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剑声道：“鞑子皇帝固然该杀，但这么一来，岂不是帮了吴三桂这奸贼一个大忙？”
陈近南便即诵读：“原镇守山海ร关总兵、今奉旨总统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吴，檄天下文武官吏军民人等知悉：本镇深叨大明世爵，统镇山海关……”
韦小宝听完诏书，下令立即启程，要尽快赶回北京，讨差出征，以免给人赶在头里，先把吴三桂抓到了，抢去了平西亲王的封爵。这一日来到香河，离京已近，韦小宝吩咐张勇率领ๆ大队，就地等候，严密看守钦๔犯毛东珠，自己带同双儿和天地会群雄，押了吴之荣，折向西南，去庄家大屋，要亲自交给庄家三少奶，以报答她相赠双儿这么个好丫ฑ头的厚意。傍晚时分，来到เ一处镇上，离庄家大屋尚有二十余里，一行人到เ一家饭店打尖。这时各人已๐换了便服，将吴之荣点了哑穴和身上几个穴道，却不绑缚，以免骇人耳目。众人围坐在两ä张板桌之ใ旁。无人愿和吴之ใ荣同桌，双儿怕他逃走，独自和他坐了一桌，严加监视。
那病汉撕开封套，取出公文来看。那守备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大叫：“这是呈给皇上的奏章，你……你胆敢撕毁公文，这……这……这不是造反了吗？”那病汉看了公文，说道：“湖南巡抚请鞑子皇帝加派援兵去打平西王，哼，就算派一百万兵去，还不是……咳咳……还不是给平西王扫荡得干干净净。”一面说话，一面将公文团成一团，捏入掌心，几句话说完，摊开手掌一扬，无数纸片便如蝴蝶般随风飞舞，四散飘扬。
“我国金瓯本无缺，乱ກ之初生自夷孽。征兵以建州，加饷以建州。土司一反西蜀忧，妖民一唱山东愁，以至神州ะ半流贼，谁其嚆矢由夷酋。四入郊圻躏齐鲁，破邑屠城不可数。刳腹绝肠，折颈折颐，以泽量尸。幸而得囚，去乃为夷，夷口呀呀，凿齿锯牙。建蚩旗，乘莽车。视千城之流血，拥艳女兮如花。呜呼，夷德之残如此，而谓天欲与之ใ国家……”韦小宝摇手道：“不用念了，咦咦呀呀，不知说些甚么东西。”吴之ใ荣道：“回大人：这首诗，说咱们满洲人是蛮夷，说明朝为ฦ了跟建州的满洲人打仗，这才征兵加饷，弄得天下大乱ກ。又说咱们满洲人屠城杀人，剖肚子，斩ล肠子，强抢美女。”韦小宝道：“原来如此。强抢美女，那好得很啊。清兵打破扬州，不是杀了很多百姓吗？若不是为ฦ了这件事，皇上怎会豁免扬州三年钱粮？嗯，这个顾炎武，做的诗倒也老实。”吴之荣大吃一惊，暗想：“你小小年纪，太也不知轻重。这些话幸好是你说的，倘若出于旁人之口，我奏告了上去，你头上这顶纱帽还戴得牢么？”但他知韦小宝深得皇帝宠幸，怎有胆子去跟钦๔差大人作对？连说了几个“是”字，陪笑道：“大人果然高见，卑职茅塞顿开。这一首《井中心史歌》，还得请大人指点。这首诗头上有一篇长序，真是狂悖之至。”捧起册子，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
韦小宝听得呵欠连连，只是要知道顾炎武的书中写些甚么，耐着性子听了下去，终于听他读完了一段长序，问道：“完了吗？”吴之荣道：“下面是诗了。”韦小宝道：“若是没甚么เ要紧的，就不用读了。”吴之荣道：“要紧得很，要紧得很。”读道：“有宋遗臣郑思肖，痛哭胡元移九庙，独力难将汉鼎扶，孤忠欲向湘累็吊。著书一卷称《心史》，万古此心心此理。千寻幽井置铁函，百拜丹心今未死，胡虏从来无百年，得逢圣祖再开天……大人，这句‘胡虏从来无百年’，真是大大该死。他咒诅我大清享国不会过一百年，说汉人会出一个ฐ甚么圣祖，再来开天。甚么开天？那就是推翻我大清了！”韦小宝道：“我听皇上说过，大清只要善待百姓，那就坐稳了江山，否则空口说甚么เ千年万年，也是枉然。有一个ฐ外国人叫作汤若望，他做钦天监监正，你知道么？”吴之荣道：“是，卑职听见过。”韦小宝道：“这人做了一部历书，推算了二百年。有人告他一状，说大清天下万万年，为甚么只算二百年。当时鳌拜当国，胡涂得紧，居然要杀他的头。幸亏皇上圣明，将鳌拜痛骂了一顿ู，又将告状的人砍了脑袋，满门抄斩。皇上最不喜欢人家冤枉好人，拿甚么大清一百年天下、二百年天下的鬼话来害人。皇上说，真正的好官，一定爱惜百姓，好好给朝廷当差办事。至于诬告旁้人，老是在诗啊文章啊里面挑岔子，这叫做鸡蛋里寻骨头，那就是大花脸奸臣，吩咐我见到เ这种家伙，立刻绑起来砍他妈的。”韦小宝一意回护顾炎武，生怕吴之荣在自己้这里告不通，又去向别的官儿出首，闹出事来，越说越是声色俱厉，要吓得吴之ใ荣从此不敢再提此事。他可不知吴之荣所以做到知府，全是为了举ะ告浙江湖州庄廷？”所修的《明史》中使用明朝正朔，又有对清朝不敬的词句。挑起文字狱以干求功名富贵，原是此人的拿手好戏。