侠客，一会儿又梦见了东海山洞里红衣男子，一会又梦见了如画卷里的蓬ศ莱阁，最后他梦到了马，无数的马掠过火焰燃烧的城池，漫天星辰亮得几乎要掉下来。
第二日谢安醒来时，是被蒜子叫醒的，他的床似乎成了孩子们玩耍之地，蒜子谢朗石头都爬了上来，蒜子取出方แ巾给他擦汗，还道：“三舅舅柜子里好多香香的帕子，比蒜子的还好看呢。”
郗方回在席间边研墨边神思外游，蓦然有一道人影伫在跟前，遮住了他眼前的光，他抬头，见了一身长玉立的白须青年，问了姓名才知是王彪之。
比试开始时，庾亮重新า点香，孙绰早就坐得端正，在想着今日是要将自己้哪诗写出来，楷草隶自然是都要写一份。
孙绰不免为友人分辩几句，“道林他以后不想留แ在建康。”
一想到王熙之这种天才，庾亮又是欣慰又是别ี扭，这种天才出在琅琊王氏，怎么偏偏又是琅琊王氏呢？就算今日夺了风头的是谢安也好……说起来，谢安也很是出色的，但自从离开台城后就一直低调行事，连今日作诗也是迁就着王熙之ใ，这小小少年心思多虑远胜常人，当得起宠辱不惊四个字。
螭虎是王导的次子王恬，母亲是雷夫人。擅草隶与弈棋，可惜好武，为王导所不喜，如今在外寻着棋谱纵情山水。
王恬少时弈棋已经难逢敌手，可每每输给父亲王导还是很不甘心，加之王导不喜欢他，两人每次下完棋都跟吵了一架似的，再后来王恬就很少回建康，雷夫人无奈只能将心思放在幼子王洽身上。
谢安当然知道孙绰的信佛，毕竟历史上这位孙绰与自己้会成为好朋友，还参加了兰亭集会见证了千古第一行书的诞生，而且孙绰还与另一名将会以佛学名扬江左ุ的佛徒支道林是朋友。
孙绰恍然大悟，“道林兄与我同岁，写得一手好草隶，明日将会参与墨魂榜评定，只是他这几日出了城说是寻到好马，要亲自牵回来，其实我还在担忧他是否能赶得上评定时辰呢。”
谢安看着有些心悸，怎么搞的，才半年不见，这个ฐ呆萌萝莉身上似乎有些变化……
到底哪里做了让她生气的事？谢安绞尽脑汁想着。
“可这只是你猜测。”桓温心性坦荡，不曾想到这一层，若权臣见互相斗斗要兵戎相见，这不是坑了自家人吗？
谢安颇有深意道:“所以，你可以试着去见见庾冰，他对司马宗的狡猾一定深有感触。”
桓温怔了怔，然后席地而躺问道：“我同庾氏走得近，你乐意？”
“若能助你前途，有何不可？”谢安踢了他一脚๐，“这里好歹是重罪之狱，你可别当这是我家书房，趁伯父还在京中ณ，多些时间去孝顺他。”
“我只想感受下，什么เ叫既来之ใ则安之ใ的感觉，每次看你小小年纪受苦，就觉得自己以往那些年都荒废了。”
桓温死活不肯起，谢安拿他没法，跟狱卒说了一声，回来时桓温早已๐睡去，他踮脚望着小窗外的天色，居然已是夜幕来临。
谢安听着桓温沉稳的呼吸声，看来这人是没心没肺，说睡就能睡，这回轮到他睡不着，干脆又给柳生去送药。
这回柳生声音嘶哑，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谢安看了看他的脸色，出奇宽慰道:“这病来如山倒，有药也无法及时制住，再过几日就好了。”
病中人无多力气强硬，柳生原以为谢安又要折磨他一番，没想谢安只是跟他说着病理之事，难怪从东海ร那边回来的人都说那位小先生真是仁心仁术，将来必成大器。
可柳生还没来得及感慨，谢安说完病理后又问他，“司马宗武功是不是真的很厉害？是他教你剑术的？承影呢？你们宗王府里到底还有多少高手？怎么等了大半月都不见人来救你？”
“你倒比我还急。”柳生立马怒火攻心，恨恨道。
谢安一本正经道：“急啊，我多希望他快些谋反，那都不需要从你这拿证据了。”
