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嫂，阿厥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罢？”杜氏早ຉ便注意到了李厥的离开，“此时还未入宫，确实有些蹊跷。不如我派些侍卫去瞧瞧？”她能调动的侍卫，自然也只有东宫侍卫而已๐。但谁都不确定，苏氏会同意东宫侍卫前去别院，亲眼目睹李嵩眼下的模样。毕竟，李厥亲自去相请而李嵩依旧并未入宫，便可知他眼下的境况恐怕并不适合让外人瞧见。
无论如何，别ี院中必定发生过什么不能外泄的事。杜氏等妯娌三人心中ณ皆是一动，念头急转。她们都经历过十几年前那场夺嫡之变，也听闻过废太子在东宫做过的许多事。意图谋反不过是其中最重的罪行罢了，他曾做下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失德之事，简直是污人视听！若是此次重蹈覆辙，确实不该让外人知晓太多。
宣城县主怔了怔：“方才还在呢。我们去看新า嫂嫂的时候，她还与新嫂嫂说了好些话。怎么เ突然就不见人影了？莫不是去寻叔母了？一时之间，我也不曾留意……堂兄寻她可有什么事？待悦娘回来，我便与她说一声。”
李徽暂时与她们告别，出了内堂之后，迎面就见李茜娘笑盈盈地带着贴身侍婢走过来：“堂兄怎么行色匆匆的？这是在找谁么？”她笑容晏晏，显然心情极好。然而，这种好心情又未免显得有些太过于外露了：仿佛今日大喜的并不是她的兄长，而是她一般；又仿佛是被压抑了多日，终于扬眉吐气。
且不说数十年后，仅仅是三年之ใ后的甲第状头，便会让整座长安城都为之一震罢。到时候，他又该替他做些什么เ？又能替他做些什么？若是在前世，那时祖父早已薨逝，新帝登基后忙于从旧ງ臣手中夺权，顺ิ带将兄长的威胁彻底拔除，正是濮王一系最危急的时刻。除去自保之后，他还能做些什么เ？
闻言，废太子李嵩、越王李衡、濮王李泰与太子李昆皆拜倒在地上：“孩儿不孝……”
也罢，这样的庸俗之人，也不值得费时间与他们来往。新安郡王如今亦是忙着呢——就算不忙，他恐怕也希望闲暇时能ม清清静静，而不是被众人围绕，留在人群之中ณ受着他们的阿谀奉承或者遮遮掩掩的算计。
不！只要想到要与那位杨状头成为师兄弟，他便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绝不能与他拜一样的先生。杨家……必须尽量远着，绝不能与他们搅在一起！外家？外家又如何？有这样的外家，倒不如没有得好。
因着阎府与濮王府一东一西，离得颇为遥远，故而阎氏早早地便催着李泰出了门。濮王殿下最近一直都精神奕奕，几乎天天与人诗赋唱和，也格外耐不得寂寞。于是，独自端坐在车中不过片刻，他就将在外头骑马的儿子们唤了进来，很是和煦地询问起了他们最近的功课。
新安郡王立即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阿爷，孩儿还得给祖母侍疾呢！祖父也说了，有孩儿在立政殿，祖母也觉得欢喜些。承欢祖父祖母膝下便是尽孝道，比甚么进学都重要多了。”他就算想进学，也不能ม当自家阿爷的学生，接受他的那些所思所想。无论遇上什么疑惑，只需问一问祖父祖母，甚至太子叔父，得到เ的回答也必然比自家阿爷更透彻真切。
然而，新安郡王却勾起嘴角，遥遥地指着那个被众人围在中央的青年：“子献，给你五六年的时间，你难道会比此人差ๆ么？”