这次吴之荣找到顾炎武、查伊璜等人诗文中的把柄，喜不自胜，以为天赐福禄，又可连升三级，那ว知钦差大人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他零时之间，全身冷汗直淋，心想：“我那桩《明史》案子，是警拜大人亲手经办的。鳌拜大人给皇上革职重处，看来皇上的性子确是和鳌拜大人完全不同，这一次可真糟糕之极了。”康熙ກ如何擒拿鳌拜，说来不大光彩，众大臣揣摩上意，官场中极少有人谈及，吴之荣官卑职小，又在外地州ะ县居官，不知他生平唯一的知音鳌拜大人，便是死于眼前这位韦大人之手，否则的话，更加要魂飞魄散了。韦小宝见他面如土色，簌簌发抖，心中ณ暗喜，问道：“读完了吗？”吴之荣道：“这首诗，还……还……还有一半。”韦小宝道：“下面怎么说？”吴之ใ荣战战兢兢的读道：“黄河已清人不待，沉沉水府留光彩。忽见奇书出世间，又惊胡骑满江山。天知世道将反复，故出此书示臣鹄。三十余年再见之，同心同调复同时。陆公已向厓门死，信国捐躯赴燕市。昔日吟诗吊古人，幽篁落木愁山鬼。呜呼，蒲黄之辈何其多！所南见此当如何？”
桑结大喝：“胡说！我们黄教喇嘛严å守清规戒律，决不贪花好色。”韦小宝忙道：“那ว是罕帖摩说的，可不关我事。大喇嘛，罕帖摩为了讨好皇帝，叫他放心，不用担心你会抢陈圆圆，只怕是有的。”桑结哼了一声，道：“下次见到罕帖摩，须得好好问他一问，到底是他说谎，还是你说谎，如此败坏我的清誉。”
葛尔丹等三人都将信将疑ທ，觉他说得未免太玄，但于陈圆圆的美艳，却已๐决无怀疑。
韦小宝一听得是洪夫人的声音，不由得魂飞天外，知道大事不妙，用力挣扎，却被方怡抱住了动弹不得，跟着腰间一痛，己给人点住了穴道。
韦小宝道：“教主ว与夫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属下这次办事不妥，没甚么功劳。”
韦小宝笑道：“正是。”突然提高声音叫道：“啊罗呜！古噜呼！”提起右手，不住乱甩。康熙笑问：“干甚么？”韦小宝道：“罗刹国断ษ了五根手指，自然痛得大叫罗刹话。”
他在康熙ກ跟前，硬着头皮应承了这件事，可是想到神龙教洪教主ว武功卓绝，教中ณ高手如云，自己带一批只会抡刀射箭的兵马去攻打神龙岛，韦小宝多半是“寿与虫齐”。出得宫来，闷闷不乐่，忽然转念：“神龙岛老子是决计不去的，小玄子待我再好，也犯不着为他去枉送性命。我这官儿做到尽头啦，不如到了关外之后，乘机到黑龙江北的鹿鼎山去，掘了宝藏，发他一笔大财，再悄悄到เ云南去，把阿珂娶到了手，从此躲将起来，每逃谀钱听戏，岂不逍遥快乐？”言念及此，烦恼稍减，心想：“临阵脱逃，虽然说来脸上无光，有负小玄子重托，可是性命交关之事，岂是开得玩笑的？掘了宝藏之后，不再挖断ษ满洲人的龙脉，也就很对得住小玄子了。”次日上朝，康熙颁下旨意，升了韦小宝的官，又派他去长白山祭天。散朝之ใ后，王公大臣纷纷道贺。索ิ额图与他交情与众不同，特到子爵府叙话，见他有些意兴阑珊，说道：“兄弟，去长白山祭天，当然不是怎么เ的肥缺，比之到云南去敲平西王府的竹杠，那是天差地远了，也难怪你没甚么兴致。”韦小宝道：“不瞒大哥说，兄弟是南方人，一向就最怕冷，一想到关外冰天雪地，这会儿已๐经冷得发抖，今儿晚非烧旺了火炉，好好来烤一下不可。”
韦小宝道：“师父，罗刹้国人红毛绿眼睛，倒也不怕，最多不向他们脸上多瞧就是了。他们的火器可真厉害，一枪轰来，任你英雄好汉，也抵挡不住。”陈近南道：“我也正为ฦ此担心，吴三桂和鞑子拚个两败俱伤，正是天赐恢复我汉家山河的良机，可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赶走了鞑子，来个比鞑子还要凶恶的罗刹国，又来占我锦绣江山，那便如何是好？”吴六奇道：“罗刹国的火器，当真没法子对付吗？”陈近南道：“有一个ฐ人，两ä位可以见见。”走到舱口，叫道：“兴珠，你过来。”那ว边小船中ณ有人应道：“是。”跳上船来，走入舱中，向陈近南微微躬身，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材瘦小，满脸英悍之ใ色。陈近南道：“见过了吴大哥、马大哥。这是我的徒弟，姓韦。”那人抱拳行礼ึ，吴六奇等都起身还礼。陈近南道：“这位林兴珠林兄弟，一直在台湾跟着我办事，很是得力。当年国姓爷打败红毛鬼，攻克台湾，林兄弟也是有功之ใ人。”韦小宝笑道：“林大哥跟红毛鬼交过手，那好极了。罗刹鬼有枪炮火器，红毛鬼也有枪炮火器，林大哥定有法子。”吴六奇和马超兴同时鼓掌，齐道：“韦兄弟的脑แ筋真灵。”吴六奇本来对韦小宝并不如何重视，料想他不过是总舵主的弟子，才做到เ青木堂香主ว那样高的职司，青木堂近年来虽建功不少，也不见得是因这小家伙之ใ故，见他迷恋阿珂，更有几分鄙夷，这时却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小娃儿见事好快，倒也有些本事。”陈近南微笑道：“当年国姓爷攻打台湾，红毛鬼炮火厉害，果然极难抵敌。我们当时便构筑土堤，把几千名红毛兵围在城里，断了城中ณ水源，叫他们没水喝。红毛兵熬不住了，冲出来攻击，我们白天不战，只晚上跟他们近斗。兴珠，当时怎生打法，跟大家说说。”
