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云扒在马车车厢的窗口,回首望了望渐离渐远的院墙,低下头对着安稳躺着的杜氏甜甜一笑。
“也怪不得,那些山匪会打周家的主意。”,确认了娘亲已然无性命之忧的周曼云,开始有心思琢磨着连日来的事情,“今日从祖母和大伯娘那ว儿整出的三十来只箱笼,看着是挺招人的。”
曼云和朱妈妈等人的欣喜若狂还未退却,就发现了一个ฐ大问题。
小满刚应声要走,白露就挑着帘,将虚言道士让了进来。
大丈夫恩怨分明,怨报得直接,恩也报得爽快。
杜玄霜大约地讲完前事,目光忍不住在道士清雅从容的脸上停留แ了一瞥。
皇帝ຓ老儿的心思,当兵的不明白。他们只知道那些往北向南的同样吃兵粮的,灭了别地的国,亡了某姓的族,据说都挣了个钵满盆满。而憋屈在江岸边的他们,只能见天风餐露宿看着一些穷到骨头里的贱民们修桥挖渠。
这次自找着留在丰津的周家现下就是大肥肉,本来待确定了周显父子在京入狱就要咬一口的,恰正好天时地利人和地凑出了便利。原本shārén越货的买卖都是江上做,还要跟船帮分润,而这一次因为西湾逃人事,居然直接在丰ถ津就可以开吃了。
眼瞅着似乎在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เ突变,周曼云低头一抿嘴,捂住了肚子,轻轻地向着跟她们坐在一处的银霞招了招手。
自己这样没有任何意义แ的举ะ动,真的非常幼稚!被银霞拉着走出周夫人的上房时,周曼云低头在心里检讨,脸上微微带上了些绯色。
心得恕,步子也变得轻快了,若不是整个ฐ周家小院都沉浸ฤ在一片白色中,曼云想笑,大笑。
朱妈妈一下子呆住了。被这么一提示,她想起来了,曼云曾跟杜氏说过梦话。说她梦到曼华死去而杜氏也会出事,当时的杜氏还当着是孩子话,在几个身边rénmiàn前笑过。
五岁的孩子才会上一刻哭得昏天黑地,下一刻就又睡得昏天黑地。成年女子却不会,何况事关名节二字,前世里苟且活下来的周曼云不知经了多少个日夜才慢慢放下了心结。
谢氏一反常态,没有在周夫人床侧坐着,而是趴跪在地上,不停地啜泣。
“入侵的匪徒应当是全清干净了……”,迟到的解释刚来,曼云的小身影已飞快地向着院子跑去。
从与前院门到เ院中ณ隔着几步倒着三具,祖母周夫人住的上房门口台阶下,一具。
从收到忘语的桃子开始,杜玄霜和手下的人就紧锣密鼓地查证着消息。
杜氏捋了捋女儿的碎发,直起了身,腰杆绷直,双手摁在了曼云的肩膀上,道:“云姐儿!给你换上男娃娃的衣服,是想让你行动方便些。我和你四伯商量好了,这几天晚上,你们几个ฐ孩子聚一块儿,安排专人护着。”
在前世里已早早化成苍白姓名的几个ฐ,活生生地在眼前,一颦一笑,生动自然。
早ຉ上伺候周曼云起床穿衣的就是白露。看着曼云迷糊的双眼刚刚清明又立时滞住的呆样,白露还促狭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想是现在她的日子过的不如意,又找到เ旧主ว家?前世的周曼云和高氏曾这样猜度过,可后来高氏再派人去找她,却没在霍城找着人,也再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白露住的小院中林林总总,有五六人,有男有女。看着朱妈妈带着曼云来了,就跟春笋一样都冒了出来。周曼云听着他们跟朱妈妈打着招呼,一时目瞪口呆。
