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忽然想起曾在白茯苓的房间里看过一本小册子,上面有六句很相似的话——
最好不相爱,便可不相弃。最好不相误,便可不相负。
白茯苓用力摇头,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珠,扁嘴道:“我没事,你忽然说要走,我难过。”
她一边坚持不肯原谅他,不肯跟他正式成婚,一边又并不太抗拒他的亲近,甚至有时会主动跟他亲热。如果换了别人,他会认为对方欲迎还拒,不过以他对白茯苓的了解,她并不喜欢干这种无聊事。
白茯苓很想嗤之ใ以鼻,名声能当饭吃?不过话到เ嘴边,她忽然想到เ了什么,慢慢皱起眉头道:“说这些话的人是谁家的女眷?你们是偷听来的吧。”
“小姐要收拾她们?”白果双眼发亮,摩拳擦掌。
不管是杨珩还是刺果卫矛,甚至是陆英,都对她极好,所以她不忍心让他们伤心,杨珩与刺果卫矛是从一开始就不给半点希望,而对陆英,则是努力把两人的感情扭转为单纯的兄妹之情。
很多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轻易不计前嫌地与甘遂重归于好,说白了很简单,因为ฦ她已经打算让他伤心了。
不过仔细一想又明白了,这两年在大多数人眼中,林平子这个年轻俊俏的国公爷被皇帝猜忌,随着六殿下失势成了一个前途、不明空有爵位的大闲人,京城里那些势利眼当然不肯拿女儿来冒险。
林平子马屁没拍成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道:“谁说我讨不到เ老婆,我要娶了老婆,是祁国所有小姐闺女的损失好不好。”
皇帝一个人躺在龙床上,只觉得潮湿阴冷的感觉一阵阵袭来,浮肿的身体变形的面孔,此刻的皇帝犹如一只垂死的怪物,已经没有丝毫天下至尊的威仪。
只要他们肯合作,他愿意立杨珩为太子,反正只要他一天还是皇帝,废立太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两个逆子太过厉害,一个都留不得。
杨珩微笑着与白常山及白丑夫妇寒暄了几句,态度既不倨傲也不谦卑,令人如沐春风,言谈举止就如拜访亲近长辈的世家子弟,却并不刻意掩饰身上的皇家威แ仪。
大家随意扯了几句,便进入正题,白氏夫妇与白茯苓不是朝廷中人,一些话题不便参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留แ下白常山与杨珩单独详谈。
甘遂笑起来,眼神中又不可错认的满足与快乐,不过很快又变成了闷闷不乐,他下巴枕在白茯苓肩上蹭了蹭,恋恋不舍道:“我想把你偷回去藏起来……”
如果此时重新把她带在身边,无疑是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万一某些人狗急跳墙……甘遂不想再试一次心惊肉跳忧急欲绝的滋味。
当日青衣卫攻打武林盟,为了一击成功,调用了魔教中廉姜等几个已经被朝廷收买的堂主舵主ว的手下。甘遂先一步得知消息,于是用尽手段逼廉姜等人暗中ณ倒戈。
因为白茯苓提前知情,迅速遣散了正气院内众人,导致青衣卫异常顺利ำ地攻上了摘星岭。甘遂收到消息,以为是鬼臼成功与青衣卫里应外合,白茯苓等人已๐经落入敌手,忧急之下临时改变了计划ฐ提前现身。
“你叫紫草替我向爹娘送信报个平安。”白茯苓毫不客气地给甘遂指派任务。
“别ี装ณ了,她也是你魔教的人!”白茯苓烦躁道。
紫草被人识破心思,有些儿尴尬地干笑两声,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问清楚一点:“有人看见你们当众抱在一起……”
白茯苓望着她下山而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头疼起来。
刺果卫矛不以为然道:“她们不过因为我是族长罢了。”经过雪茶事件,他对大多数女人都产生了怀疑ທ,不过白茯苓是绝对的例外。
白茯苓笑容一僵,暗暗后悔自己心情放松就胡乱ກ说话惹事,明知道这个ฐ家伙对自己有意,还在他面前提起男女情事做什么呢?