韦小宝道：“后来终于是军师想出了妙计？”林兴珠叫道：“是啊。那天晚上，军师把我了去，问我：‘林兄弟，你是武夷山地堂门的弟子，是不是？’我说是的。军师道：“日里红毛鬼一放枪，你立即滚倒在地，身法很敏捷啊。’我十分惭愧，说道：‘回军师的话：小将不敢贪生怕死，明日上阵，决计不敢再滚倒躲避，折了我大明官兵的威风。否则的话，你杀我头好了。”韦小宝道：“林大哥，我猜军师不是怪你贪生怕死，是赞你滚地躲避的法子很好，要你传授给众兄弟。”陈近南向他瞧了一眼，脸露微笑，颇有赞许之ใ意。林兴珠一拍大腿，大声道：“是啊，你是军师的徒弟，果然是明师出高徒……”韦小宝笑道：“你是我师父的部下，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众人都笑了起来。林兴珠道：“那天晚上军师当真是这般吩咐。他说‘你不可会错了意。我见你的燕青十八翻、松鼠草上飞的身法挺合用，可以滚到敌人身前，用单刀斫ว他们的腿。有一套地堂刀法，你练得怎样？’我听军师不是责骂我胆小怕死，这才放心，说道：‘回军师的话：地堂刀法小将是练过的，当年师父说道，倘若上阵打仗，可以滚过去斫敌人的马脚，不过红毛鬼不骑马，只怕无用。’军师道：‘红毛鬼虽没骑马，咱们斫他人脚๐，有何不可？’我一听之ใ下，恍然大悟，连说：‘是，是，小将脑筋不灵，想不到เ这一点。’”
韦小宝听得吴三桂派了三万多人拦截，心中早就寒了，待听得古香主已๐布置妥贴，马香主派人接应，登时精神大振，说道：“好，咱们就去潞城。吴三桂这老小子，他妈的，总有一天要他的好看。”当即下令改向东南。命邝天雄等四人坐在大车中休憩。
席上群雄说起沐王府从此对天地会甘拜下风，都是兴高采烈。
吴立身摇头道：“那时我和徐老爷子穴道刚解开，手脚๐还不大灵便，黑暗之ใ中胡里胡涂的乱ກ斗一场，大伙儿都失散了。到第二天早上才聚在一起，可是兄弟你、小郡ຉ主、方姑娘三个，却说什么也找不到，我们又去那间鬼屋找寻。屋里只有一个老太婆，也不知是真聋不是假聋，缠了半天，问不出半点所以然来。徐老爷子和我都不死心，明探暗访直搞了大半个月，唉，半点头绪也没有。好兄弟，今天见到เ你，真是开心。小郡ຉ主和方แ姑娘去了哪里？你可有点讯息吗？我们小公爷记挂着妹子，老是不开心。”韦小宝含糊以应：“我也挺记挂着她两个ฐ。方姑娘聪明伶俐，小郡主ว却是个老实头，早ຉ些跟他哥哥见面就好啦。”心想：“原来你们没给神龙教捉去，没给逼服了毒药来做奸细，那好得很。”他知吴立身生性直爽，不会说谎，倘若这番๘话是刘一舟说的，就未必可信。吴立身道：“兄弟，你好好保重，做哥哥的去了。”说着站起，颇为ฦ依依不舍，拉着他手，又道：“兄弟，天下好姑娘有的是，你那夫人倘若对你不住，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韦小宝长叹一声，黯然无语。这声叹息倒是货真价实。吴立身推开窗子，跳了出去。
那乡姑从怀里取出一只一百两的大银元宝，说道：“他给我这个，叫我听他的话。他说他是从台湾来的，他爹爹是什么เ王爷，家里有金山银山，还有……还有……”阿珂“啊”的一声尖叫，心想这乡下姑娘无知无识，怎会捏造，自然是郑克爽真的说过了，不由á得心下一阵气苦。郑府众伴当也都信以为ฦ真，均想凭这乡下姑娘，身边不会有这大元宝，纷纷喝道：“让开，让开！你拿了元宝还吵些什么？别拦了大爷们的道路。”敖彪叫道：“不成，我妹子给你强奸了，叫她以后如何嫁人，你非娶好不可。你快快跟我回去，和她拜堂成亲，带她回台湾，拜见你爹娘。我妹子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是低三下四的贱人，难道是要了你银子卖身吗？他说这一百两银子是干什么的？”最后这句话是对着对着那乡姑而问。那乡姑道：“他说……他说这是什么เ聘礼ึ，又说要叫人做媒，娶我做老婆，带我回王府做什么一品夫人。”敖彪道：“这就是了。妹夫啊，你不跟我妹子成亲，想这样一走了之ใ，可没那ว么容易，快跟你大舅子回去。”郑克爽怒极，心想这次来到เ不原，尽遇到不顺遂之事，连这些乡下人也莫名其妙的找上我来，提起马鞭，拍的一声，便向敖彪头上击落。敖彪大叫：“啊哟！”双手抱头，倒撞下马，蜷缩成一团，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众乡人大叫：“打死人啦，打死人啦！”那乡姑跳下马来，抱住敖彪身子，放声大哭，哭声既粗且哑，直似杀猪。
