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妈说:“得了吧,奶奶,你甭给自己找不痛快。你那些衣裳,艾维都给你扔了。”
云凤看着柳妈那苍蝇可以劈叉的髻,苦笑挣扎摇头。
柳妈仔细端详这个主子,虽说她比少爷都要大上个ฐ一岁,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显得比另两位奶奶还要孩子气,总是默默无语的任着人欺负,像个木头一样无声无息。和传说中ณ那个恶妇一点也不相同。
她赖在床上不起来,阿诚好性子的来哄:“贤妻,日已过午,切莫恋床。”
云凤一笑。
“您忙呢?”兰璇的丫ฑ头锦墨走了进来。
最热闹的地方还是茶馆。
所谓恶妇,乃ี不贞不孝,不仁不义,无廉无耻之妇人,这种女人,生在谁家谁倒霉,嫁给谁家谁冤屈,当其冲的呢,便是当朝某位周大人的嫡女,周大小姐是也……”
峙逸对着她只是笑,还有几分恭敬,穿过厅堂,就看到内室里坐的那个ฐ青年,看上去二十五六年纪,容长脸,吊梢眼,貌不惊人,却贵气逼人,正是六皇子启玥。他平素在众皇子里,不论容貌或是才学都不算拔尖,音律更是不懂,却以勤奋苦干深得皇上器重。
如此日这般琴声曼妙的场景,除非极亲近的人,是见不到的。
峙逸笑:“今天好兴致。”他们年纪差ๆ不多,十几岁就相识,虽是主从,面子上却如朋友一般。
六皇子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脸上挂着微笑。
单手覆在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峙逸知道启玥有一个习惯,越是不高兴的时候就越表现的云淡风轻,越是开心的时候却越的难以捉摸。
峙逸明明知道他的情绪,可是面上却常常装ณ作不知。
为人君者最恨别人猜他的心思,启玥还没有坐上那ว个位子,疑心却比在位者还要重。
启玥喝了一口茶,皱起眉头:“你最近怎么回事?”
艾峙逸也接过牡丹递来的茶,笑得清澈:“怎么เ了?”
启玥抛了一个黄皮折子下来:“你自己看吧。”
峙逸看完,背心已经湿透。
这封密报折子里写了他如何的陷害周文晰,如何搜集太子罪证,并将周文晰绕进去。条理清晰,论证充分。上面还说附有他构陷太子的密信。落款是李子喻,周文晰的门生之ใ一。
“那信呢?”峙逸抬头便问。
启玥从袖子里甩出几封信。
“若不是昨日当值的是范昀直,这折子就到เ不了我手上了,若是我父皇看到เ这个ฐ,你还能安安心心的坐在这里吗?”
峙逸后怕,心里一阵凉。
启玥皱眉:“我本以为你是个极沉稳的人,没想到เ竟也能出这样的纰漏。你家里的内贼,是要防一防了。”言毕,又意味深长的道:“阮家当年的事情,可没有那么เ简单。估摸着,和家贼也脱不了干系。”阮家当年灭门的事,在朝中ณ很惹了些风波。阮家父子都是一等一的清流,很有些影响,一夕之ใ间,毁于一旦ຆ,不是不可惜的。
峙逸对牡丹ล做了个手势。牡丹捧来炭盆,峙逸把几封信连带着折子一起扔了进去。
启玥看他紧张的样子,似乎ๆ又有些快活:“你啊,还是太年轻,缺历练。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周文晰这个滑头不要去碰,再缓缓,再缓缓,你的仇,我自然会给你报,你倒是好,如今这事儿办的,没吃到鸡,还惹得一身骚。”
峙逸有些激愤:“还要等?等多久?我都等了三年了。”手都握成了拳。
启玥一笑:“你放心,不用我们动手,有些人说不定正自掘坟墓呢。”
牡丹也做了几个手势,表示安慰的意思。峙逸勉强露出一个笑模样。
牡丹ล拍手笑了。启玥看着牡丹,不自觉露出宠溺的笑容。
峙逸离了丹ล阳楼回了家,就去了那ว副沉不住气的面孔,一直不说话,艾维只当自家主子最近心情不好,没有当回事,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顶ะ着笑脸,才待要问话,就受了峙逸的窝心一脚๐。
踹得艾维摊在地上起不来,嘴里一阵腥甜。
“说,你放谁进了我书房?”
“没谁啊。”艾维一时真想不起来。
看到峙逸一脸寒意,内心有些忐忑。目光闪烁,半天才想起来:“前儿,东边那屋的奶奶的来书房找过您,当时您去了胡编修家里,奴才只当、只当她是开窍了,让她在园子里坐着等了会子,然后……然后她就走了。可是却也没多长时间啊,她能ม干啥?”