王子献不禁莞尔：“那些琐碎之ใ事，顺手便可处置，也不必大王费心。就当作是闲暇时的游戏即可。”王子凌毕竟年少，即使是自视甚高，想四处寻什么合适的门路，也是人之常情，惹不出什么大事端来。而且，他身在长安，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无论想做什么เ都瞒不住他的耳目，倒是两厢便宜了。
阎氏摇了摇首：“都说了他还是一团孩子气，离知人事还早ຉ着呢。也罢，侍女之ใ事暂且不必勉强他。今日太子妃会在芙蓉园的牡丹苑办一次宴饮，意在为阿厥选合适的小娘子，就让三郎也一同去罢。说不得，他不喜欢这种侍婢，反倒是能看上名门世家的小娘子呢。”
不多时，这两对母子便行至牡丹苑的台阁旁。这是一座四面墙壁皆无的清凉台，遮挡阳光的竹帘半垂，露出里头的薄纱帐。纱帐内影影绰绰，似有笑声传出，环绕在台阁周围的侍婢举止娴ຒ静优雅，光是躬身立着便犹如画ฑ卷。而清凉台周围，则是一丛丛盛放的牡丹芍药，偶有几个ฐ袅袅婷婷的倩影流连其中，似是正在专心赏玩。
李徽自是满口答应，对他而言，堂妹表妹都是妹妹，也断ษ没有平白无故疏远的道理。长宁郡主却在不知不觉间蹙起了眉，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阿兄一定要待我最好，不能ม待姊妹们比我还好。”
这些天以来，两人几乎ๆ是日夜相对，情谊自然越来越深。昔日他们皆是不愿与人过于亲近的脾性，但对彼此却仿佛变得格外宽容。抵足而眠，互相分享自己的床榻，也似乎只是寻常之事。他们甚至已经渐渐习惯入眠的时候身畔的呼吸，醒来的时候有人相伴。
说着，她便笑吟吟地看晚辈们笑容晏晏地挑着花朵：苏氏挑了樱桃色的重瓣芍药，阎氏挑了石榴色的单瓣牡丹ล，杜氏挑了海棠色的重瓣牡丹，临川ษ公主挑了朵浅黄色的重瓣芍药，安兴公主挑了朵与牡丹一般无二的火红芍药，清河公主随意簪了朵墨紫牡丹ล。孙辈们则更加随意，顺手取了一朵戴上便罢了。
苏氏无奈一笑，回道：“他十五六岁时曾订过亲，对方แ是黔州小官之女。后来那一家升了官，即将迁转去别处，舍不得女儿远嫁，便将婚事作罢了。”她性情婉约，字里行间并未提对方的任何不是之处，但在场之人又如何听不出来，分明是对方悔婚了。“舍不得”这样的理由，又能ม瞒得住多少人的眼睛？
长宁郡主双目一亮，难掩兴奋：“当真？”
他笑声清朗，王子献闻声抬起首，便见他带着满身湿气漫步而来。披落的长发上水珠依然滴滴答答，将衣袍濡湿，他却似是浑然不在意，带着蜿蜒的水迹走近前来：“子献奋笔疾书，是在习草体么？”说着，便垂首俯身看去，赞道：“真是一笔好字！笔锋精锐有杀气出！笔势牵连犹如箭雨！极好！极妙！！”
“是。连叔父都赞阿爷‘慧眼如炬’。”李徽道，努力忽略自己听到这个词时心中的腹诽，“此子乃龙亢桓氏之ใ后。”谯国龙亢桓氏，即东晋权臣桓温之后，曾经是东晋仅仅名列王谢之外的侨姓名门。因军功赫赫，桓氏一度野心勃勃试图篡位，自立为帝仅仅七年，便被诛灭，家族随即衰落。如今，桓氏也不过是《氏族志》上的中等世族罢了。
“……”李泰沉默半晌，忽然一叹，“桓辅此人，当年或许并不知道谋逆之事。”
李徽遂跟着两位长辈去了万春殿。一路上，他思索着圣人方แ才刚进门时的神情，以及李昆与李衡的举止，几乎ๆ能够确认应该是有什么เ消息传了回来。