九难低声道：“他是冯氏兄弟的父亲。”想想在华山之巅，曾和他有一面之ใ缘，媾她以“阿九”之名和江湖豪侠相会，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其时冯难敌方แ当盛年，今日却已垂垂老矣。他师祖穆人清，师父铜笔算盘黄真想来均已๐不在人世。至于他师叔袁承志呢？这人她当年对之ใ刻骨相思，可是二十几年来，从没得过他一点讯息。她这些年来心如古井不波，今晚乍见故人，不由得千思万绪，蓦ย地里都涌上心来。韦小宝见她眼眶中泪水莹然，心想：“师父见了这个ฐ冯老头，为什么忽然想哭，难道这老头是她的旧情人么เ？我不妨从中撮合，让她和老情人破什么重圆。不过师父年纪这样轻，不会爱上这老头儿罢。”
当下群雄纷纷献计。有的说大伙儿一起去到云南，攻入平西王府，杀和吴三桂全家鸡犬不留；有的说吴贼手下兵马众多，明攻难期必成，不如暗杀；有的说假如一刀杀了，未免太过便宜了他，不如剜了他眼睛，断ษ他双手，令他痛苦难当；有的说还是用些厉害毒药，毒得他全身腐烂。有个ฐ中年黑衣女子说道：最好将吴三桂全家老幼都杀了，只剩下他一人，让他深受寂寞凄凉之ใ苦。另一个中年男子道：他投降清朝，是为ฦ了爱妾陈圆圆为ฦ节闯所夺，不如去将陈圆圆掳了来，让他心痛欲死。又有人道：吴贼虽然好色，但最爱的毕竟是权位富贵，最好是让他功名富贵，妻子儿女都一无所有，沦落世上，却偏偏不死。数百名豪杰大声喝采，齐说：“如此惩罚，才算罚得到了家。”一条汉子说道：“满清鞑子对他十分宠幸，这贼子官封平西王，权势薰天，杀他妻子儿女已然不易，要除去他的功名富贵，更是难如登天。”有个ฐ云南人站起身来，述说吴三桂如何在云南欺压百姓，杀人如麻的种种惨事，只扣得群雄更是义แ愤填膺，热血如沸。好几人都道，让吴三桂在云南多掌一天权，便多害死几个ฐ无辜百姓。但如何锄奸除害，却是谁也没真正的好主意。
那喇嘛道：“小僧名叫呼巴音，是西藏的喇嘛，奉了大师兄桑结之ใ命，想要生……生擒这位师太。”韦小宝心想桑结之名，在五台山上倒也说过，问道：“这位师太好端端地，又没得罪了你那个ฐ臭师兄，你为什么เ这等在胆妄为？”呼巴๒音道：“大师兄说，我们活佛有八部ຖ宝经，给这位师太偷……不，不，不是偷，是借了去，要请师太赐还。”韦小宝道：“什么宝经？”呼巴๒音道：“是差奄古吐乌经。”韦小宝道：“胡说八道，什么叽哩咕噜乌经？”呼巴๒音道：“是，是。这是我们西藏话，汉语就是《四十二章经》？”呼巴音道：“这个ฐ我就不知道了。”
韦小宝反来复去的又盘问良久，再也问不出什么เ，于是钻进大车，放下了车帷，低声将呼巴音的话说了，又道：“师太，还有七个ฐ喇嘛，如果一齐赶到，那可不容易对付。若在平日，师太自也不放在心上，此刻你身子不大舒服……”白衣尼摇头道：“就算我安然无恙，以一敌六，也是难以取胜，何况再加上一个武功远远高出侪辈的大师兄。听说那ว桑结是西藏密宗的第一高手，大手印神功已练到เ登峰造极的境界ศ。”韦小宝道：“我倒有个ฐ计较，只是……只是太堕了师太的威风。”白衣尼叹道：“出农会有什么เ威风可言？你有什么เ计策？”韦小宝道：“我们去偏僻的所在，找家农家躲了起来。请师太换上乡下女子的装ณ束，睡在床上养伤。阿珂和我换上乡下姑娘和小子的衣衫，算是师太……师太的儿子女儿。”白衣尼摇了摇头。阿珂道：“你这人坏，想出来的计策也就坏。师父是当世高人，这么躲了起来，岂不是怕了人家？”白衣尼道：“计策可以行得。你两ä个算是我的侄儿侄女。”韦小宝喜道：“是，是。”心道：“最好算是你的侄儿跟侄儿媳妇。”阿珂白了他一眼，听得师父接纳他的计策，颇不乐่意。韦小宝道；“留下这喇嘛的活口，只怕他泄露了风声，咱们将他活埋了就是，不露丝毫痕迹。”白衣尼道：“先前与人动手，是不得已，难以容情。这喇嘛已๐无抗拒之力，再要杀他，未免太过狠毒。只是……只是放了他却也不行，咱们暂且带着，再作打算。”韦小宝应了，叫过车夫，将呼巴๒音抬入车中，命车夫赶了大车又走。一路上却不见有什么农家，生怕桑结赶上，只待一见小路便转道而行，只是沿途所见的岔道都太过窄小，行不得大车。
韦小宝大声道：“当然不管用。其实也不用将我抛下山去，只须轻轻在我头顶一掌，我的脑แ袋立刻碎成十七八块。”
白衣尼脸上闪过一阵迟疑ທ之ใ色，问道：“他说过要永不加赋，爱惜百姓？”韦小宝忙道：“不错，不错。也不知说过几百遍了。他说鞑子皇帝进关之后大杀百姓，大大的不该，什么เ扬州十日，嘉定三赌，简直是禽兽畜ไ生做的事。他心里不安，所以……所以要上五台山来烧香拜佛，还下旨免了扬州、嘉ล定三年钱粮。”白衣尼点了点头。韦小宝道：“鳌拜这大奸臣害死了许多忠良，小皇帝不许他害，他偏偏不听。小皇帝大怒。就叫我杀了他。好师太，你倘若杀了小皇帝，朝廷里大事就由á太后做主了。这老婊子坏得不得了，她一拿权，又要搞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赌。你要杀鞑子，还是去杀了太后这老婊子的好。”
