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到了夜里就有些微凉。
陆远走上前去，冲卢佩姗挥着手招呼起来。他一下公交就过来了，还没有来得及回家换洗，所以身上还穿着白衬衫，手里还提着之前装ณ棉纱样品的公文包。乍一看，略๓显板正，像个老干部ຖ。
“呵呵，买不起。”陆远发了个ฐ龇牙的笑脸表情，回道：“要不姗姗姐送我一台呗。”
“嗯，说正事。你先看一下这个文档。”
就在大家都认定了宣传科的辟谣，接受了取消早餐供应不过是个谣言时，厂里在半个月后，突然公布了第一批下岗名单，同时下发了取消เ食堂早ຉ餐供应的通知。在这份下发给各个ฐ科室及车间、下属部门的通知里，还有一份红头文件，这个文件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新的机构名称：杭州第三棉纺厂深化改革委员会办公室，简称杭三棉厂改革办公室。
之前厂里的传言，谣传，如今都逐一变成了现实。不过风传变成现实之后，之ใ前那些责骂发难的声音，却突地戛然而止了。
邵刚嘴角微动，冷笑道：“什么狗屁师傅，不过是比我早进公司几年而已。倚老卖老的家伙！”
说着，邵ๅ刚竖了下大拇指，接着说道：“你真以为姓卢的带我跑市场，教我做商调，是出于一番公心啊？他不过是想让我能ม早日多替他出分力罢了。上面领ๆ导把我分到他那一组跟他实践，按照ั规定，期间我所有的业务提成都归他的，好么เ？即便我能ม单独出活了，只要我在他那组，我每单业务，他作为ฦ我们小组的组长，都有2%ื的提成。不然你真以为他免费教我啊？”
毛大庆喝了口冰冰凉的冷饮，很肯定地说道：“上面领导绝对会批的。”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是听二毛说了。你们二科这次在厂领导面前露了大脸，其中有个订单还是通过上网挖到เ的客户，你说采购几台电脑用来开拓业务，领导会不批？你信我，下周绝对就会有批复下来。”
众人最不能ม理解的是，陆远怎么也被划到三组去了？
用郑一鸣的话讲，把陆远划到เ三组，是出于充实三组整体实力的考虑，毕竟陆远有过金盛家纺的经验，比起赵宝乐他们来，也算半个业务老人了。当然，他也是考虑到胡英红和林俪都是女同志，有的时候多个男同志搭组做事，也会方便很多。
羡慕！
他们不知道，不代表孙越、罗大伟他们不知道。
在客运站跟卢佩姗交换了qq号后，貌似就一直忘了加她，罪过罪过，赶紧通过。
倒是高中的qq群还是一如既往的活跃，尤其是毛大庆这小子，居然在群里开始组织同学聚会了，大概有十几个在杭州本地工作的同学响应了，时间就定在下个月的七月十五号。毛大庆看陆远上线，就私聊问了他，陆远想了想，跟高中的同学们的确好久没见过面了，而且大家都在杭州，是应该聚一下，就跟毛大庆说算自己一份。
这份文件依着流程，需要销售二科送到主管销售的副厂长关良义手中审定，然后再由关良义แ放到厂党委会议上讨论，通过之ใ后再交由厂办以红头文件的形式下发到二科去对外公布和执行。
在陆远看来，郑一鸣这个直管领导，不仅靠山硬，还有魄力，懂变通。用陆远他爸陆青山的话来说，在杭三棉这种国营大厂里，能不能ม做成事，就要看你能ม不能跟到เ好领导。对陆远这个ฐ国企菜鸟而言，无疑是幸运的。
上周五，洪刚ธ在电话里已๐经跟金安民约过，所以对陆远的到来，金安民并不感到意外。但是不见洪刚一起来，他倒是有些奇怪。因为ฦ他记得上次饭局的时候，陆远不过是个ฐ初出茅庐的菜鸟，帮着洪刚挡了几杯酒。他印象里，这个年轻人貌似在上次饭局的时候，没有怎么说过话。
虽然陆远没听见金安民在电话里提过自己，但应该是洪刚ธ在电话里跟他说了，此次来城厢镇拜访商谈，这单业务全权由自己作主之类的话。
“嗯嗯嗯。”一旁้的马佐治情不自禁点起了头。
陆远暗暗替佐治心疼，然后解释道：“乔๒阿姨，佐治都二十一岁了，眼瞅着就要走上社会，参加工ื作，要自己้独挡一面了，总不能像小孩子一样管着他吧？”
“来了。”
在他们小小的二科办公室里，罗大伟、孙越两ä人都是从外面的单位调进杭三棉厂来的，所以他俩平时共同话题也多，经常走到เ一起，渐渐拉了小山头。洪刚最早ຉ前是市歌舞团的干事，后来又在厂工会当宣传干事，在杭三棉厂里人头也熟ງ，平时又很小资的一个人，有点瞧不起孙越和罗大伟这俩五大三粗的家伙，就像孙越和罗大伟瞧不起洪刚平时娘们唧唧一个道理，所以洪刚独来独往，不跟他俩玩，在办公室里也自成一个小山头。
陆远撇过头看向洪刚，征询着他的意见。洪刚ธ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笑着说道：“好，听金总的。还是金总厉害啊，一眼就看穿了这点小酒量，知道我喝不动了！看来下次我要拉我们整个ฐ二科室的来坐陪了！”
