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使她和尹亦寻气喘吁吁而又神思不定，他们没有爱抚也没有更多的语，尽量迅速行事。因为ฦ他们抢了先，他们便觉得仿佛不该在小屋占用更多的时间。他们甚至没有相互凝视，就像害怕正视这事粗陋的现状，又像是为刚才那ว番奔跑的得胜感到เ害臊。大部分进入小屋的夫妻是这么เ做的，他们懂ฦ得自我约束，没有谁能关着门没完没了地磨蹭。即便如此，在个星期日里，也不是每对夫妻都能如愿，那没轮到的，便静等下个ฐ星期日的来临ภ。
很多年之后章妩回忆往事，当思路走到苇河农场时她便刻意略๓去不想。她无法想像她是因为ฦ不能两样同时兼得而生了大病：半年之ใ后，她在苇河农场患了严重的眩晕症。有两次她昏倒在砖垛旁้边，她总算被允许在宿舍休息几天，但每晚的学习会必须参加——学习比劳动轻松。
尹小跳坐在外省的出租车上，摇下车窗玻璃把头探出去，像要试试外面的温度，又仿佛要让普天下的阳光全部照耀在她那颗剪着短的脑袋上。她这种探头车外的姿态看上去有点儿野，再过分点儿就是粗鲁了。可是尹小跳并不过分，从小她对各种姿态的把握就有种无师自通的分寸感。所以此刻她的探头车外仅仅是有点儿野和点儿优雅。那时落下的玻璃正挤着她的下巴颏๕儿，宛若雪亮的刀锋正要抹她的脖ๆ子，还使她有种头在铡刀下的感觉。这是幅血淋淋的过瘾景象，带点儿凛然不屈的自虐性质，是童年时代刘胡兰的故事留给尹小跳的永远的纪念。每当她想起国民党匪帮用铡刀把十五岁的刘胡兰给铡了，她的喉咙就会“咕噜咕噜”响个不停。那是种难以说的惊惧，又是种莫可名状的快感。那时她就总问自己้：为ฦ什么最吓人的东西也会是最诱人的东西呢？那时她分辨不清她是因为渴望成为ฦ英雄而幻想去躺在铡刀下，还是越怕躺在铡刀下就越想躺在铡刀下。
不过，外省的阳光和都到底是两ä样的，尹小跳又想。
她定是去了医院或者唐医生家里，尹小跳想。她经常在天黑之ใ后出去，很晚很晚才回来。每次出门之前她都要在镜子跟前站很久，梳头，照镜子，换衣服，对着镜子做些愉快的表，照了正面又照ั侧面。当她在枕头上辗转时她是那么萎靡无神，头篬着，目光迟钝ๅ——有时嘴角还有口水，纤细晶亮的，如蜗牛爬过留แ下的印痕。唐医生见过她这个ฐ样子吗？唐医生若是见过章妩这个ฐ样子，他还会来看她吗？而当她站在镜子跟前整装待时她就像换了个ฐ人，她就像根点亮的蜡烛那ว样热烈起来精神起来通体放光。有时候她还要带上两个ฐ菜离开，带给唐医生的菜。为此她必须走进厨房这个她生最不愿意走进的地方แ。她笨手笨脚地做过炸茄夹胡萝卜烧牛肉。她忍受着尹小跳的嘲笑，她觉得尹小跳是故意的，尹小跳故意说章妩做的菜难吃，故意说胡萝卜烧牛肉里应该放咖喱粉不放就没有香味儿！章妩就低声下气地问尹小跳咖喱粉在哪儿，尹小跳就痛快地说没有而且福安市也买不到，从前家里的咖喱粉是搬家时从北京带来的。粗心的章妩直没有现尹小跳点点滴滴地藏起了很多种调料，她的确把它们给藏匿了起来，她不愿意让章妩找到它们使用它们，因为这切与唐医生联得太紧。
11第二章枕头时期11
章妩不在时尹小跳还翻弄过唐医生送给章妩的那本家庭医学常识，她翻到风湿性心脏病栏，可惜有太多的字她不认识。她又翻看了些难看的人体，其中ณ个女人肚子里有个头朝下的蜷缩的胎儿，尹小跳用铅笔在这胎儿旁边写下行小字：“这是唐医生。”为ฦ什么她要选择个胎儿假设那ว是唐医生呢？是因为ฦ她觉得只有这胎儿不如她强大吗？她只可以用这刚成形的胎儿来表达她对大人唐医生的轻蔑。
章妩还是拎着饭盒走了，向唐医生奉上她的菜和她本人。有天她竟然彻夜不归，尹小帆就在这天晚上起了高烧。烧，烧，正应了她做看病游戏时总是重复的那两个字：烧。她浑身滚烫，满脸通红，鼻孔翕动着，她说她很渴，她要尹小跳抱抱她。尹小跳把尹小帆抱在怀里，任她的体温烫着自己้。她喂她水，喂她橘子汁，都不能使她降温。章妩在哪里？她们正需要她。当尹小帆烧得哭起来时，尹小跳便也哭了。她用她的小手拍打着尹小帆的后背，她说我给你讲故事吧你不是最爱听故事吗？但是尹小帆不听故事，她定是太难受了，她不停地咳嗽，又几次呕吐，她咳嗽的声音和呕吐的声音既稚嫩又苍老，像个小老头儿。尹小跳的心都要碎了，尹小帆的痛苦使她有种揪心的难受。她恨章妩，她想章妩回家时她定要跟她大吵大闹。她把尹小帆搂在怀里抱了夜，她那ว弱小的胸怀义不容辞地承接了更加弱小的尹小帆。她夜没有睡觉，困了就用凉水洗脸。她决心定要睁着眼等章妩回家，让章妩眼睁睁地看见睁了夜眼的她。天亮时章妩才蹑手蹑脚地开了门走进来。