洪夫人听了也是一怔，道：“你说石碑上也刻了我的名字？”韦小宝道：“是啊！”他随口说了“是啊”二字，这才暗叫：“糟糕！她若要背那碑文，其中却没说到夫人。”好在洪夫人并不细问，说道：“你姓韦，从北京来的，是不是？”韦小宝道：“是啊。”洪夫人道：“听胖头陀说，你在北京见过一个名叫柳燕的胖姑娘，她还教过你武功。”
洪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滑头得紧ู。人家亲嘴，你也偷看。”转头向黑龙使道：“你听见吗？小孩子总不会说谎罢？”
只听得马蹄声响，又有十几乘马赶来，韦小宝大惊，拉骡子往斜跟上冲去。追骑拨转马头，在后急跟。马快车慢，不多时，十余骑便将骡车团团围住。
一霎时这喧马嘶，乱ກ成一团。几名汉子跃下马来，挥刀上前。双儿身手灵活之极，指东打西，打倒了七八名汉子。余下四五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甫阁身不能动，脸上感到匕首的森森寒气，心下大骇，叫道：“你们都出去，叫大伙儿谁都不许进来。”他手下数十人迟疑半晌，见韦小宝挺匕首作势欲杀，当即奔出庙去。
韦小宝定下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先前摔向皇甫阁脸面，蒙了他双眼的，竟是一大叠钞ๆ票，哈哈大笑，说道：“见了银票不投降的，天下可没几个。我用几万两银票打过来，你非大叫投降不可。”双儿笑嘻嘻的拾起四下里飞散的银票，交回韦小宝。
双儿微感惊异，道：“你真识货，吃得出这是湖州粽子？”韦小宝口中咀嚼，一面含糊糊的道：“这真是湖州粽子？这地方怎么买得到湖州粽子？”双儿笑道：“不是买的，是狐狸精……嘻嘻……狐狸精使法术变来的。”韦小宝赞道：“狐狸精神通广大。”忽然想到章老三他们一伙人，加上一句“寿与天齐！”
四只粽子二咸二甜，韦小宝吃了三只，再也吃不下了，说道：“这粽子真好吃，是你裹的么？”双儿道：“是三少奶调味配料é的，我帮着裹。”
从侍卫听说是四名太监，却也不放在心上，作个手势，吹熄了灯笼，伏低身子，慢慢掩将过去。那四名太监两个在山洞中找韦小宝，两ä个在争银票，都是全神贯注。众侍卫合围之势一成，一声低哨，四面八方的涌将出来，三四人服侍一个ฐ，将四名太监掀翻在地。这些侍卫武功并不甚高，谁也不会点穴，或使拎拿手法。或以掌击，打落了四人下巴。
韦小宝道：“你们四人刚才鬼鬼祟祟的，在争什么东西？说什么一千两ä是你的，二千两是我的？又说什么外面来的朋友这趟运气不好，给狗侍卫们害死了不少。‘外面的朋友’是什么朋友？为ฦ什么叫侍卫大人‘狗侍卫’？”
小郡主吓得大叫一声，忙道：“不，不要！别跟着我。”韦小宝道：“那ว么就单是我一个ฐ人的鬼魂跟着你行不行？”小郡主迟疑片刻，道：“你……你如不吓我，那么……那么还不要紧。”韦小宝道：“我当然不吓你。你白天坐着，我的鬼魂给你赶苍蝇，晚上睡着，我的鬼魂给你赶蚊子。你闷得慌，我的鬼魂托梦给你，讲很好听很好听的故事给你听。”
小郡主ว出生于世袭黔国公的王府，父母兄长都对她十分宠爱，虽然她出世之ใ时已然国破家亡，但世臣家将、奴婢仆役，还是对这位金枝玉叶的郡主爱护得无微不至，一生之中，从未有人骗过她、吓过她。出世以来所听到的言语，可说没半句假话，因此对韦小宝的胡说八道，初ม时也都信以为真，待见他越说越精神，说到要叫他三声好哥哥时，眼中闪烁着狡狯的光芒。她只不过天真良善，毕竟不是傻子，知道韦小宝在逗弄自己，退了一步，说道：“你骗人，你不会死的。”
小郡主ว不知他要如何大加折磨，脸上不禁流露出惊恐之ใ极的神色。韦小宝笑道：“你怕了我，是不是？你既ຂ然怕了，老子就解开你的穴道。”伸手到左腋下轻轻搔了几搔。小郡主奇□难当，偏行无法动弹，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韦小宝道：“这是我最上乘高深的解穴手法。上乘๖手法，用在上等人身上，这才管用。你这小丫ฑ头不是上等之人，第一流的手法用在你身上，竟半点动静也没有。好，我用第二流手法试试。”伸手指在她腋ນ下戳了几下。小郡主又痛又□，泪水以眼眶中滚来滚去。
第二天、第三天也始终没去。每晚临睡，心里总说，明天该去瞧瞧那徐老头儿了，可是第二天不是去掷骰子赌钱，便是去听说书，要不然到เ街市之中乱花银子。这些日子在皇宫里逍遥快乐่，做太监比做天地会的什么香主，臭主要适意得多，自知这念头十分没出息，也不敢多想。偶尔念及，便自己安慰：“反正我又没事，去找徐老头儿干么เ？泄漏了机密，送了我小命不打紧，反而连累็了天地会的大事。”
