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世周家有船的事,曼云没有任何印象。祖父周显在两年后逝去,遵他遗命,周家几子分了家,三伯周杨带着全家南下去了宁州,是否有把船都带走,曼云同样不记得。
父亲六月十五在洛京出事,娘亲七月初五在丰津自刎,前世里曼云确信老辈告诉她的“事实”,可方แ才从那幅水图估量出的路径,洛京到平州有着几重山岭隔着,赶来报信的人马不停蹄也在二十日之ใ内跑不到เ。
这几日细细地回想前世的境遇,周曼云更明白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那时不敢逃,也是有些是担心自己逃不了才放弃。身体好坏也影响人的心境,这辈子决意要守护母亲,就得让自己的身体尽量再康健些。
而从西湾老君观来的道士,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桃木素簪牛心髻,水洗半旧青道袍,却难掩面容隽秀,眸光隐华。
道士答话声清气朗,如沐春风。
可自个儿,婆婆不喜,丈夫周柏又是个喜欢好颜色的。不说别的,就连五叔不要的通房丫鬟,转天都能被婆婆转手塞上了周柏的床,反正对二房来说,多一个少一个不算什么เ。
星河碎沉,雾移斗转……
在兵部任着郎官的大爷周松,为尽孝心,只在京中ณ留了个未生养的妾室,王姨娘被打发了跟主母谢氏一起回乡。
月光如银,细碎撒着,池中ณ清莲舒华,波光潋滟,池水上空飘起雾里渗着香,将池对面的小绣楼和曲折回廊氤氲得如梦如幻。
“那边…”,闵氏抬手指了指上房的方向,刻意又压低了些声,“还是不许用这草药的。”
四房虽是庶出,但胜在一家人心齐。周檀私下极敬生母,闵氏进门前就得了娘家母亲提点,也懂得在周夫人与白老姨娘两边该守的分寸。
银霞不可怕,充其量,丫鬟出身的她最多是被好色的二伯抬举成姨娘,就如她的前世一样。
“姐儿还是不舒服?”,杜氏轻声地问着,把怀里颤抖的小身子搂得更紧了些。
“再怎么,她也是云姐儿的祖母!”,杜氏的杏眼儿飞白,嗔怪间,妩媚天成。
现在倒好,一大家子儿困在这地儿,不南不北,不上不下,还平白惹来了瘟神娘娘。这会儿,四五个孩子都病了,她就觉着顺心合意了?要我说,她就是……”
这主ว人家也不过是旅经丰津的过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免招惹上不必要的是非。
"朱妈妈,把那ว苦玄草拿来给云姐儿吃了吧!”
在周檀还在想着怎么跟嫡母回话时,周夫人已直接让下人带了周檀到了她的上房里开训。
周夫人对道士居然能ม不告而别,很是气愤。昨晚虚言道士是何时收信,何时走人,又如何走的,外院看门护院的人就跟敞了篱笆似的任进任出,而负责一家老小安危的周檀居然一无所觉,纯是从上到下都十分地失职。
“那道人高来高去的,你别是招了个ฐ探路的贼人来家!”,周夫人的这句评语被一直老实的周檀小小地反驳了一下,说是他私心认为ฦ虚言道兄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
于是,难得在嫡母面前胆儿肥了一次的周檀,因为了这句不敬的顶嘴,直接被罚着在内外院相连的垂花院门旁้跪下了。
“四爷跪了快一个时辰了,这大太阳地里的!不晒晕死,就见鬼了!”,朱妈妈在房里打抱不平的呶嘴呲牙,被杜氏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肥手儿。
周家租住的小院,内眷这儿还有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而周檀居住的外院人手少,松散非常,确实给道士了说走就走的机会。可原因却不都在周檀疏于管理。他要管,也得有人让他管才是,周家本就是散了仆从回乡客旅๓中,而大奶奶谢氏前几天差人往洛京送礼ึ更是让管事周四平带走了好些个ฐ可用来看门护院的青壮年男仆。
这两天,前院的人手明显不够用,周慎和周怀这两个ฐ本来病情严å重些送去前院让道士就近照拂的男孩子,也被移了回来,说是大有好转,其实也是因为ฦ前院没人照看,让仅有的几个婆子内外院两头跑,也着实累得慌。
可再多的理由á又能如何?那个让四伯在大太阳底下跪着的,是他的嫡母。周曼云透着窗格,看看外头盛夏猖狂着四散热力的日头,默默地低下了头。
前世里,自己是该有多无知糊涂,才想着把孩子给别的女人养。即便那时孩子和自己้都能侥幸活下来,若自己跟白老姨娘一样连亲生子都护不得,还要站在一旁赔着笑脸赞主ว母罚的对,那ว么生下孩子受罪,又有何意义?