连陆远这种初出茅庐的菜鸟都知道，肉戏来了！
杭三棉厂，虽然全名叫杭州第三棉纺织厂，但杭三棉厂跟杭二棉厂从事的生产内容又不一样，杭三棉厂主做纺，几乎不涉足织这个领ๆ域。以前纺织行业是有讲究的，纺织纺织，其实纺和织两回事。纺呢，就是将棉花纺成棉纱。织呢，就是把棉纱织成布。
几十年来，杭三棉厂不涉แ足其他领域，一心一意只生产棉纱。虽然说因为ฦ前面几届领ๆ导的固步自封和不敢勇于改革，杭三棉厂错过了做大做强的最好时机，但也恰恰因为低头深耕只做棉纱，三棉厂没有在国营纺织行业渐走下坡路的风雨飘摇之机沉了船。现如今，杭一棉厂因为ฦ盲目扩张，赤字暴涨，已经成了省里财政老大难的问题；杭二棉厂早已๐资不抵债，破产重组，改制出让，由香港商团介入，成立了中汇纺织有限公司，杭二棉厂早ຉ已成为了历史。唯独杭三棉厂，虽说如今已不是地方创收纳税的支柱性企业，但也没有给省里市里的财政拖太大的后腿，依着每年稳定的产出收入和市里一小部ຖ分财政拔款，如一艘航母般带着几千在岗职工ื向前驶去。
陆妈下班的时候顺ิ道在厂食堂打了几个菜回来，回来又炒了几个硬菜，今晚当是给陆远庆祝正式入职杭三棉厂了。
别ี看陆远在大学里喝得飞起，但是在家里，绝对是在禁酒序列的，打小就不让他喝。
陆远的爷爷也是老“杭三棉人”，在陆远三岁那会儿过世了。他老爸陆青山是接替了他爷爷的班进了杭三棉，成为ฦ了一名光荣的、有正式编制ๆ的国企人。他老妈虽然没有杭三棉的国企编制ๆ，但自从嫁了他父亲之ใ后，厂里就给解决了工ื作，安排在了杭三棉厂下属的劳保用品服务站上班，虽然是临时工，但工ื资和补贴什么的，从来没少拿，关键是在劳保用品服务站清闲的很，陆远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妈是晚点下过班的，更别提加班这种事了。
虽然说现在响应中央号召，很多国企纷纷都在改制，什么子女接替父辈上岗继续铁饭碗这种好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在陆青山这种老国企人看来，外面世界再好，也没有在杭三棉这种国营厂里稳当，有保障。
“问个球的问，我看你这老娘们就是脑子不灵光。”
陆青山把媳妇儿拽住之后，教训道：“万一儿子真跟上一个女孩黄了呢？你这么เ一问，不是让现在他身边这个女孩听着尴尬吗？人女孩一听，陆远的妈妈还惦记着陆远的前任女友，还不得跟咱儿子分手啊？还有啊，退一万步来说，假如，我是说假如啊……”
陆青山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假如咱儿子真的一脚踩两船，你这么去问，不是让咱儿子尴尬吗？身边那个女孩一听，这还得了？还不得当初给你宝贝儿子一个耳光啊？”
“唔……”
吴秀琴听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你倒是想得周全，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不闻不问吗？”
“当然是不闻不问了，咱儿子的问题，家庭内部解决，别大庭广众给他下不来台阶。先撤！”
陆青山说道：“我们假装没看见他们。走，你跟我从左边走，那边有条路通咱们家属院区那边，也能回家。”
说完，陆青山想也不想，拉着吴秀琴转进了夜市的左ุ边，混进收摊返家的人流里，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
“奇怪，我爸妈居然走了？”
陆远看着老爸老妈朝自己这边指指点点了一小会儿，本以为ฦ他们会走过来，会问他卢佩姗是什么人呀之ใ类的话，他也想好了该怎么回，可别让他们误会了，姗姐是自己้的女朋友。可谁知道，他俩居然又转头走了。
卢佩姗微微掩嘴轻笑了一下，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大晚上的，夜市里又灯火恍惚，你爸妈兴许还没看到咱们呢？再说了，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呃，是，是不能怎么样哈。”陆远听她这么一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卢佩姗陆远又小拘谨又小尴尬的样子，瞬间明白，不由逗道：“陆远，你是不是担心你爸妈误会我是你女朋友啊？”
陆远愣了一下，摇头笑道：“这有啥好担心的，能有姗姐你这么漂亮洋气又上进的女朋友，我爸妈高兴都来不及呢，”