迎接章妩的是扑面而来的只大枕头，尹小跳抓过床上的枕头就打上章妩的脸。她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她这粗野的没有教养的举ะ止，她这不该用来对待大人对待家长的行为。但枕头经扔出就无法收回了，她大义แ凛然地看着她的母亲。
章妩蒙了，当尹小跳大声告诉她尹小帆快要死了，她才缓过神儿来奔到尹小帆跟前。昏睡的尹小帆还在烧，额前耳后出现了些浅红色斑点，她怕是要出麻疹了。
尹小帆的病态使章妩又急又怕，那ว时她还顾不得悔恨，她没有悔恨的时间。她抱起尹小帆就往外走。尹小跳说你去哪里呀？章妩说去医院。尹小跳说哪个ฐ医院？章妩说人民医院。
你不能去人民医院！尹小跳像个小疯子似的跺着脚说。
11
大人就是大人，即使你再把枕头摔上大人的脸，操纵事物走向的最终还是那看上去有点儿蒙的大人。章妩没有理会尹小跳的跺脚，她把尹小帆放在自行车大梁上，推起车径直去了人民医院。尹小跳就在自行车后面，路跑跑颠颠地跟着。在急诊室，值班医生为尹小帆量体温时，章妩又去内科把唐医生叫了来。她并不是不相信值班医生，但她觉得唐医生更可靠。在这座她并不熟悉的城市里，当她有了麻烦，医院里个同她有着亲密关系的男性医生很自然地会成为ฦ她精神上的依托，尽管他并不在急诊室值班，或许他也不懂小儿科。尹小跳无法阻止唐医生的出现，她看着章妩和唐医生围着尹小帆转，只觉得有种受了愚弄的感觉，是的，受愚弄，这虚伪的男ç女，她的心愤懑而又悲凉。那时她还不懂得“虚伪”这词儿，当她成年之ใ后追忆往事，她才为ฦ那天站在急诊室里的他人和自己้找到了几个恰当的形容。她就在那时候想起了尹亦寻，她为她的爸爸感到十分的伤心，她决心给尹亦寻写信，她要他前来救她，也救尹小帆。
尹小帆出麻疹了。
尹小跳背着章妩开始给尹亦寻写信，用种带浅绿色横格的十六开信纸。这种信纸的右下角，印有行竖排的芝麻大的浅绿色小字：“北京市电车公司”。这信纸也是搬家时从北京带来的，尹小跳在灯儿胡同小学上学时，去文具店买过这种信纸。那时她从未想过为什么写信的纸上会有“北京市电å车公司”的字样，这淡绿色的小字只让她生出种心：每当她用这样的信纸写信，她都觉得那信将乘着电å车去远方，去到达它应该到เ达的地方。当她长大成丨人进入出版社，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信纸稿纸，回忆少年，回忆她曾经用来写信的“北京市电å车公司”的信纸，她才明白那定是北京市电å车公司下属的印刷็厂印制的信纸。她却始终觉得奇怪：为什么个ฐ电车公司会有印刷厂呢？它印的信纸在当年竟能占领北京的各大文具店。
12第二章枕头时期12
尹小跳用北京市电车公司的信纸给尹亦寻写信：亲爱的爸爸，您好。
今天我非常想您，因为小帆出麻疹了。她烧，使劲儿咳嗽ณ，还吐。我觉得她也是很想您的，可是您不在家。下面我要对您说些话，我要向您揭妈妈。自从她回家以后，根本就不管我们，她不是躺在床上睡觉就是去医院看病。我对她说我们班的事，我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可是我还没有加入红小兵，班里除了我，只有四个同学不是红小兵了，有两个ฐ同学的爷爷是地主ว，个同学的爸爸给台湾国民党写过信，还有个同学的妈妈是这里的大学副校长，挨过批斗。我认为ฦ我和他们都不样，我认为你们都是好人，为什么เ我不能加入红小兵呢？难道就因为我们是从北京来的，我的口音和他们不样吗？我去问妈，她说入不了红小兵就不入，她还不让我学说福安话，她说太难听了。您看她是多么不进步。爸爸，您可能不知道，我们现在已经不上课了，我们每天在老师的带领下挖防空洞，老师说这是防止苏修侵略我们国家。