“太子，不如让阿徽先歇息一会儿再说？”李衡怜惜地看着侄儿，“瞧他，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杀！！”王子献立即一声令下，四十余轻骑如尖刃般刺๐了出去。他手持弓箭冲在最前头，直插马厩的方向，濮王府的侍卫部曲跟在他身后，有条不紊地放箭。不过两ä三轮之后，他们的箭雨便清理了将近百名逆贼。待逆贼头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๐经冲杀进了馆驿当中ณ，纷纷抽出横刀，压低身体砍劈横扫，再度收割了不少贼子的性命！
王子献高喊着，策马踩踏着满地的尸首，终于来到马厩前。已经所剩无几的废太子部曲都挡在他面前，紧张地防备着他。他便不再靠近，在原地立定，朗声道：“某琅琊王子献，奉嗣濮王之命，前来相迎！不知先生与家眷可安好？！”李嵩一家如今都是庶人的身份，不方便称呼，他索性便以“先生”称之ใ。
想到เ此处，阎氏略定了定心神，泪眼朦胧地抬起眼，望着高氏：“阿娘，既是过去的事，如今便不必再提了。”许是因那个孩子，许是因李徽，她的神色柔软了许多，声音也如同往日那般温和。一时间，竟是瞧不出先前冷淡生疏的模样了。
“我的儿，听你如此说来，大王的脾性倒是平和了许多。如此，为娘也能ม放心了。”高氏道，“而且，为娘瞧着，嗣濮王与新า安郡王待你也甚是孝顺。虽都是庶子，但日后也能成为你的依靠……似乎也不必替你忧心了。”
秦皇后轻轻颔首，并不评论他所言究竟是对是错，只是微笑道：“你这孩子，说起这些头头是道，丝毫看不出先前竟也曾当着众臣的面，与你阿爷、祖父三人抱头痛哭的模样呢。”
秦皇后将兄妹二人的神情看在眼中，更觉得有趣：“此事确实不能怨悦娘。说来，明日便是三月初三了。好不容易遇上了上巳๑节，你们便不必陪在我身边了。好好去曲江池边走一走，瞧一瞧暮春的风景罢。等你们瞧够了，再回来说与我听，亦是极好的。”
“子献的意思是，如今一时瞧不出谁能从中获益，不过是主ว使者的险招尚未出尽罢了？”李徽接道，“我也曾想过，是否是二世父与叔父之间的争夺，波及了阿爷与大世父。有人想借着刺杀之事，栽赃陷害对方แ毫无人伦之情，从而彻底将对方除去。不过，这种曲曲折折的手段，风险实在太大了。若是留下什么เ证据，反倒是害了自己้。”
待濮王殿下离开后，李欣亦转身欲回自己้的院子里。王子献却忽然来到他跟前，行了个叉手礼ึ：“大王，某可否毛遂自荐，随着大王同去迎接废太子？某虽不才，但身边也有曾行走千里的老仆，犹为擅长山野露宿以及趋吉避凶等事。”
没有人教过他，他也并不知晓该如何做，只能依照ั本心而为了。
行李皆准备妥当之后，已๐是辰时正了。一行数十人立即纵马顺ิ着驿道疾奔长安。到เ得长安城后，陈果毅领着府兵去皇城递送折子，王子献则ท随着濮王府侍卫来到延康坊。濮王府素来人丁稀少，李泰与阎氏每日都带着儿子儿媳入宫为ฦ秦皇后侍疾，不到日落时分必不会回来。不过，王府长史与典军们都认识这位王郎君，很是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
“我当然知道。”李徽回道，勾起嘴角。能够在宫中随意穿梭，甚至将侍女都甩得无影无踪，而且又是这样的年纪——除了他那ว位太子叔父的嫡长女长宁郡ຉ主，还能是谁？她是太子妃杜氏唯一的孩子，又深得太子喜爱，养得金尊玉贵，便是稍稍任性一些亦是无人敢多说什么。不过，若是有人想利用孩子的天真与任性，借机挑拨太子一脉与濮王一脉的关系，那ว便是心怀不轨了。
长宁郡主也甜甜地笑起来，接着便奔入立政殿告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