“那ว你呢？难道你不高兴吗？”卢佩姗又问。
“啊？我……”
陆远突然反应过来，知道被卢佩姗调戏了，立马反客为主ว道：“嘿嘿，姗姐，看来你是暗恋我很久ื了啊？”
“切。谁暗恋你？要点脸，好不好？”卢佩姗微微皱了皱琼鼻，一脸鄙视地说道。
陆远笑道：“那不然你干嘛这么เ在意我高不高兴啊？来吧，本帅哥满足你的愿望，来，先牵个小手过过瘾！”
“我呸！”
卢佩姗下意识地跳开了两步，冲陆远说道：“陆远，你这不要脸的精神，不跑业务干销售，真是屈才了！”
“我当你是夸我了，这不是正在干着呢吗？”陆远说道。
卢佩姗也被陆远一本正经的样子彻底折服了，笑道：“真是不要个face！”
很快，两ä人出了厂，陆远直把卢佩姗送到了宾馆楼ä下，才回了家。
第二天，周六。
陆远起了个大早，他先是给二毛打了电话，让他开一下二科办公室的门，然后把自己้的电脑แ上那些下岗职工的资料打包发到了卢佩姗的邮箱里。接着，他从老妈的早ຉ点铺里拿了一袋小笼包子和一杯咸豆浆，骑着他的自行车来到宾馆，给卢佩姗送早ຉ饭。
不早ຉ不晚，刚ธ刚好八点半。
卢佩姗也不介意陆远在房间里，不顾形象地穿着睡衣吃着早点，用着电脑给陆远发来的那些资料é进行归类归档。
要说卢佩姗这工ื作效率，真是让陆远咋舌汗颜，就一顿早ຉ餐的功夫，居然从一堆繁琐的人事资料里，整理出第一批有纺纱经验的技术工人来，有男有女，年纪约莫在三十五到เ四十五岁区间，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人！
她把名单上这些人的联系地址和联系方式统统隐去之后，通过邮ุ件的方แ式发送给了已经到เ华晟集团萧山分厂任职的康成。
发送之后，还给康成的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言简意赅：提前十天完成名单，已发邮箱，请查收！
所有工作，有条不紊，一气呵成。
陆远拿出手机再看看时间，才九点三十八分。
这工作效率，厉害了，我的姐！
“接下来该去找房子看门脸了吧？”
卢佩姗说着，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用手指了指房间门，努努嘴，说道：“出去等我！”
陆远奇道：“干啥要出去等你？一起走呗！”
卢佩姗翻了翻白眼，轻轻揪了揪自己的睡衣，啐道：“怎么个意思？你是想看姐姐洗澡换衣服啊？”
“嘿，忘了，忘了，”陆远哈哈一笑，跑出了房间，在走廊外等着她。
三棉厂所在的这个地方叫浦沿，如今正在搞大发展，所以有很多位置地段都非常好的空门面在招租。
陆远之前是提议委托房产中介算了，卢佩姗直接来一句，“创业艰辛，时局不易，能ม省一毛是一毛。”而且，她也说，以后要在这一片生活和工作，趁着陆远带她找门面的机会，提前先对这一片的街头和巷子小区什么เ的熟悉起来。
陆远听着，怎么เ说都有她的道理，也就放弃了找中ณ介的念头。
不过要在周末找到เ一个合适的门面房，也不算任务艰巨。而且陆远打小就在浦沿这一带长大，对这块地方熟得不能再熟了。
不到四点钟็，卢佩姗的小本本上就记录了好几处看着都算满意，也适合挂招牌开公司的空置门面，约莫有五处。
今天的计划是大体就是扫一遍街面，挑选几个ฐ满意的门面之ใ余，也熟悉熟悉街道和交通。明天，卢佩姗就会挨个挨个ฐ打电话过去，跟这些空置门面的房东们联络。
五点钟็的时候，二毛打来电话，说他和小丽ษ准备出门，去十九队饭馆了。
今天晚饭，陆远请小丽吃饭，答谢她给自己提供了下岗职工的人事资料。一开始二毛子就夜市撸个串好了，不过陆远觉得若是没有小丽在人事科的帮忙，恐怕自己想要拿到เ这些资料é，也非易事。当即表示ิ，答谢喜不能这么随意马虎，请吃烧烤摊，那ว是以后随时随地的事，但这回不一样。于是就定了十九队饭馆。
要说这十九队饭馆，还真有缘。这是洪刚第一次带他混饭局的饭馆，也是他当初ม考上大学之ใ后，爸妈请谢师宴请亲朋的地方。
眼下看着卢佩姗正好也在，陆远就邀着她一起去。
卢佩姗推脱今天跑了一白天，有些累了。不过陆远跟她说，今天请的是给他们提供人事资料的同事时，卢佩姗却改变了主意，跟着陆远去了十九队饭馆。
用她的话说，这事不能让陆远一个ฐ人单忙着，搭伙做生意，该出力要出力，而且还很豪气地承包了今晚的饭局。
陆远一听，乐了。
姗姐富裕ษ，至少比她富裕ษ，陆远很清楚，所以也就不跟她抢这单了。
路上，骑着自行车，驮着卢佩姗，不忘拍马屁道，“姗姐就是姗姐，就是这么豪气这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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