因为我不是红小兵，所以我挖防空洞特别努力，比他们是红小兵的还努力，我多么希望老师能ม看见我的表现呀！有次我累得躺在防空洞里睡着了，我枕着洞里又湿又黏的土，满头都是土。天快黑了老师才把我现。老师并没有表扬我，也许她认为要表扬也应该先表扬那些是红小兵的同学，我比他们是低等的。这让我有些失望，我很想把这切告诉妈，可我每次跟她说话，她都说知道了知道了，妈忙妈没工夫听你说这些“妈忙”，这是她最常用的句话。什么เ是妈妈？妈妈就是“知道了知道了妈忙！”妈忙！她是多么忙啊，她忙着给唐医生织毛衣，本来她说要给我和小帆每人织件的，可是她却给唐医生织起来。亲爱的爸爸我想告诉您，我讨厌唐医生这个人，我讨厌他总到咱们家来，我知道妈有时候也到他家去。小帆是个ฐ大傻瓜，每次唐医生来，她还和他讨论看病的事，她还把她的玩具拿给他看。妈就让我和她块儿给唐医生做饭。唐医生并不是我们家的人，可是她却把时间都给了他，这我实在不明白。就在前两天，小帆出麻疹高烧的那天晚上，她夜都没回家。那ว么黑的晚上叫我到哪里去找她呢，为什么เ她不管我们？亲爱的爸爸，写到这里我都快要哭了，我想起了从前在北京的时候，星期天您和妈带我和小帆去故宫，去北海ร公园，您告诉我们故宫是皇帝住的地方，后来小帆看见个工人正在大殿里糊窗户，她就神秘地跑过来对大家说：我看见皇帝ຓ了，皇帝正在糊窗户呢。我们还去北海划ฐ船，吃栗子面小窝头，天很黑了才离开公园，每次都是您背着我，妈抱着小帆。我们都睡着了，我听见您对妈说，看她们两ä个人睡得多死！其实我没有睡死我本可以下地走的，可我装睡，为的是让您多背我会儿。现在请您看完这封信就赶快回家吧，我已经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祝您身体健康
女儿尹小跳这是封混杂着当年的流行词汇诸如“是可忍孰不可忍”“揭”等等的长信，纸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对章妩的控诉书。尹小跳不断查着小学生字典，花了三天时间才把它写完。当写到เ悲伤之处，眼泪打湿了信纸，把有些字洇得模模糊糊走了样儿，纸面上就变得深块浅块的。尹小跳本想重新า抄遍，但她又急着尽快把信寄出去，再说，未经抄写的信虽然字迹有点儿混乱，但毕竟是她的真实感，她愿意让尹亦寻看见她这份真实感和焦虑的心。
她找出信封，仔细写好收信人地址姓名和寄信人地址姓名，把信藏进书包，在上学的路上，她把它投进了遇见的第个邮筒。那是站在外省建筑设计院大门外的个圆柱形铸铁邮筒，离尹小跳的家，大院内的家属宿舍六号楼只有百米远。她踮着脚尖儿把信塞进邮筒，听见信封落进筒底的轻轻的“嗒”的声，心便随之ใ轻松下来，就好像是邮筒解放了她，解放了她很长时间直不快乐的心。
13第二章枕头时期13๑
下午放学回家，章妩已๐经做好晚饭，很难吃，尹小跳想。不过她却吃得很痛快，她相信爸就要回来，家里就要变样儿，因此切都不在话下。她心的转变是从晚饭后开始的，那时尹小帆躺在章妩大床的里侧，她已经退烧，麻疹也出得差不多了，因此她安静地闭着眼，章妩靠在大床外侧织毛衣，她这是在给尹小帆织，她听从尹小跳的建议买了玫瑰红的毛线。连续几天熬夜看护尹小帆，使她看上去消瘦了些，她的眼睛很红，头有些乱。床头桌上放着瓶氯霉素眼药水，她低头织会儿毛衣，就拿过眼药瓶往眼里滴些眼药，那眼药定在“杀”着她的眼，她便闭住眼，仰头靠上枕头静静地忍那么เ会儿。她的眼角缓慢地流出些液体，那是眼药和眼泪的混合吧，尹小跳想。她觉得章妩乱着头歪在枕头上，眼角淌着泪花的样子有几分狼狈，有几分可怜，她双手紧ู紧ู把住毛衣针的动作也使尹小跳感到种说不出的难过。房间里安静平和，就好像从来没走进过陌生人，就好像什么也没有生过。就那ว么几秒钟的时间，几秒钟，切全变了。
为什么她定要给尹亦寻写信呢？她写的都是真实的吗？当她的爸爸回到家来家里将要生什么？为什么เ她要“揭”章妩，这本是对待敌人才用的词啊。尹小跳猛然觉得脑袋阵阵涨宛若大祸临头——大祸ຖ临头定就是她现在这样。她脑袋涨着，趁章妩不备悄悄开了门溜出家去。