夏日热毒的太阳照着,让人目眩神晕……
果然不出朱妈妈的所料é,不一会儿,院子里果真响起了一阵慌乱的叫声,周檀的细皮嫩肉抗不过日头,终于还是晕倒了。
“近些年,夫人的气性越发大了!”,听着声,就滴溜溜出去走一圈,随便出了把子力气帮着把四爷周檀扛回屋去的朱妈妈,一回来就又忍不住瞎砸巴嘴儿,随带神秘兮兮地说起了四爷身边那个去西湾的长随从外面带回来的讯息。
“那道士也不在西湾老君观了。周长贵去那儿一打听,却原来昨夜里根本就不是有什么人病了。西湾那里除了本地拉纤搬货讨生活的,不还有四千多从周边各州ะ来征来修河的役夫来着。今年平州天气打五月起旱ທ得玄乎,但北边的彬州更惨些,打三月起就滴雨未落,又不比丰津就在江边上还有水用,进了六月又闹上了蝗,前阵子一拔打各县逃荒来的流民跑到扎在西湾役夫营找家里人来了……”
修河的役夫听闻家乡的情况急了,原本他们就对在开春农忙季硬生生把他们从家乡拉来做活不满至极,而且本来说好的三月役拖长到了五个月还没放他们回去,家乡逃荒的人一到,几个不放心家里的大胆儿就直接找上河工总监。
结果得到官家的回应,是让他们趁着天旱水浅,赶紧ู把河床河岸拾掇清楚了。挑头的几个役夫不听,杠上了,结果役夫们就和驻在河工ื所的兵勇们打了起来。
没有章法乱ກ打的庄稼汉,打不过兵,损了两条人命,还重伤了四五个,轻伤的更有二三十人。
“那道士就是得了报,赶回去给那ว些伤着的人看伤去了!”,朱妈妈说着,小心地半推开了红漆小窗,张望了下院子。
虽然外面空无一人,她还是刻๑意地压低了声,“河工ื所要治役夫们的罪,说是要砍了那几个ฐ带头的脑แ袋。结果不知咋的,信漏了,那ว些个伤的带头的昨个儿半夜就跑了一大半儿,连去给他们看伤的道士也跟着没影了……”
还未解除劳役的民夫偷跑了,还能如何,不过是找处山林落草为寇罢了!听朱妈妈讲了半天书,周曼云一直专注地用双手托住着的小脑袋开始犯晕,对于徐讷,她前世所知不多,可按着现今的情形,也就是说道士是从这儿开始正式当起贼了?
虚言道士跟贼人跑了的事情,很快地就也被周夫人得知了,周家从主到เ仆,从上到เ下都被下了封口令,不许再提道士曾来家的事。
至于中暑的四伯周檀更惨,呆呆地趴在床上,看着周夫人派出的老妈子把他的住处彻头彻尾地抄了一遍,跟道士拿走的水图一模一样的那ว副,被丢进了火盆里,让周檀心疼地差点连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晚上掌灯后,大奶奶谢氏特地奉周夫人的命令到了杜氏房里,把正卧床养胎的杜氏严å正地训了一顿。这已๐是给杜氏的优待了,其他两ä个当初一起撺掇着请贼道士shàngmén的妯娌,已在周夫人的房里整整跪挨了两ä个时辰的训。
“小心门户,当心进贼!”,在周夫人的指示下,周檀撑着虚弱的身子,带着仅剩下的几个ฐ男ç仆开始严å守起周家的门户。
月黑星稀,风干物燥,就在周檀小心地在平州丰津县防贼时,千里之ใ外,谢氏派去洛京送礼的周家仆从可真的遇上贼……
平州ะ与郴州交界的苍壁山驿道上,谢氏派着上京的周四平,正在两个ฐ镖师的护卫下,策马向着洛京方向狂奔。
几张银票还在周四平的身上,可几大xiāngzǐ的珍玩和其他周家仆人和镖师的尸体一起被丢在苍壁山柳溪峡黑漆漆的林子里。
“一向太平的驿道咋就出匪了呢?好好的客栈就被贼占了?”,周四平百思不得其解,身边护着他的镖师也一样。听着那伙儿强人自称,他们应当是郴州梁冠山的山贼,可明显现在他们已然捞过界。
跟着周四平逃开的镖师有建议绕着小路回平州报个信,但被周四平给否了,嘴上说着要赶去洛京救老爷大少,实则他怕好不容易逃开再回头,又被山匪给宰了。
“平州丰津县?”,柳溪峡阴暗的树林里,一个满脸横肉络腮胡的匪头子,掀开一口xiāngzǐ,看着光亮夺目的黄白之物,嘴里念上了刚ธ被杀死的一个仆人讨饶时说的地名。
“老大,丰津可是好地方!”,见着匪老大意动,几个ฐ手下人凑了过来,“沱江从那儿可就直接走船到เ江南了,这江北灾年,从南方调来的粮米肯定会在丰津过!”。
郴州的灾年,害得不仅是种地的百姓。没得吃喝,连原本盘踞在山里的匪帮也不得不南下就食。抢人粮米,吃不愁,但逢到灾年,也只有丰津这样的交通要隘集散地才有钱银如流,劫不得官府派了重兵的官银,扫几个粮商富户倒是不在话下。
“好!弟兄们扮上逃荒的,咱们去丰ถ津!”,匪老大一声吼,豪气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