那ว人道：“这是除恶毒，令双目复明的膏药。”压低了声音，道：“有个名目，叫作‘去清复明膏药’。”韦小宝看那人时，见他三十来年纪，英气勃勃，并不是师父所说的那个ฐ徐老头，心下起疑，问道：“这张膏药要卖多少银子？”那人道：“三两白银，三两黄金。”韦小宝道：“五两ä白银，五两黄金卖不卖？”那人说道：“那不是太贵了吗？”韦小宝道：“不贵，不贵，只要当真去得清毒，复得了明，便给你做牛做马，也是不贵。”那人将膏药向韦小宝身前一推，低声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说着站起身来，走出茶馆。韦小宝将二百文钱丢在桌上，取了膏药，走了出去。那人候在茶馆之外，向东便走，转入一条胡同，站定了脚，说道：“地振高冈，一派溪水千古秀。”韦小宝道：“门朝大海ร，三河合水万年流。”不等他问，先行问道：“阁下在红花亭畔ึ住哪一堂？”那ว人道：“兄弟是青木堂。”韦小宝道：“堂上烧几炷香？”那人道：“三炷香！”韦小宝点了点头，心想：“你比我的职位可低了两ä级。”那人叉手躬身，低声道：“哥哥是青木堂烧五炷香的韦香主？”韦小宝道：“正是。”心想：“你年纪比我大得多，却叫我哥哥，当真要叫得好听，怎么又不叫爷爷，叔叔？”
海老公厉声道：“你听明白了没有？“韦小宝道：“是，是，明白了，要到เ皇……皇帝的书房去。”海ร老公道：“到皇上的书房去干什么『去玩吗？”韦小宝道：“是去偷一部ຖ书出来。”海老公道：“偷什么书？”韦小宝道：“这个……这个……什么书……我……我记不起来了。”海ร老公道：“我再说一遍，你好好记住了。那是一部佛经，叫做“四十二章经』，这部书的模样挺旧的，一共有好几本，你要一起拿来给我。记住了吗？叫什么เ？”韦小宝喜道：“叫做‘四十二章经’。”海老公听出他言语中的喜悦之意，问道：“有什么开心？”韦小宝道：“你一提，我便记起了，所以高兴。”
韦小宝听了，走进房中，只见桌上放着碗筷，四菜一汤，没人动过，忙道：“公公，你不吃饭？我装饭给你。”海ร老公道：“不饿，不吃，你自己吃好了。”
他在轿中昏天黑地，但觉老是走不完。有时轿子停了下来，有人盘问，剔亮轿外的大汉总是回答：“尚膳监海老公公叫给送的。”韦小宝不知尚膳监是什么东西，但那海ร老公似乎ๆ颇有权势，只一提他的名头，轿子便通行无阻。有一次盘问之人揭开轿帷来张了张，说道：“是个小娃娃！”韦小宝想说：“是你祖宗！”苦于口中被塞了布块，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良久，才听得海老公轻轻叫了一声：“小桂子！“那小孩应道：“是！“韦小宝心想：“原来你这臭小子叫作小桂子，跟你爷爷的名字有个ฐ'小'字相同。”只听海老公道：“将他二人松了绑，我有话问他们。”小桂子应道：“是！”
那ว孩子奔进厢房，一时瞧不清楚，突然间兵刃相交，口当的一声，迸出几星火花，只见床上坐着一人，满头缠着白布绷带，形状可怖。他只吓得“啊”的一声大叫。火星闪过，房中又黑，厅上灯烛之光从房门中ณ照映进来，渐渐看清，那ว头缠绷带之人手握单刀，挥舞格斗ç。四名盐枭头目已只剩ທ两ä名，两名瘦子都躺在地下，只有手握双短剑的老者和一名魁梧汉子仍在相斗。那孩子心想：“这人头上受了重伤，站都站不起来，打不过这些私盐贩子的。老子得赶快逃走。但不知妈妈怎么เ样了？”
那ว孩子眼见危急，起了敌忾同仇之心，疾冲而前，报住那大汉的双腿，猛力向后拉扯。这大汉少说也有二百来斤，那ว孩子瘦瘦小小，平时休想动他半毫，但此刻๑他重伤之ใ下，全仗一口气支持，突然给那孩子一拉，一交摔倒，躺在血泊中动也不动了。
黄宗羲慢慢将画卷了起来，说道：“这画是挂不得了，晚村兄得须妥为ฦ收藏才是。倘若给吴之ใ荣之类的奸人见到，官府查究起来，晚村兄固然麻烦，还牵连了二瞻先生。”
黄宗羲道：“这‘明史’一案，令我浙江名士几乎尽遭毒手。清廷之ใ意甚恶，晚村兄名头太大，亭林兄和小弟之意，要劝晚村兄离家远游，避一避风头。”
座上一名姓路的水师副将生怕他二人闹将起来，说道：“韦爵爷，施军门这次平台，那ว是全凭血战拼出来的功劳。施军门奉了圣旨，于六月初四率领战船六百余号，军士六万余人征台，在海上遇到逆风，行了十一天才到เ澎湖，十六就和刘ถ国轩率领ๆ的台湾兵大战，这一仗当真大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连施ๅ军门自己也挂了彩……”
韦小宝见林兴珠和洪朝都低下了头，脸有怒色，料想他二人也曾参与澎湖之ใ役，心想这一仗当然是施琅大了胜仗，不想听路副将说他的得意事迹，问道：“施ๅ将军，当日国姓爷取台湾，也是从澎湖攻过去的么เ？”施琅道：“正是。”韦小宝道：“那时你在国姓爷部下，不知当时打澎湖是怎么打的？”施琅道：“红毛鬼子没派兵守澎湖。”
韦小宝问林兴珠：“当年国姓爷跨海ร东征，听说林大哥带领ๆ藤甲兵斩ล鬼脚，不知是怎样斩法？”林兴珠心想：“藤甲兵斩鬼脚的事，我早ຉ说给你听过了。这时你有来问，自然是不想听施琅平台的臭史，要我讲国姓爷和陈军师的英雄事迹。我自己的事是不能多说的，施琅心中一怀恨，定要对付我，还是捧捧他为ฦ妙。”说道：“施军门两次攻台湾，功劳实在大得很。当年国姓爷会集诸将，商议要不要跨海东征，很多将官都说台湾天险难攻，海ร中ณ风浪既大，红毛鬼子又炮火厉害，这件事实在危险。但陈军师和施将军极力赞成，终于立了大功。”