她穿过设计院几栋宿舍楼，穿过靠近大门的那座糊满了各种标语口号的办公楼ä。在白天，那ว些大字报糊得层层叠叠被风吹得破破烂烂，使办公楼看上去好似个巨大的疯人正痛哭流涕。黑夜叫这疯人沉默了，它的身体只出的琐碎声响，有点儿凄清，却并不恐怖。她穿过漆黑的大院出了大门，眼就看见邮ุ筒忠诚老实地站在便道上树的黑影里。她直奔邮ุ筒而去，还没走到它跟前，就先向它伸出了双手。她急切地用双手摸到了邮ุ筒上的投信口：狭窄的道缝儿，让她立刻明白了她这摸索的徒劳，因为她无法从这道缝儿中ณ伸进她的手。投信口下方有两行小字，借着昏黄的路灯她读到了它们：开箱时间，上午十点，下午十七点。
尹小跳明明读懂了这两行小字，却再次把手伸向投信口，她个手指头个ฐ手指头地向那ว条狭窄的缝隙里探索，她妄想奇迹生：她的小小的手指头能ม把那封已๐然不在邮筒中的信从邮筒里够出来。当她从家里溜出来的时候，她以为只要找到了邮筒便是找回了那封信。现在她才慢慢相信，她的那个ฐ“以为”不过是种迷信，是种自欺欺人的可怜的假想。眼前这冰凉的铸铁的邮筒比她高大，她用双手把它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她围着它转圈儿，又抱住它的腰企图将它连根拔起又似乎要把它推倒把它砸烂。她与它搏斗着哀求着又赌着气，她仍然不明根由á地“以为”着，以为只要自己้不断ษ手忙脚๐乱地动作着那封可怕的信就能回到เ手中。她不知道这样折腾了多久，直到เ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她扑在邮筒身上，攥起小拳头有气无力地捶打着它。这假装老实的邮ุ筒啊，它是多么เ不听话。她把身体倚在邮ุ筒上哭起来，抽泣着捶打着，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她那已๐经出的信。后来她听见身后有个人说：“嗨，小孩儿，你怎么啦？”
她被这问话吓了跳，立刻止住抽泣，警觉地拿眼瞪着问她话的人。这人虽然比她高很多，但他不是个大人，顶多比她大三四岁吧，或者四五岁。他应该是个ฐ高中生。当然，在尹小跳眼里中学生也可以说是大人，因为般况下他们对待小学生都比较傲慢，在小学生面前他们容易做出比自己本来年龄还要大的模样，所以这人才会对尹小跳说：“嗨，小孩儿，你怎么啦？”
但是你却不能用傲慢来概ฐ括眼前这个人，他的问话声音柔和，有种真正的关切。他微微俯下身，望着仍然倚住邮筒的尹小跳又轻轻问了声：“小孩儿，你怎么เ啦？”
尹小跳摇摇头不说话，他的那声“小孩儿”稍稍镇静了她的精神，使她退去的泪水又涌ไ了上来，种莫名的委屈弥漫她的心房，就仿佛这声“小孩儿，你怎么啦”是她久已的盼望。她本该享受这样的被问的，在很多很多事上。现在个陌生人就这样问了她，这使她对他产生了种本能的信任，尽管她摇着头不说话。她不说话，并且想赶快回家，因为她想起大人叮嘱过，不要随便答理陌生人。
14第二章枕头时期14
他跟在她后头走，见她进了设计院大门就说，你是住在设计院的吗？那咱们就是个院儿的了，我也住这儿，我送你回家吧。他想和她并排走，但她却小跑起来想要甩掉他，好像他是跟踪着她的个坏人。最后她终于跑进楼门跑上楼梯，她听见他在门外说：告诉你我叫陈在，我住在二号楼！12
为什么เ我总是在最倒霉的时候碰见你？在我最不愿意碰见人的时候碰见你？当我风光体面怡然自得的时刻你却永远不在眼前。那个ฐ晚上，当我站在便道上无望地捶打着邮筒的时候，我已忘记我可能被人看见，我也可能被人抓起来——福安市后来生过这样桩事：两个无聊的年轻人把点燃的鞭炮塞进邮筒，结果烧掉了邮筒里所有的信，他们被判了刑。我听说这件事是在年之后，我很后悔：幸亏当时我不知道世上还有把鞭炮扔进邮ุ筒这样的事，幸亏这件事是在我折磨那个邮筒之后才生，要不然我也很可能气急败坏地扔进邮筒些鞭炮的，这就是犯罪，我知道。我当时的样子定是罪犯的样子，至少我有种犯罪的热望。是你看见了我这不清不白的样子，你究竟看了有多久？是从我走向邮ุ筒你就开始了你的暗中窥测，还是你刚现我就招呼了我？我很不高兴是前种况，因为假如你观察了那ว么เ久你就会看出我是要偷信，这本是不可告人的不可告人，这是我自己跟自己้的搏斗ç。