被同情着的周显,眸光低垂,透着安祥,静静地凝视着正在周柘灵前行礼的小儿。
高绩对逝去的世叔行礼有节,而高维的大礼却更有情。
只因初代景国公起过萧家为国守边的誓言,萧家的男丁一代又一代折损在幽燕边境的居多,再经了三十三年前的代王之乱,当年的老景国公膝下只留下了两个ฐ孙辈,年方十岁的萧皇后和两岁的萧睿,缺少了维护的玉穗园也从那时起就渐渐败落萧条了。
有年青的官员对景国公这般的慢待侮辱愤愤不平,但年长的几个却是心底暗庆。仗着皇上姐夫的偏宠,萧睿自幼跋扈纨绔,永德元年收拾几个ฐ据说是在背地议论孝慈仁皇后的士子时,险闹出人命,如果不是被当皇后的长姐护着,移去了云州,还不知要在京中闹出多少祸ຖ事。
何况在周檀看来,道士来一趟周家也就只拿走了一幅自己้描的水图,算下来,周家应当还亏欠了孩子们的诊费和一份丰厚的程仪,得紧ู赶着补上。所以,一早ຉ看到信,周檀的第一反应是让身边的长随带钱物去西湾的老君观送礼ึ。
周夫人对道士居然能不告而别ี,很是气愤。昨晚虚言道士是何时收信,何时走人,又如何走的,外院看门护院的人就跟敞了篱笆似的任进任出,而负责一家老小安危的周檀居然一无所觉,纯是从上到下都十分地失职。
“书倒全带回来了,人没全回来!”,这句长辈们都认同的怨言,曼云记得很清。
这后一句,说的也已是前世的印象。
“道长的医术还是好的……”,周曼云的低声应和,在朱妈妈已然立时响起的轻鼾声中消了音。
“让你来,他倒是有心了!”,微阳西斜,散发跣足坐在一片阴影里的徐讷,答非所问,看不清面目。
可现如今,这些在前世的数年后提起往事就懊悔不已๐的女人,却看着象是在温吞地空等孩子去死!
身为人母,毫无反抗的放弃,是罪,不是命!哀不幸,怒不争!
二伯娘还是跟前世一样,想要什么,都不敢直接说出来,总是纠纠结结,隐隐涩涩地藏着自己的心思。听着两个大人的对话,小曼云心中一苦,把头更深地埋在了杜氏的怀里。
从永德十六年起,高氏与曼云,相依为ฦ命的一大一小无欲无求,不惹事,不生非,躲在霍城周家偏僻小院里安份度日。
谢氏实在是觉得委屈。那时她实是不知,公爹居然糊涂至斯。明知皇上借着这些年定北疆,灭南召的胜绩,欲立新太子,却非在这个ฐ关键的当口接二连三地上表请退。
“如果父亲肯为儿孙计,这一次,夫君又何必行险!”,谢氏抛下了对公爹的敬畏ั,拖着周夫人的手,声凄语泣。
景朝初立时,那个ฐ喝了这药痊愈的病危女孩,被开国皇帝封了庆阳郡主,不照ั样活得有声有色。
“娘亲真要觉得儿女金贵,这一生就为我活下去吧,还有腹中ณ那个未知的弟弟或mèimèi!”,周曼云紧抓了杜氏的衣襟,小脸儿使劲地在娘亲的怀里磨蹭着,娇娇柔柔地一声又一声唤着娘。
半声呜咽立时伴着土沫子哽住了,却是连本就轻不可闻的抽泣声也听不到了。
见桂枝不敢作声了,杜氏红色的身影却是直冲到正房门口,一把捉住了大嫂谢氏的胳膊,盈盈跪下,芙蓉面梨花带雨,对着房内掩面哭了起来。
小儿记忆浅,对于曼云来说,杜氏连带着朱妈妈,小满几个都是前世根本就没任何印象的陌生人。更何况,眼前活生生的杜氏,跟曼云前世里曾无数遍在自己้脑海ร中勾勒过的母亲形象大相径庭。
而祖母谢氏年岁渐长,家中众人也都历了当年的失亲之ใ痛,以后关于过世之人的话头要少提,最好不提。