……
柳生无奈，这些日子相处他知道若与谢安斗气，最后气到เ的总是自己，还不如跟他说实话，来得轻松。
“你在某些时候的想法还真是个孩子啊。”柳生找到机会嘲笑谢安一次，“救？我算什么东西？”
这次谢安没回话，干脆地离开。
柳生望着小窗外飘雨的秋夜，只觉四下静得可怕，少了那少年的声音反而有些不习惯，他将喝空的药碗包在衣裳๙里，往稻草堆里一砸，闷响声后，瓷碗碎裂，他将一块瓷片捏在手心，然后对牢门外的阴影里道：“你终于来了，承影。”
也不知藏匿了多久ื的承影悄无声息走了出来，柳生借着微光看到他蒙脸的罩布，不由笑了笑，“原本我自己了结，王爷也就无需忧心，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承影摇头，然后将一串钥匙扔给了他，“我是来抓那小孩的。”
柳生眼皮微跳，“阿甲呢？钥匙如何来的？你又是如何毫无声息进来的？”
承影皱眉，只觉得柳生被谢安染上了啰嗦的习惯，极为简洁地说了一句，“密道，只有王导和司马氏知道的密道，不过王导老了，大概是忘了。”
承影说完，就朝着谢安离去的方แ向掠去，阿甲守在府外，就算是铁ກ人也有要休息换班之ใ时，再加上大半月的放松心态，承影从密道入狱，要带走谢安几乎是轻而易举。
接下来一如承影所说，也不知司马宗派来多少人，整个廷尉狱狱卒尽数被打晕或杀了，谢安被承影干脆利ำ落打晕，而听到动静醒来的桓温想要救人，被承影一道的剑锋刺๐伤，但桓温蛮狠，拼着伤也在承影身上留下一道伤口，若不是承影直接将谢安当成盾牌，一时还真不好逃。
待到阿甲前来追人时，承影已在死士掩护下，带着谢安，一骑绝尘，迎着秋雨连夜出城。
柳生亦被死士带走，他骑在马上，转瞬如梦离开了暗无天日的牢狱。
柳生追着承影而去，身边死士越跟越少，看来已被琅琊王氏的人给干掉了，然而他只要往前跑就是，城门愈来愈近，但一看皆是司马宗的麾下，他几乎毫无阻碍地离开了。
建康要变天了么？宗王府部署多年，终是要出手了？
柳生不敢多想，秋雨打在脸上，如针ฤ刺痛，只是他伤和病都不足支撑他保持清醒，幸而这马识路，总算没把他弄丢â，半梦半醒地渡过大半夜，他再度清醒时，雨已经停了。
天色微明，马儿已带着他在一条沿江的河道上缓步行走，芦花轻絮，江风如幽低呜咽。
微朦的光中，承影在河的另一头下了马，谢安已经醒了，饶是这样，少年还是淡定得来郊游般。
谢安弄清状况后，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对承影道：“若你多给我半刻说话机会，我会乖乖跟你走，不劳你动手。”
承影没说话。
“真的，你们抓我，不就是为了引尚哥么？”谢安下了马，走到河边极为随意地洗脸喝水，“若我说，在我跟柳生说话时就现有人躲着，你信不信？”
承影还是没说话。
“最近我对声音特别ี敏感，隔得那么远我都听到柳生夜里说了梦话，你若是死人，我才现不了。”谢安抓过承影留在马背上的玄袍披在身上，懒โ懒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
“偃月营。”承影终于开腔，然后将几颗胡桃塞进他嘴里，面无表情道，“你无需让桓温去通知庾冰，宗王爷今日就要庾亮的命，你可在旁亲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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