也许你仅仅是不小心看见了我，你的那声“嗨，小孩儿，你怎么啦”真是出于关切——就像是个亲人对我的询问，我没准儿会忍不住号啕大哭然后央求你帮我块儿砸邮筒。可你不是我的亲人。再说砸邮筒又有什么用呢？当我清醒时才明白，其实在那个时间，邮ุ筒里早就没有了我的信，唉！你说你和我同住个大院儿，二号楼ä，和我们相隔三栋楼ä，这使我有点儿踏实又有点儿不安，踏实是因为同住院毕竟有点像“个战壕里的战友”——那个时代的流行句子；不安是由于，你很可能再次看见我，你会和你的同学邻居指点着我窃窃私语，把那晚我的表现告诉他们，谁知道呢。有天，是个夏日的中午，我独自在楼门口跳皮筋儿，我直喜欢跳皮筋儿，从小学到初——这时我刚念初。我早就能顺利跳到“中举”，我希望我能跳到“大举”，这是跳皮筋儿最高的高度。皮筋儿的高度有多高呢，是我向上伸直手臂时中ณ指指尖儿的高度。我的脚尖儿暂时还够不着这个高度，对此我很不甘心，因为同班有位比我个儿矮的同学都能ม跳到“大举”，这只能ม说明我笨，我的腿脚不够灵活，我的腰也许还不够软。因此在这个夏日的中午我的跳皮筋儿不是次独自的娱乐，而是次刻๑苦的训练。我盼望我能偷偷跳过“大举”，到学校之后让那些因为我跳不过“大举ะ”就总是罚我替她们抻皮筋儿的同学吃惊。我把皮筋儿的两头分别拴在两棵杨树上，次次上升着它的高度。我跳得很顺利，最后我把皮筋儿升到เ了“大举”。我铆足了劲儿，向着空中的那根皮筋儿拼命举起了我的右腿，结果动作太猛身体失衡，我摔在了地上。也许因为中午太静，我听见了我摔倒的“咕咚”声。我的半边脸蹭在地上，只膝盖也磕破了。我定是个爱面子的人，因为当我疼得龇牙咧嘴时还不忘环顾下四周，看是否有人撞见了我这份狼狈。我眼就看见了你，眼就认出你就是那晚对我说“嗨，小孩儿”的那个人。你正好骑着自行车路过，你正好看见了我的这个ฐ跟头。这使我非常恼火，既恼你，又恼我自己。我边恼火着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剧ຕ痛，却假装轻松地旁若无人地往家走，进楼门居然还哼哼唧唧地唱起了歌儿，恨不得让你知道，别看我摔了跟头可我点儿都不疼，我愿意这么摔谁想跳到“大举”都得这么摔我太慌张了连树上的皮筋儿都忘了解下来。等到เ下午，我想起我的皮筋儿又跑到那两棵杨树底下时，我的皮筋儿已๐经让人偷走了。那丈多长的皮筋儿啊，是我个皮筋儿个ฐ皮筋儿攒了很长时间才接成那么长的！
15第二章枕头时期15
多少年之ใ后，我已经是大人了。是方แ兢弃我而去的冬天，我写信逼他来福安和我见面。他答应见面，但说他很忙，我们只能在火车站谈谈。他刚下火车就买了下班返回北京的车票。我们坐在嘈杂的烟气腾腾的候车室里——最嘈杂的公共场所有时候的确特别ี容易畅谈私密。我质问他为ฦ什么告诉我他要离婚又迟迟不离，为什么他迟迟不离又不许我结交男ç朋友。我的话很多，他的话很少，我说十句他说句。最后他说，你爱我是个错误，你还是冷静下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吧。他趾高气扬心不在焉，说着站起来就要走。这时我拽住了他的袖子，他的驼灰色巴西小牛皮外衣的袖子。他的这句话是我最怕听见的，我宁愿听见他说“你不要交男朋友我不准许”，那至少说明他还在意我。我拽着他的袖子，垂着头开始流泪，无声的，却汹涌。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我听到เ广播次列车将要出站时，才现方兢已不在眼前，而我的手中，还提着袋福安市的特产：蜂蜜麻花儿。身穿巴西小牛皮外衣的方兢怎么เ会看得上这种地方特产蜂蜜麻花儿呢，可我却真挚地想用这麻花儿来讨好他，即使面对他对我的大不耐烦。我蜷缩在候车室的木条长椅上心乱ກ如麻，我攥着那袋麻花儿不想回家。我肯定是弱智到极点愚蠢到极致：因为就在方兢逃脱了我的纠缠如果这也算作纠缠早已๐登上返京火车时，我恨着他还在想念着他——恨就是想念啊。我坐在这儿不走，是因为方แ兢刚刚在这儿坐过，这儿还残留着他的呼吸和体温。