带头的女子高傲地伸出一只素手,递出一块雕着狰狞兽头的铜牌,哑妈妈翻来覆去仔细查看了两三遍,点了点头,利ำ落地拉开了院门。
原来是个哑的!一只男人的大手毫不留情扯过了哑妇的后衣领ๆ,一柄细剑横过她的脖颈,猛地向下一拉,一道血箭飞喷而出。
当时,也曾被三尺白绫硬勒在颈的周曼云险死还生后。自认想得明白。因为以此为ฦ借口要杀她的那ว个女人的尸体,在曼云颈่上红痕未消之时。反被冠上同样的罪名扔出了萧家后院……
“云姐儿!”,一直仔细观察着曼云的白露惊呼着,把面色赤红的云姐儿抱了起来,反手抚背,温言让她重新调整气息。
听着白露愧疚地自责操之过急的教不得法,曼云摇了摇头,握住了她的手,眸子轻闪着打量着白露的模样。
昏黄灯光下的白露,面色健康红润,眉秀鼻挺。平日的白露也只有在杜玄霜在时会微露些新妇的娇柔,其余时候,鹅蛋脸儿端正容方,全无半点媚态。
还有娘……
倒是自己魔怔了!写书描述的是男人,编排罪名的也是男人,他们眼中ณ的女人,情浓爱切时的娇媚婉转,待恩驰爱衰,也就成了狐媚淫邪。
柔锦之术是正是邪,又岂能辨得分明?现在,只要信着娘亲就好!
周曼云再次躺下,五岁小身体的腹部老实地按着白露的导引,一呼一吸,缓缓渐稳,自成韵律。
“云姐儿……”,白露轻唤了声,却发现曼云已๐入梦乡。她自调了下呼吸,轻触着曼云的腹部计了下数,然后放下纱幔,惊喜地跑回到了杜氏的床前……
该找谁,又如何套问清楚外祖家的情形呢?
睡了一晚,神清气爽地爬起来的周曼云坐在妆镜前,大眼睛转着偷偷打量着屋里正各自忙碌的几个女人。
前世里从不知娘亲杜氏出身来历的周曼云,对外祖家的情形也几乎是一无所知。重生之后,她有心事压着,听杜氏讲故事提到一星半星,也拼凑不起外祖家的情况。
杜氏对她讲娘家事,直接就是我家阿爹你外祖如何,我家阿娘又如何,而身边的人都尊称着将军、夫人,曼云到现在也就只搞清外祖家应是燕州一带的将门。但陈朝末年,燕州一带姓杜的将官有好几个,只在后来听过他们名字的曼云实在是找不出哪家才是自家的,又不好暴了重生之后记忆全无的情况,直接冲去问‘我家外公究竟姓甚名谁?’。
这几日杜家人的表现,更让曼云觉得前世的不对劲,按理对杜氏如此关照有加的杜家,不应当会狠下心肠扔下幼小的自己在江南不闻不问。前世身若飘萍,全因无有根本,无所依凭。今世想活,想和娘亲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不但要学得更多些,也要长齐根须枝蔓,起码要先弄清根源将身边现有的人笼住。
“姐儿!不许乱动!”,身后的小满不满地哼哼着,重新扳正了曼云的小脑แ袋,手中的细齿木梳顺势从柔柔的黑发中ณ快速篦下。
周曼云暗啐了下自个儿压不住的功利之心,脸上挂上了甜腻的笑,爱娇็地问道:“小满姐姐!等咱们到了霍城,是不是就不回洛京了?”
镜中映出小满的苹果圆脸,犹豫了下,还是重重地点了点。
“那白露姐姐她们呢?她们跟我们一道,还是回洛京?”
“她们……应该是回燕州吧?”
“外祖家?外祖家在燕州松崖,对吧?娘说过的!”
“不是了!那是从前。我七岁进的咱们杜家,那时杜府就已๐在了燕州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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