施琅听他这么说，脸有得色。
林兴珠又道：“那是永历十五年二月……”
施琅道：“林都司，前明的年号，不能再提了，那是大清顺治十八年。”
林兴珠道：“是，是。这年二月，国姓爷大营移驻金门城。三月初ม一全军誓师祭海。初十那天，国姓爷和陈军师统带亲军右武卫、左右虎卫、骁骑镇、左先锋、中ณ卫、后卫镇、宣毅前后镇、援剿后镇各路船舰，齐集料é罗湾侯风。那时军心惶惶，很多人都怕出洋，国姓爷和陈军师、施ๅ将军分到เ各镇去激励军心。一直等到二十三中ณ午，天才放晴，风浪止息，于是大军开出，二十四下午就到เ了澎湖。但到了澎湖之后，大风又起，海ร上风浪ฐ大作，好几天不能ม开船。澎湖各岛没粮食，军中缺粮，大家只好吃番薯度日，军心又慌乱起来。等到三十，实在不能再等了，国姓爷下令出发，不管大风大浪，都要东征。这天半夜一更后，国姓爷的中军舰上竖起帅字大旗，发炮三声，金鼓齐鸣，战船张帆向东。当时乌云满天，海上波涛就象一座座小山般扑上船头，风大浪大，人人身上都湿透了。国姓爷站在船头，手执长剑，大叫：『尽忠报国，不怕风浪！』喊声几乎把狂风巨浪的声音也压下去了。”
韦小宝向施琅道：“那ว时施将军自然也这般大叫了？”施琅道：“那一次卑职奉命驻守厦门，没去台湾。”韦小宝道：“原来如此，可惜，可惜！”
路副将道：“郑王爷道澎湖，遇到的不过是大风大浪ฐ，可是施军门在澎湖这场血战，那才惊心动魄。刘国轩统带的水师在澎湖牛心湾、鸡笼屿步防，沿岸二十里都筑了土垒，每隔一垒便有一门大炮。大清水师开到时，岸上大炮齐发，又有火箭、喷筒，乖๔乖不得了……”
韦小宝笑道：“路副将，我瞧你的胆子跟我差不多。”路副将道：“不敢，卑职怎及得上爵爷？”韦小宝问道：“你不及我？”路副将道：“自然不及。”韦小宝道：“这倒奇了。我以为我胆小如鼠，算得是差劲之至了，原来你比我还要没用，哈哈，奇怪，奇怪。”路副将胀红了脸，不敢作声。
韦小宝问林兴珠：“国姓爷统带大军出海之ใ后，那又怎样？”
林兴珠道：“战船在大风浪中行驶了两个更次，到เ三更时分，忽然风平浪静，乌云消散，又过了一会，更转为顺风，众军欢声雷动，都说老天保佑，此去必胜。初一早ຉ晨，战船到เ了鹿耳门外，用竹篙测水，不料é沙高水浅，无法前驶。国姓爷甚是焦急，摆下香案，向天祈่祝，过不多时，忽然潮水大涨，各战船一齐涌进鹿耳门。岸上的红毛兵开大炮轰击。红毛鬼在那里筑了两ä座城池，一座叫热兰遮城，一座叫做普罗民遮城……”
韦小宝笑道：“鬼子的地方名字也起得古里古怪，什么เ热来遮，冷来遮，南无波罗密多观世音菩萨遮。”
林兴珠微笑道：“当时国姓爷用千里镜察看，见红毛鬼有主力大舰两艘，巡洋舰两艘，还有夹板舰和小艇等数百艘，于是传下将令，命宣毅前镇镇督陈泽率领船队，在鹿耳门岛登陆，扼守住北汕尾，以防另有红毛舰队来援；派黄昭带领铣手五百名，连环炮二十门，分为三队，到鲲身尾列阵，堵住敌军南下；派卑职带藤牌手五百名，从鬼仔埔后绕过鲲身之左截以为ฦ牵制。众将得令，分头出发，船上大炮也开炮还击。那ว一边陈军师率领水师，围住了红毛鬼的两艘主力战舰猛打。杀声大作，海面上满是硝烟火焰，打了一个ฐ多时辰，轰隆一声大响，红毛鬼一艘主力战舰给我军击沉了，后来才知那是贝克德亚号，是红毛鬼水师的精锐。另一艘马利亚号受了重伤，向东边大海中ณ逃得不知去向。两ä艘红毛巡ำ洋舰也退了回去。那时陈泽所带的兄弟遇上了红毛鬼陆军，个个争先，红毛鬼枪械虽然厉害，但见我军冲杀勇敢，吓得没了斗志，败退回城。我军登陆赤嵌，直捣普罗民遮城。”按：郑成功自澎湖攻台，从今日的台南附近登陆，当时荷兰重兵也都驻扎在台南一带。
韦小宝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给林兴珠，道：“林大哥，打得好，我敬你一杯。”
林兴珠站起身来接了，谢过饮尽，续道：“我军在赤嵌登陆后，当地的中国人纷纷奔来欢迎，许多人都欢喜得哭了起来，都说：『这一下我们的救星可到了。』韦爵爷，国姓爷的老太爷郑太师，本来是在海上做没本钱买卖的，台湾是他老人家的老巢。后来他老人家带了手下弟兄回到中原，台湾就分别给荷兰鬼和西班牙鬼占据。荷兰鬼在南，西班牙鬼在北。两鬼相争，西班牙鬼打了败仗，台湾全境都给荷兰鬼占了。岛上我们中国人惨受荷兰红毛鬼的虐杀。郑太师的旧部有位兄弟，叫做郭怀一，是个英雄好汉。他留แ在岛上不走，眼见中国人给红毛鬼实在欺侮得狠了，暗中约集兄弟，通知各地中ณ国人，定八月十五中秋一齐起事，杀光全岛红毛鬼。不料有个ฐ汉奸，名叫普仔，竟去向红毛鬼告密……”
韦小宝拍桌骂道：“他奶奶的，中国人的事，就是让汉奸坏了。”