陈在，你又来了，你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出现。不过我早就不再怕你或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就像当年我跳皮筋儿摔跟头那ว样。我们都长大了，你就像我个不远不近的兄长，兄长。我们同住个ฐ大院儿，见面时淡淡地笑，互相答话。我本能地觉出你对我没有恶意你从来也不想嘲笑我。你走过来挨着我坐下，你定也是去北京吧，我知道你在读建筑系的研究生。你说，刚才跟你说话的那ว个人很面熟，是那个ฐ大名人方兢吧？我就在这时痛哭起来，把脸埋在手里，不管不顾的。岁月才使我慢慢明白，那天在候车室我之所以能够不管不顾，正因为ฦ是在你面前。没有谁能使我不管不顾当众痛哭，惟有你。你无意中成为ฦ我切的见证，我的鬼祟，我的跟头，我的刻骨铭心凄惨不堪的失恋，被你尽收眼底。我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样抓住了你，没有准备突如其来地向你诉说了我和方แ兢的切，也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听。我们在候车室坐了整天，饿了你就去买面包和白开水，我们谁也没有去碰那袋蜂蜜麻花儿。天很黑了你和我才块儿回家，你骗我说今天不去北京了明早ຉ再走，当我进了楼门你才告诉我，你得乘๖夜车返校。我这才明白你是为了专门送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เ会把个人的烦恼和哀伤下子倾倒给个我并不了解的你，岁月才使我慢慢明白这是不公平的，却似乎是命该如此。
为什么你总是在最倒霉的时候碰见我？在你最不愿意碰见人的时候碰见我？在那个ฐ有风的晚上，我看见个纤细的小女孩儿搂抱着邮ุ筒叹息着，又捶打着，虽然你并不自觉你在叹息。那ว时我还没有看见你的脸，但在你身上，在你这个小黑影儿身上，我却奇怪地感受到种从来没有过的深深的痛苦。后来你冲我转过了脸，天很黑使我看不清你的表，但我的痛苦却更加深刻了因为你是那么เ痛苦，尽管你的脸上没什么เ表。真正的痛苦是没有表的，真正的痛苦可能ม仅仅就是个小女孩儿在昏暗的路灯下搂抱着只邮筒。我不能不被你的痛苦所打动，这“打动”将伴随我世生。我也曾以为我这誓般的句子不过是个ฐ青年时的冲动，时的同弱小的本能。那时我还算不上大人，虽然我比你大五岁。但是我错了，我对你不灭的爱就是从你十二岁开始的，就是从你站在邮ุ筒前的那个晚上开始的。当我现你我同住院儿时我有多么高兴！很多年里你都不知道，我经常借故从你们六号楼门前走过。那个夏天的中ณ午，你跳皮筋儿摔跟头的那个中午，我其实也是故意骑车“路过”的，我已经骑着车围着六号楼转了很多圈。我不希望看见你摔跟头，我只想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看你的小脸儿。但你就在我们碰面时摔了跟头，你抬起头皱着眉看我时，你的半边脸上满是和着汗泥的尘土。我想说我爱你的小脏脸，我爱你那瘸拐却假装ณ轻松的虚荣心的小把戏，我爱你散落着根小辫子的仓皇的背影，我甚至还记得你当时哼的那ว个歌儿：村村寨哎寨嗨，打起鼓敲起锣，阿佤唱新歌你就那ว么让膝盖流着血，唱着村村寨寨回家去了，连个ฐ问候的机会也不给我。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望着你浑身是土仓皇而去的背影，我只有种遥远的预感：你使我感到富有感到饱满，你将永远是我心里的骨头里的不动产。多年以来我并没有刻意寻求机会对你讲述我的感想，我尤其没有想到你会突然在候车室对我讲起你的故事。我太意外你对我无保留的信任，而这信任又是多么เ残忍，它无地把我从你附近推得更远。我不可能在你丧失爱的时候向你表达我的爱，那样我就太像个乘๖人之危的小人。你始终操纵着你我之间的距离，我们只能这么เ近，又这么เ远。我要把这切封存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希望远离你，我愿意经常不断地看见你，在你需要的时候尽我所能ม帮助你。