“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从北方迁徙到这里,物证难寻,人证……大祭师与他的孙女怎么可能公开坦白自己做过的事?当日参与过这件事的人,就算没有被灭口,也一定是他们的死忠,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公开他们的罪状,有点难。”白茯苓叹气道。
反正关外蛮族从来做事也是这个ฐ风格。
“我有地藏王菩萨眷顾,我陪着娘亲,她一定能够平安顺ิ利生下弟弟的。”白茯苓态度坚定又自信,白丑迟疑ທ了一阵,想到女儿身上发生过的种种奇事,终于点头答应。
木佩兰一抬眼看见女儿,咬牙颤声道:“苓儿快出去!会、会吓到你的……娘亲没事……”
虽然北关城的主人换成了马唐,不过在所有人心目中,此地真正的王仍是白家,白茯苓的乌ไ木马车走在北关城内,声势威风与一年多前并无两ä样,白茯苓靠在车上心情舒畅ม,在自家的地盘上就是不一样啊,她要横着走,也无人敢说个ฐ不字。
白商陆苦笑道:“最近北关城外不太平,商队无法通行,刺果部南迁,正与其他几个蛮族部ຖ落争抢地盘打个不可开交,连原本与我们做生意的大箭部等都自顾不暇。南面的商人倒是来了好些,现在都暂时留在驿馆。只盼蛮族与刺果部的战事尽快分出胜负,否则今年我们的收益可要大打折扣了。”
她一直在等一个ฐ答案,原来答案早ຉ已๐经等在这里……
唯一能够把这里搬空的人只有海ร浮石!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ฦ海浮石忙于在幕后组织魔教报复铲除武林盟中的异己,无暇继续对皇帝下药,京城里皇帝的病体在一大帮太医的联手救治下似乎有所好转,京里几个皇子日日进宫去献殷勤,希望能够得到皇帝的欢心进而成为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皇帝想指使言官借着自己重病而杨珩拒不回京,弹劾他沽名钓誉不孝君父,杨珩却早一步派人大张旗鼓入京送上请罪奏章,大谈宁安河百姓血泪苦况,称自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伺候在君父病榻之ใ前,但眼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想到君父平日教诲,要以万民为重,所以含泪忍痛留在宁安河继续赈灾工作,为了表示对君父的孝心与歉疚,他决定每日茹素า焚香、并念诵抄写佛经百遍替君父祝祷安康。
因为皇帝病重,再顾不上武林盟这边的事,三皇子的人无意中得知皇帝打算扶植五云门等几个ฐ门派共同执掌武林盟,并从中ณ选出听话又愿意受皇家控制的新า盟主,便起了别ี样心思,暗中派人与五云门、飞琼宫等几个门派接触,向他们吹嘘เ自己已经成为ฦ皇帝ຓ属意的太子人选。
继而又想起白茯苓的诸多靠山,心里明白今日的仇一时半刻报不得。能够由皇帝做靠山固然好,但他们心知皇帝现在不过把他们当棋子用,如果把白茯苓得罪狠了,她那些靠山们就算是失势的,随便一个都能将他们像蚂蚁一样捏死。
白茯苓皱皱眉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有提及究竟是什么重要事情?”济困堂的人离开才几日就忽然有什么重要事情找她?恐怕来者不善。
白芍神情尴尬无奈,白果掩嘴窃笑道:“白芍师母快去,我都好久没见过你家大师父还有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他们动手了。除了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只怕就你有这面子啦。”
皇太子回来发现自己的姬ภ妾死的死、残的残,暴跳如雷,动手打了十二公主,十二公主当即唤来祁แ国派在天同国的使节,要求他尽快向天同国皇帝提出交涉แ,要皇太子向她赔罪,同时要写信会祁国向父皇告状。
十二公主的地狱生涯真正开始。
皇帝琢磨了一阵,杨珩凭他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足以扳倒他,海浮ด石不管是真死假死,至少一段时日不会出现,就这段时日就足够他将海ร浮石本来就浅薄的根基一举铲除。就算他日后再出现,魔教与武林盟已经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他武功是高,没了他这个皇帝的帮助莫非还能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不成?
海浮石只是皇帝的私生子,他不便用谋杀亲兄的罪名处置杨珩,便只能找其他借口。不过朝野上下这回很清楚感觉到,六殿下失宠了。
此情此景,说不感动,那一定是个没有心肝的,白茯苓咬咬唇,放软身子投入他怀中。
白茯苓听完却没什么เ惊喜表情:“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而且拿出去很容易惹祸ຖ。
“你确定你家美人儿真的会依照你的计划做?我看她把手下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恐怕不会答应你的计划。”紫ใ草皱了皱眉头。
“准备布置了半年,没道理这个时候放弃这一着好棋,到เ时候哄哄她、让她出口气就是了。”海浮石的语气有些迟疑。
“爹爹我也很想你,娘亲和爷爷呢?”白茯苓黏在父亲怀里不舍得动,她长这么เ大,第一次离开父母这么เ久ื,虽然海浮石对她算是很不错了,但总还是爹娘更让她放心依靠。
杨珩笑了笑道:“父皇派我到เ康州办事,正好与白先生一道。”
紫草皱眉道:“你这话我不爱听。”这么勉强,枉费师兄对她一往情深。
“但这是事实不是吗?”白茯苓直视紫草,没有半分心虚:“我是喜欢你师兄不错,但是从一开始,都是他在做决定,我如果有其他意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逼我听他的,甚至拿我的父母亲人来要挟我。”
紫草咕哝道:“他对你很好了,换了我们,要敢不听他的,直接杀了了事。”
白茯苓忍不住笑起来,知道有人比她更悲剧,心情就是好啊。
紫草前脚走,甘遂后脚就到了,他换了一身簇新衣袍,刮ุ去了胡渣子,重头到เ脚整理过一遍,又恢复到原本俊美清爽的模样。
紫草一再提醒他形象问题,他才勉强花了点时间打坐恢复状态,否则早ຉ就到了。
缓冲过一阵,白茯苓总算可以从容一点面对他。
甘遂将她抱入怀里,狠狠吻住她,直到她要喘不过气来了,才稍稍松开。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甘遂恨恨道,一边将耳朵贴在她心脏ู的位置,满足地聆听着她的稍嫌急促的心跳声,她是活的,真好!
