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近傍晚时分,车子缓缓驶进镇子。
炎红砂和一万三都是第一次来,看什么都新鲜,炎红砂揿下车窗瞧外面的风景,只觉好久没这么轻松惬意了——丽江放松是放松,现在游人蜂拥而至,到เ底太过嘈ฤ杂了些。
面对着众多怀疑的、来自同伴和鸡的目光,曹严华把驾驶本儿举得高高:“我有本儿!”
一万三:“买来的吗?”
罗韧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说合适:“你们没来之前,我和木代也讨论过,你很难用日常的人性去要求这只认字犬,子不语里的那个ฐ故事也提到了,县令问唱歌犬是人是狗,它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
很多史书里都提及:火的发现和使用是旧ງ石器时代人类最伟大的成就,从此,人类从树上走到地面,基本脱离了动物属性。
她躺上来,胳膊上垫着重量,奇怪地觉得踏实。
他懂,也明白,甚至试图翻过来安慰她。
不过临走之ใ前,他总算是说动木代和炎红砂,去到那个收有凶简的小屋里,又做了一次水影的尝试。
一堆写了大字的斗方แ纸杂乱排开,那狗低着头,狗爪子刨า刨,低头嗅嗅,依次叼出了“恭”、“喜”、“发”、“财”四个字。
张叔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听说是半夜里,有车被偷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有人尖叫出声。
她却不管,借着这滑脱之势绕开,反手向着他后背就是一刀,从左肩斜下,直豁了整个ฐ后背。
罗韧意识飘渺,目光越过她肩膀,落到เ高处。
青木话还没完,罗韧突然身形暴起,伸臂探向他后腰,青木毫不客气,连水带杯泼向罗韧面门,罗韧侧身避过,一个ฐ横腿直扫掀翻青木,与此同时直扑过去,迅速掀开青木衣服后面,从他后腰拔出一把枪来——还未及看种类型号,青木已然翻身坐起,一脚把他踹开,那把枪也随之脱手,在地上滑出去老远。
罗韧大笑,躺回地面,夸他:“中国话说的不错。”
炎红砂叹着气翻了个ฐ身。
那电话就噌ຒ的挂掉了,再也不响。
木代的眼皮跳起来,她有点心慌,踉跄着奔到门边,砰砰砰地砸门,叫:“喂!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最初习武的时候,梅花九娘问她:“木代,你怎么样才能ม敲开一扇别人不愿意给你开的门?”
七?他现在对“七”这个数字极其敏感。
“是,阖该他倒霉,犯案的时候其实从没被抓住过,但那一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镇上来了四五个ฐ外地人,应该都是绿林道,胆大、心细,还会功夫,把那人揪了出来。族人把那人关宗祠里,大概是要拣个日子家法伺候,谁知道那ว人就趁着这空档跑了,再也没回去过。”
聘婷和郑伯就住在他的宅子隔壁,大概是得了青木吩咐,不声不响,安静的像是不存在。
罗韧说:“她现在藏的很好,我去找她反而容易暴露,事情过去再说吧。”
青木立刻起身,绕过炎红砂,大步向着罗韧走过去,腿上外接的钢架嘎吱嘎吱响。
青木有点抓不住他的点:“这个有意义吗?她伤已๐经好了,而且入境了。”
木代心下着急,又用力试了两ä下,还是推不开。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缓,停顿一会,复起,外头的人知道她在里头,也有足够的信心,等她开门。
“大师伯,你觉得我小罗哥厉害吗?”
这小胖墩说的有点道理,郑明山想了想,示意曹严华跟他一起进后院。
罗韧送木代回房,比起厢房的简陋,她真正住的是大户人家房间,连床都是徽式的“满顶床”,上顶、下底、左壁、右壁和后壁都是木板满封,但是雕镂精致,前头绣金线的帐子一放,像个独立的小房子。
她蓦地睁眼,狠狠盯着他,罗韧无奈的笑,过了会,木代负气样,一把掀开被子,跪起来搂住他,脑แ袋抵在他胸口,不吭声。
男人女人,多么奇怪,他情动时坚硬,她却愈加柔软,水一样把他消融。
木代轻笑起来,抬头看他,说:“哪一个是真的罗小刀啊?其实,你心里对我大师兄,也没那ว么有礼貌吧?”
又抬眼看木代:“就这么เ甩手来了?没行李?”