16第二章枕头时期16
距邮筒事件星期之ใ后，天，尹小跳在打开信箱取信和报纸时，意外地收到เ了那封她亲自出的信，那封寄往苇河农场的向尹亦寻揭章妩的信。原来她寄信时太急切，忘了贴邮票，这信便以“邮资未付”的理由被邮ุ局退回了。
神魂不定了个星期的尹小跳，随时等待尹亦寻回家家里大乱ກ的尹小跳，经常被敲门声吓得出冷汗的尹小跳，当她拿到这封被退回的信时，她简直想放声大笑。邮局啊我是多么感谢你！邮筒啊我是多么感谢你！她紧ู紧攥住那流浪在外数日的长信，生怕它飞了似的在心里大叫大嚷。乌云散尽阳光灿烂，这封信的“失而复得”使尹小跳终生保持了对邮局和邮筒的好感，它们总像是和她的好运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
她把信藏进衣兜才推门进家，将手中报纸交给章妩后，就急忙到卫生间把自己้锁起来。她坐在马桶上撕信，丝丝缕缕点点滴滴的，直把信撕得像雪花那ว么细碎才遍遍冲着马桶冲了个干净。幸亏章妩并不关心尹小跳的行为ฦ，不然她肯定会认为ฦ卫生间里的那个人在拉肚子。
她从卫生间里身轻松地出来了，她想原谅她的母亲，她甚至觉得，假如唐医生再来，她也能尽量不去反对。
1第三章美人鱼的鱼网从哪里来1
13
唐医生又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他的外甥女唐菲。
尹小跳立刻被唐菲所吸引。这年唐菲十五岁，但在尹小跳眼里她已经育得像个大人。她的黑眉红唇和额前那几绺深栗色的弯弯曲曲的刘海儿照亮了尹小跳的眼。那是个不能化妆的时代，尹小跳不知道唐菲的嘴唇为什么能如此鲜ຒ艳。那是个不能烫的时代，唐菲那ว弯曲的刘海儿又是怎样制作出来的呢？她居然也敢。鲜艳的嘴唇，弯曲的刘ถ海儿使唐菲有点儿像是另个世界的来宾；她那对稍显斜ฒ视的眼睛也使她看上去既凛然又颓废。尹小跳从些大字报里见过颓废这词儿，这是个坏词儿，这坏词儿却使她莫名地心跳。当她还不能完全理解颓废的含义时，她已๐经肯定“颓废”这个ฐ坏词儿用在唐菲身上是那么准。或许这运用也融入了她意识深处朦胧的罪恶向往吧：女特务交际花从前她看过的那些电影，那些人总是衣着华丽ษ，神秘莫测，喝着美酒，被男人围着。那ว就是颓废吧，而颓废的人为什么会如此漂亮？唐菲是颓๙废的，她身上那股子无以名状的颓废令尹小跳激动不已，在唐菲之前还没有个女性能让她激动不已。她觉得她已经有点儿崇拜唐菲了，崇拜这颓废的美女。为此她甚至减弱了几分对唐医生的憎恶。
唐医生拿来两张电影票，医院的，阿尔巴尼亚故事片宁死不屈。章妩说小跳和唐菲去吧，若是等学校的包场，还不知要等到什么เ时候呢。她说得很急切，又有点儿奉迎的意思，这使尹小跳显出不快。虽然她喜欢看电影，更喜欢和唐菲这样的人道去，可她不喜欢章妩的语气。那语气越是奉迎，就越像是在打，她打走了她们，好和唐医生在起。所以尹小跳故意表示不去，她说我还要写作业呢。她就是愿意给章妩来那ว么点儿小小的为难。这时唐菲向她的舅舅伸出了手，不是只手，是只手上的两根手指头：食指和中指。她向她的舅舅勾动着食指和中ณ指，说票呢票呢，给我。她口的北京话，尹小跳对此并不意外，她认为长相如唐菲这样的人必定是口北京话的，假如不是，反倒奇怪。她那勾动手指的姿态不能说十分正派，她那ว同大人说话的口气也很冷漠，尹小跳从来也没有在生活中ณ见过这样的姿态和口气，她怕是看呆了，呆得分不清是和非了，所以当唐菲几乎是从她舅舅手里夺过两ä张电影票，又冲尹小跳把头歪时，尹小跳就像是接到了不可违抗的命令，站起来就和唐菲块儿走了。
