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是沈立松作为兄妹四人的头领,从他十五岁起就设定了一个规矩,每回家中ณ请客,小辈们照例要在饭后单独凑一凑,讨论一些孩子们的话题,后来孩子们渐渐成家立业,小客厅里多了伶人和电影演员的影子,而兄弟们的保留节目也变得不可说,无可说起来。
说罢依次介绍,早ຉ来了的三位女士都在南方唱戏,一位穿白旗袍的跟沈疏ຕ竹最好,早拉着他去一旁闲谈了。沈立松身边的是一对同胞姊妹,姐姐叫水玉芳,妹妹叫水玉灵,都剪了短发,贴额头烫了成细密卷子,露出一模一样的鹅蛋脸和大眼睛,眼角往上挑,睫毛卷的好似能放住一根火柴。
莫青荷自诩见过世面,看到这座王府花园似的府邸还是忍不住闭了一会儿气,问沈培楠:“你真的住这儿?”
沈培楠没空听他大发议论,拎行李似的把他往下一拖,沉声道:“保家卫国,要是只有你种榆木脑袋的人知道救亡图存,中国连现在的地步也撑不到。”
持着新缴获的手电,莫青荷沿日本兵巡逻的路线贴墙往前挪动,他在紧张之中不忘四下打量,只见这儿虽然破败,依然于细节处保留着原先奢华的影子,四壁皆贴黑色印花漆纸,墙上挂着木相框油画,不远处一只曲线型木架子,顶端摆一盆兰花,已经彻底枯萎了。
莫青荷受惊不小,实在不想与那ว用作棺材的大立柜对视,转身疾步走过兰花架子,突然发现走廊已经到了头,出现了一间宽阔的门厅,两道通往二楼走廊的楼梯,左右各一,中间隔了约二十米,楼梯窄而幽深,像一张朝黑暗张开的嘴。
两人交谈甚笃,杭云央却一会玩弄扣眼,一会摆弄戒指,实在无聊的发慌,终于忍不住使劲拍了一把陈宗义แ的手背,责备道:“你到底有完没完?明明说好陪我来见师哥,又一会儿美国一会儿日本的,我师哥懂道理,不像你只知道往钱眼里钻,要是再连累我惹恼了他,看我怎么收拾你!”
莫青荷没想到陈宗义这样身份的人,对杭云央竟宠到这种地步,他含笑看师弟与情人如胶似漆,想起师弟的自私世故和陈宗义的见风使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叫做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两人都不是好货色,做一对鸳鸯倒令人羡慕。
那张小纸条灼烧的更厉害了,几乎要把胸口的皮肤烙出黑印,莫青荷怀揣强烈的负罪感和成就感,他简直不知道该为这句话庆幸,还是为沈培楠的所托非人感到悲伤,只好咬着牙,使劲点了点头。
莫青荷装作刚刚ธ知晓这条消息,奇道:“是那个藤原要来?你们见面谈事,叫我做什么?”
“小莫,你学着听话一些,别ี总是给我找麻烦,我也多疼疼你。”
沈培楠本就不喜他任性,见他又成了这副样子,火气蹭蹭往上冒,按着他的肩膀往上摇车窗,莫青荷只觉得一股热血往脑子里冲,他知道自己不是个ฐ好特勤,但实在压不住了,手上的戒指卡的紧,拽红了一大片皮肤才撸了下来,他挣脱禁锢,趁着车窗还剩下一半缝隙,一扬手将钻石戒指狠狠扔进了车外的昏沉雨帘,连个响动都听不着,就只剩了光裸的手指。
园子里树多花少,一片油嫩嫩的葱绿,老刘把家里所有木头凳子搬了出来,摆成一片晾衣裳的架子,先铺一层白绢布,再垫一层日本进口的香粉纸,这才把一件件袄裙,斗ç篷,霞帕,云肩和鱼鳞甲â铺陈开来。
他本来天天在后院唱,今天见戏衣鲜妍,忍不住来了前院显摆,别ี墅花园被编成花样的黑铁丝栏杆与石板路隔开,爬满了白蔷薇,枝枝蔓蔓间透出旖旎色彩,莫青荷穿了一身红衣,满头点翠珠花,在葡萄架子下面唱一出《锁麟囊》。
他不怕沈培楠看不起,沈培楠再轻贱他,他也能ม好脾ຆ气的弯着眉眼叫将军,莫柳初不行,莫柳初是住在他心里最干净的角落的人,青荷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肘弯里,他觉得阳光太亮了,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莫青荷锁上房门,四下环视一圈,才发现自己竟连续数月没回过家了,他在附近的小摊喝了一碗酸梅汤消暑,又去西餐社定了一盒蛋糕,用细绳子捆着拎在手里,算为了消失半天给沈培楠赔罪。
对话越来越近,又是一串纷乱的脚步,卧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沈培楠寒着脸逼问,“你是共|党?”
“将军想听哪一折子?”
“将军来捧我的场,应该知道青荷从不唱这一出。”莫青荷道,“这一折子太难,青荷才疏学浅,不懂戏里那份恩义แ,更找不着搭戏的人,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