话外之音是:学了个最没品的。
观众席上一片惊讶之声。
镜头切到台下的木代,一头华发,眼角缀着幸福的皱纹,眼中闪烁着骄傲的泪水。
主动跟他说话:“这酒吧里的男人,要不然是有伴,要不然是在挑逗舞女,只有你是一个ฐ人,居然也不为我买酒。”
“你换一身装束,穿吊带、热裤,头发散下来,满场的男人都为ฦ你疯狂。”
木代一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不客气不客气。”
车上了高速,一切平稳,两ä人都没说话,罗韧却分外喜欢这氛围,有时他只一个眼神,木代就把水拧开了送过来,他喝完了,她又把盖子拧上——始终把瓶子攥在手里,瓶子里剩ທ下的水随着车身一漾一漾的。
好吧,你说机关就机关,罗韧主动认错:“是我没想象力,浅薄。”
“意思就是,你们的才高八斗ç,也只不过是认了八斗ç的字。人家仓颉造字一担黍,连孔子都只认了九斗六,你们根本就连字都没学全——还动辄质疑ທ老祖宗没你们有智慧!”
“你和罗韧,在洞里待了好几天呢。”
木代心里一跳,说:“没。”
青山愣了一下,有点不乐意,搓着手说:“我这个人普通的,没什么好采访的。”
拖拉机大叔很失望,中国人民出版社呢,要是能上书,全中国人民都能看到他的故事,机会就这样错失了。
炎红砂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呢,一万三只是在酒吧打工的,待个一年两年可以,会长久待吗?你也一样,别ี忘了,你是从重庆跑去避风头的,至于我,我老家算是昆明,丽ษ江只是个落脚的地方……还有罗韧,指不定他和木代结婚之后,搬去哪了……”
忽然间好生怅然,觉得“聚散随缘”这个名字,起的好伤感:既有缘去聚,干嘛ใ又要散呢?
有风吹过来,周身凉飕飕的,炎红砂顺ิ手就把帐篷的拉链门拉上了。
小小的空间,五个人,居然分外暖和,而这暖意,让困倦发酵般胀大。
木代偎依在罗韧怀里,正半睡半醒地打着盹,忽然听到神棍大吼:“快出来,快出来看!”
他就在帐篷外,乱ກ蹦乱跳,木代睁开眼睛,下意识一怔——外头有流动着的光,像是投影。
她扯下拉链,手脚并用的爬钻出去,触目所及,倒吸一口凉气。
每个人都出来了,没有任何人说话,仰着头,有点无措的看向四周。
观四牌楼ä的正中央光芒大盛,那是终于复位的斗柄“南指”的北斗七星,强光灼的人睁不开眼,有那ว么一刹那ว,木代真的要疑心是天上北斗的星光被人间借用了。
而不知道这光穿透了什么เ,在周围的雾幕上,打下了一列又一列的字,巨大、肃穆、随着雾气的氤氲而颤动,像是鲜ຒ活,生命在字的背面呼之欲出。
那是一列ต又一列的名字,一组五个,五个人名。
依次排列,像是汉字的自然流变,有篆体、隶书、草书、楷书、行书,都是古体,从前期的古拙生硬,到后期的流畅ม圆润。
木代的目光落在最末的一列,第一个名字上。
梅花一赵。
——师父,你为什么叫梅花九娘呢?你在家里行九吗?
——不是,是因为ฦ从师门第一代算起,我是第九代。各代承衣钵者,都自动往后延续这数字,另加自己的字、姓或者名,再偷懒โ一点,像我这样,直接叫梅花九娘。
——那开山鼻祖是谁呢?
——叫梅花一赵,这要上溯到明代的时候了。
据说师门的创始人叫梅花一赵,明明身怀绝技,但闲暇的时候,会推个ฐ板车,走街串ธ巷的卖花,依着时令的不同,板车上的花种会有变化,春天是水仙、山茶、琼花,夏天是百合、木槿、龙胆,秋天是菊花、桂花、留แ兰,而到เ了冬天……
到了冬天,只卖一种:梅花、梅花、梅花。
卖花时从不吆喝,而不管是哪个季节卖花,客人向他求推荐,他永远只推梅花。
试想想,在夏日盛放的、要把人晒化的阳光下,他挥着扇子,跟着推荐:“梅花好啊,要种就种梅花,等到เ了冬天,我给你捎几枝来……”
木代低声喃喃了句:“猎豹。”
罗韧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之前跟我提起过,猎豹的祖上是怎么被抓,又怎么逃出了祠堂下南洋的。”
没错,猎豹的祖上住在那个ฐ石板桥的小镇,有一年,小镇的水塘子里,接连淹死了七个ฐ人。再然后,忽然有一天,镇上来了四五个外地人。
万烽火那ว边查到的消เ息,说是“操着北边口音,假作是卖花的小贩儿进的镇子”。
木代颤抖着伸出手去,指向那ว无数的人名:“这些都是历次收伏凶简的人,上一次,领头的就是我师门的第一代,梅花一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