是大光明电影院的电影，离尹小跳家三站地。她们没乘๖公共汽车，就步行着。为了抄近道，她们前后在些胡同里穿行。唐菲走得很快，她假装ณ看不见尹小跳浑身上下那追随她的愿望，她不和尹小跳说话，似乎也不屑于和尹小跳并排。她穿件泡泡纱衬衫，白底儿上印着黄豆大的小草莓；条蓝色卡其制服裤，从后面看去，那裤子妥当地包着她那紧凑的扭来扭去的屁股。她的脚上是双猪皮细做的黑色丁字皮鞋——它不属于成年女人，但般中ณ学生又很难得到它。它并不完全代表着阔气，它标志着格调和高出福安市般家庭背景的那么种气质。福安市的制鞋厂不制造这样的皮鞋，这皮鞋望便知来自大城市，尽管它不过是细做的猪皮。她扭着屁股，微微扬着下巴๒，挺着她那已经挺得起来的胸，直走在尹小跳前头。她把泡泡纱衬衫的袖子卷到胳ฑ膊肘以上，小臂上那层柔软细嫩的黄毛被太阳照耀着，闪烁着炫目的金光。她是那么惹眼，总有些行人看她：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两个ฐ工人模样的青年迎面骑车过来，骑过去之后又调转回头，从后边追上她，故意左ุ右地把她夹在当中，然后飞驰而过。他们在车座上阵七扭八歪，用他们的衣袖蹭着她裸露的胳膊。她不骂他们“讨厌”，也不骂他们“缺德”，只把自己走得更加旁้若无人，意气风。她根本就不答理他们，他们根本就不配被她唾骂，不是吗？
她们终于走进了条狭窄僻静的胡同，出了这条胡同，就是大光明影院。唐菲看看四处无人，突然站住不走了，像是在等尹小跳跟上来。尹小跳激动地跟了上来，她感觉这是唐菲瞧得起她的种表示，她终将与她并肩而行。她小步跑着跟上来，却被唐菲逼到墙根儿，被她逼得贴墙站住，逼得与她脸对着脸。尹小跳以为唐菲将要对她宣讲什么秘密，这是结伴而行的两ä个女孩子之间有时候会生的事。但她又觉得不像。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脸上已๐经挨了唐菲狠狠的个耳光。这响彻胡同的耳光爽利而又嘹亮，打得尹小跳眼前片漆黑，接着又有万颗小金星围着她的脑袋跳舞。她不疼，对那个耳光她始终没有疼的记忆，也许是唐菲的句话挡住了她脸上可能生的疼痛，使那疼痛转移了位置。唐菲给了尹小跳个耳光，然后把脸紧紧凑到尹小跳脸前，用她那张那ว么好看的嘴，说出了句那么เ可怕的话，她说：“你妈是个坏女人！”
2第三章美人鱼的鱼网从哪里来2
尹小跳睁开了眼，胡同还是刚才那条胡同，唐菲满脸热汗地在她跟前站着，掐着腰，就像是迎接尹小跳的反攻。“你妈是个ฐ坏女人”，尹小跳不能不相信她真地听见了这句话，这野蛮刺耳如重磅炸弹样的话就是唐菲说的。她辈子也不想再重复这句话，可她的心却逼迫她遍又遍地重复它。她的心跳很快，每根头似乎ๆ都竖了起来，热血涌上脸庞，那ว被唐菲打肿的脸庞。她感到เ气愤，又感到เ种无以说的抬不起头。她在瞬间竟有点儿承认唐菲的话，她的直觉告诉她，唐菲所说的“坏”就是指和唐医生，就像她在给尹亦寻那封揭信中所写的那样。她相信最了解章妩和唐医生的莫过于她和唐菲了，可她又本能地打算维护章妩，她不能容许个陌生人随便污蔑她的母亲。她想回击唐菲，又不知怎样开口说些什么，因了心虚她又组织不好词汇。眼泪不期而至，她哭着扭头就往回走，她在这时想到เ了家的好处，她要回家。唐菲在她后边说：“你敢走！”她就又站住，似被唐菲的声音所震慑。她实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听唐菲的吩咐。
唐菲把攥住尹小跳的胳膊，强迫尹小跳随她块儿继续往大光明电影院走。她的手劲儿很大，尹小跳怎么也想像不到她和唐菲身体的亲密是用这样种方แ式。她被她押解着进了电å影院，被她按在椅子上。当电å影开演全场片黑暗时，尹小跳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些。黑暗使她放松，使她得以长长地出口气。她这口气虽是长长的，却不顺当，哆哆嗦嗦，时断时续的，就像是自己憋着自己。她觉得她的心很疼，她在黑暗中偷偷伸手摸那半边脸，脸是麻的。
她开始麻着脸看电影，耳边却总是响着唐菲那句话。直到银幕上出现了个ฐ好看的女游击队员时，她的注意力才集中ณ起来。这是部二战期间阿尔巴尼亚人民和纳粹做斗争的故事片，尹小跳执拗地把自己想像成女主ว人公，那ว个女游击队员米拉，好看而又坚强。过了会儿银幕上又出现了米拉的领导，个唇边长着大黑痦子的女游击队长。队长被纳粹抓住后经历了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