白茯苓哼道:“知道我狠心你还敢惹我?!”
甘遂不答,伸手摸到เ她的腰际,想去解她的衣带,白茯苓连忙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色狼行为,惹来不满的狠瞪。
白茯苓才不怕这只纸老虎,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边道:“紫草说你几天没休息过了,乖乖睡觉,不许乱来。”
“我精神得很!”甘遂不依不饶,一边将十分能展现他渴切心情的某个部ຖ位贴到白茯苓腿上蹭了蹭。
白茯苓脸上泛起一片红霞,在他下巴上咬一口,道:“不行,你要的话……睡醒了再说!”
甘遂好不容易才令心上人回到自己身边,在得到เ一个缠绵约定之后,终于勉为其难躺在白茯苓床上睡过去,睡梦中仍不忘紧紧抓住白茯苓的手,唯恐她会再次离开。
白茯苓看着他安详满足的睡脸,也静下心来考虑日后两ä人该如何相处。
公平地说,她其实有些对不起甘遂,虽然甘遂也干过对不起她、令她伤心的事,不过比起自己的死对他的刺激,两清有余了。
现在她刚刚死而复生,甘遂还没有回过神来,过后一定会跟她算账的。要安抚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与甘遂的相处,确实就像她对紫ใ草说的一样,甘遂决定一切,然后用各种手段逼她就范。这并不完全是甘遂的错,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甘遂天长地久,所以对他的态度敷衍为主ว,不是直接拒绝就是干脆对他不理不睬……现代好像管这叫冷暴力来着。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甘遂,她喜欢怎样的对待,喜欢怎样的相处方式,只是冷眼旁观,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轻忽而忐忑不安,甚至做出一些过激行为,然后以此为借口,将他推得更远。
按照ั孔老头的说法——不教而诛谓之ใ虐!
好像越想,她的错处就越多……但是想到เ地府中所见所闻,要她心平气和地对待甘遂,真的有些难。
白茯苓捧着脑袋叹口气,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就是不停纠结。
因为一早知道自己只能活到十八岁,所以想做的事几乎ๆ都已经做了,除了对家人的眷恋不舍,复活对她而言,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狗尾续貂。
她甚至有些茫然无措,多出来的几十年生命,她做些什么好呢?莫非都用在跟甘大魔头斗ç智斗勇之ใ上?
晚饭时分,收到这意外喜讯的林平子、陆英飞快赶到了云雀山别ี院。
两人看到活生生坐在面前的白茯苓,又是一番๘欢喜,再看坐在她身边,不顾旁人侧目揽住她腰肢,一脸亲昵独占姿态的甘遂,便觉得比之前顺眼了一些。
林平子仔仔细细把白茯苓的小脸打量了一遍,喜悦道:“好了好了!表妹这面相,活到八十没问题!”
侧头顺便扫了一眼甘遂的那张脸,挑了挑眉头,什么话都没说。
白茯苓既然无事,一家人也没必要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赶路往海ร州,当即以道路冰封无法通行为由回到京城阁老府,白常山不知道白茯苓这几天死而复生之事,听闻儿孙不去海州了,留在京城陪他过年,开心得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样。
白茯苓的十八岁生辰,一家人一起庆祝,连甘遂也在受邀之列,自从白茯苓复活之后,白氏夫妇已经不再像以往那么排斥ม他了,若他能够保住女儿平安一生,那ว就认了他这个女婿不妨。
玉叶天昙作为生辰礼物送到了白茯苓面前,同时甘遂提出希望在年后正式迎娶白茯苓。
白家人都没什么意见,白茯苓默不作声,也不知道是愿意还是沉默抗议,不过甘遂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先把心上人娶回家再说。
玉叶天昙当夜就盛开了,硕大美丽ษ的花朵,与令人忘忧的异香令白茯苓很是惊喜了一阵。其实她也没有真的很喜欢鲜花,不过哪个ฐ女子收到情人送来的花朵还能绷着脸的?
在甘遂看来,送花无疑是他讨心上人欢心最有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