林兴珠道：“是啊。郭怀一大哥一见普仔逃走，知道事情要糟，立即率领一万六千多名中国人攻进普罗民遮城，把红毛鬼的官署和店铺都放火烧了。红毛鬼调集大军反攻，炮火厉害。我们中国人除了有几枝火龙枪外，都是用大刀、铁枪、锄头、木棍当武器，在赤嵌一直打了十五天，郭怀一大哥不幸给红毛鬼大炮轰死……”韦小宝叫道：“哎哟，那可糟了。”林兴珠道：“正是。郭大哥一死，蛇无头不行，中ณ国人就败出城来，在大湖边血战了七天七夜，中ณ国人在大湖边被打死的共有四千多人，妇女孩子也宁死不屈，给杀了五百多人。凡是给红毛鬼捉了去的，女的被迫做营妓，男ç的不是五马分尸，就是用烙铁慢慢的烙死……”
韦小宝大怒，叫道：“红毛鬼这般残忍，比大清兵在我们扬州屠城还要狠毒！”
施琅和路副将面面相觑，唯有苦笑，均想：“这少年说话当真不知轻重。”
林兴珠道：“那是永历六年，八月里的事……”洪朝屈指数道：“永历六年，就是大清顺治七……八……九……顺ิ治十年。”林兴珠道：“是罢？自从这一场大惨杀之ใ后，台湾的中国人和红毛鬼势不两立，红毛鬼一有小小的因头，便乱杀中ณ国人。因此大家一见国姓爷大军，那ว真是救命皇菩萨到了，男女老幼，纷纷向我们诉苦。就在这天晚上，红毛鬼的太守撰一大败之后，迁怒中国人，将住在一鲲身的中ณ国人，不论老幼捉来通统杀了，一共杀了五百多人。次日国姓爷派兵攻噗罗民遮城。陈军师定下计策，练了藤甲兵着地滚过去斩鬼子兵的脚，就此将普罗民遮城攻了下来。”
韦小宝道：“这就是老兄的功劳了。”林兴珠道：“那ว全是陈军师的妙计，卑职没什么功劳。”又道：“国姓爷跟着挥兵进攻红毛太守撰一所驻的热来遮城。城上炮火猛烈，我军伤亡很重。但马信将军和刘国轩将军还是奋勇攻下了一鲲身。国姓爷见兄弟们阵亡的太多，于是在热来遮城外堆土筑起长围，在围上架了大炮向城里猛轰。不久我军第二路水师左卫、前卫、智武、英兵、游兵、殿兵各镇的船舰也都开到เ，声势更是大振。国姓爷一面派兵开垦种田，一面加紧ู围城。围到五月间，忽然红毛鬼的援兵从巴๒达维亚来到เ，城中红毛鬼出来夹攻。水陆大战，我军奋勇冲杀，海ร水都被鲜血染得红了。”
韦小宝拍桌赞道：“厉害，厉害！”向施琅道：“可惜施将军那ว时在厦门，不然的话，能赶上这几场大战，杀得他妈的几百名红毛鬼，那才算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施琅默然。
韦小宝问洪朝：“洪大哥，那时你打的是那一路？”
洪朝道：“卑职那ว时是在刘国轩将军麾下，和陈泽陈将军统带的水师合兵围攻红毛援兵，在北汕尾一带大战。红毛鬼兵舰很大，枪炮犀利，我们枪炮的子弹打到红毛大舰上，都给铁ກ甲弹了下来，伤他不得。宣毅前镇的林将军眼见支持不住，亲身率劣邺百名敢死队，身上带了火药包，冒死跳上红毛鬼大舰，炸坏了舰上大炮。红毛鬼见我们如此不怕死的猛攻，都乱了起来，我们打死了红毛鬼一名舰长，俘获两ä艘主力舰，红毛鬼水师溃不成军。陆上陈军师带兵大战，也大获全胜，后来陈军师身上一共挖出了七颗红毛铅弹。”
韦小宝道：“嘿，我师父不死在红毛鬼的枪炮之下，却死在他奶奶的郑克爽这小子的剑下。施将军，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打外国鬼子才了不起。中国人杀死中国人，杀得再多，也不算好汉。你说是不是？”施ๅ琅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林兴珠道：“红毛鬼接连打了几个败仗，就想来烧我军粮食，可是每次都给陈军师识破了，总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红毛太守撰一困守孤城，束手无策，便派人渡海ร，去和大清闽浙总督李率泰联络，请他派兵来救。那李大人倒也有趣，覆信请红毛鬼派兵先去福建，扫平国姓爷在金门、厦门一带的驻军，大清兵就到เ台湾来内外夹攻。那时候红毛鬼自身难保，像乌龟般缩在热来遮城里，说什么派兵去打金门、厦门？”
韦小宝道：“红毛鬼说话如同放屁，他们始终没来攻打金门、厦门，是不是？我们大清说过的话，却是算数的，后来可不是派兵攻打台湾了吗？只不过迟了这么二三十年，那ว也不打紧啊！施ๅ将军领兵打到台湾之时，不知有没有红毛鬼里应外合？”
施琅再也忍耐不住，霍地站起，怒道：“韦爵爷，兄弟跟你一殿为ฦ臣，做的都是大清的官，为ฦ什么你冷言冷语，总是讥刺๐兄弟？”
韦小宝奇道：“咦，这可奇了，我几时敢讥刺๐施将军了？施将军没里通外国，那ว好得很啊。但如要里通外国，我看也还来得及。施将军手握重兵，红毛鬼、西班牙鬼、葡萄牙鬼、罗刹鬼都会喜欢跟你结交。”
施琅心中一凛：“不好！这小鬼要是向皇上告我一状，诬陷我里通外国，我这一生可就毁在他手里了。”适才一时冒火，出口无礼ึ，不由得大是懊悔，忙陪笑道：“兄弟喝多了几杯，多有冲撞，还请韦爵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