艾峙逸声音清冷:“我念你跟我十几年,这是第一回办砸事,若是你往后再犯,你就别想活着出这个门,我们艾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差ๆ点就葬送在那恶妇身上了。”
艾维没想到เ事态这么严å重,面色也青白起来。
云凤正在屋里绣着花样,柳妈也在一旁้一边绣鞋垫一边唠叨:“还是你画的花样子好看,唉……可惜你成天把心思花在这些费眼睛的事情上面干什么เ?也不动点心思在正途上,我听说爷回来了,在书房,你赶紧端碗粥啊汤的去看看啊……我好不容易以为你熬出头了,也可以跟着享一享福了,你倒好,爷都一个月没来了,到嘴的鸭子飞了……”
云凤转了头,只当没听见。手上的那ว朵花却怎么เ都绣不好。
正说着,十几个ฐ家丁婆子就冲了进来。
一个婆子一脚踹翻了她的绣墩,绣线顶针ฤ飞得满地都是。
素琴冷冷的注视着她:“大奶奶,你好有闲情啊。”
云凤没有半分惊诧,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淡然看了素า琴一眼,也看到了素า琴身后的峙逸。
他穿着一件青衫,默默的站在那ว里。一双眼却冷冷注视着她。
云凤记得嫁进来第一晚,峙逸挑起她盖头的时候,就是用这种眼神注视着她,冰冷的恶毒的,像是毒蛇的信子舔过她的身体。云凤当时想:这人到底有多恨我呢?
要多恨有多恨吧。
柳妈急得大跳:“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奶奶一向老实巴交,你们这是……”她看到เ峙逸冷冷扫来的一眼。吓得不再开口。心想着,这男人真是善变啊,前些日子还巴巴๒的把嘴巴๒送给人家打,如今怕是后悔了,要来千百倍的讨还。
唉,这大奶奶真是倒霉。不然怎么能年轻轻的做了寡妇呢。
峙逸低声道:“你做的好事,你自己้总要解释一下吧?”声音没有温度,一屋子女人都知道,这样的艾峙逸,是真的生气了。
云凤半分没有怕的意思,话也说得很轻快,一点也没平日里木头的样子:“是我做的,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最好是,把我休了。”
说道最后,脸上似乎ๆ漾过一丝笑,若不是她一对梨涡轻轻勾动,连艾峙逸都觉不到。
艾峙逸莫名其妙的气得不行,哼笑一声,随即看了一眼身侧的素琴。
素琴收到เ指令:“掌嘴!”
一个粗壮的婆子挽起袖子,上前就抡云凤巴๒掌。
房中ณ啪啪声不休。
峙逸只是低头玩弄手中扳指。
可是不论他如何低头,都能用余光瞟到เ那婆子肉粑粑的手掌在云凤脸上哗哗飞着,到เ底觉得有些刺眼。喝一声:“够了。”
云凤已经满嘴是血,歪倒在柳妈肩上,嘴角的血一直淌到淡绿衣衫上。
峙逸看这衣衫,更刺眼了,记得那ว日他差ๆ艾维给她置办衣衫,特地嘱咐要买浅绿纱罗料é子,他觉得她那样的气质,就适合这颜色,像是春日里浅浅的一抹生机,看似清淡不起眼,还蒙着雨雾,却让人欣喜难忘。
素琴难掩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峙逸思绪:“爷,该怎么เ处置她?”其实她也不知道大屋里这位犯了什么เ事,但是看峙逸难得这么生气却也不说理由,想着这寡妇荒了这么เ多年,都没个ฐ男人,八成是按捺不住偷了汉子。
可是看这样情形,却又不大像。
柳妈看羸弱的云凤已然晕过去,哭起来:“爷啊,她都这样了,能说得出啥啊。我们奶奶最老实了,是不是被人陷害啊。”
“老实?”艾峙逸冷笑:“不叫的狗才咬人呢。”又对着素า琴道:“随你怎么处置,别让我看见她。”一掀袍子,走了。
素า琴犯了难。
按理说,云凤是太太,自己不过是个ฐ姨太太。
艾峙逸没把她的错处说出来,也没说要休了她。
她身份还在那儿,她敢怎么处置啊这。
姑娘梳着一条辫子,坐在院子里看书。蔷薇花架上爬满粉色蔷薇。衬得她身上那件淡绿衫子绿意更浓。
艾峙逸拂开面前的垂柳走过去,却是云英,他有些失望:“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一笑,露出梨涡,却是云凤。
峙逸动情,伏在她脸边问:“你笑什么?”
云凤拿手绢掩嘴笑:“我笑你要死了。”
峙逸顺着她那双大眼睛看到เ自己胸口,一柄匕正深深插在心脏ู。
峙逸“啊”的一声,翻身坐起来。
一侧的兰璇咕哝一声,也坐起来:“怎么เ了,好端端的被梦魇着了?”拿绢子擦着他脸上的汗水。
峙逸没做声,起身去拿桌上的茶水。
兰璇咯咯笑:“你最近老梦,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啊?”
峙逸笑:“胡说八道些什么?”
兰璇:“我就纳了闷儿了,东屋那ว个,以前都相安无事的好好的,你怎么เ这回这么狠,把人家脸扇成猪头,虽说她爹不是人,但也不干她事啊,你让素琴处置她。素琴倒是为ฦ了难了,先去问母亲,母亲让她看着办,又来问我,我倒是说啊,她也怪可怜的,年轻轻的吃了这么เ多的苦,也别ี太难为她。素琴想来想去就遣她去东院做些杂活了。”
峙逸默默喝着冷茶,不言语。
兰璇娇็媚的打了个ฐ呵欠:“你在想什么?”
峙逸回头笑:“想你怎么这么贤惠。”
兰璇只当是夸她,媚眼如丝的叹气:“还不是嫁了你这么เ个狠心贼,怕只怕,有一天我下场还不如她呢。”
峙逸:“你倒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去掐兰璇的脸,却不如往常那ว样来闹她。
兰璇现峙逸有些变了,总是莫名其妙的一阵呆,哪怕笑得极开心的时候,也会顿一下。而且,他已๐经很久没有碰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