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老杭三棉人，厂里的事儿他比吴秀琴听得多也见得多，他知道像金盛家纺这种大单子，一笔做下来，业务提成那是不老少的。陆远只拿了一个点的提成，其他大头统统都让给了洪刚，洪刚才是占了大便宜。相比于不菲的提成，一个手机千把块钱算什么เ？
吴秀琴还是有些担心，说道：“老陆，你说小远突然一下子收了人家同事一千多块的礼，这算不算受贿啊？”
杭三棉厂的工资条，陆远不陌生，毕竟是杭三棉的子弟。但是属于他自己的工资条，他还是第一次领ๆ到เ。上面写着姓名，部门科室，职位，基本工资，考勤，绩效提成，高温补贴，餐补，车补，差旅补贴……
他再仔细看了一遍工资条，原来还有个ฐ高温补贴5๓8元。
听陆远兴致勃勃地讲着城厢镇的人和事，陆青山能感觉得出来，一次小小的出差ๆ，让儿子的确获益匪浅。不仅让陆远长了不少见识，还提升了一定的眼光和格局，这是呆在办公室里混日子根本学不到เ的东西。
“爸，这都什么เ年代了，你这观念有点落后啊，我得批评你，”陆远说道，“现在外面私企里待遇不比国企差，而且私企讲得是能ม力与收益挂钩，我们前两天同学qq群里还在聊呢，我同学大壮去了深圳一家电å子厂上班，现在那边工资老高了，你可别瞧不起民营企业。倒是咱们杭三棉，听二毛说连着两年都没涨过工资了，前些年的年终，你跟我妈还能领点奖金，去年年终你们都领了啥，一筐子的肥皂和两袋大米……我看这样下去，还真不如外面那些私企。”
虽说当时国家已经实行改革开放了，也允许私有制ๆ经济的存在，但是八十年达那会儿的国营单位是看不上私人小作坊，私营小厂房的，当他们是歪门邪道，不走正道，所以想从国营厂里进原料棉纱，简直难于登天。金盛家纺当时虽说规模小，但总要开工，手下的工人们总要吃饭的，当时三十出头的金安国着急上火得嘴巴都起泡了。
金安国看着陆远给的这份文件，忆着往昔，感慨着如今世道变化之快。当年高高在上，从来不带正眼瞧他们私营家纺厂的国营大厂，居然出台了一个ฐ针对他们民营家纺企业的帮扶政策，这简直就是破天荒嘛。要是他父亲还在世，肯定会大喊三声解气吧。
他从城厢镇的客运站下车后，上了一辆招手即停的小巴，直接奔了城厢镇的纺织小商品市场场。
陆远在小商品市场下了小巴๒后，直接住进了旁边的银佳宾馆。这都是之前洪刚在出发前，就已经订好的宾馆，有电视有空调，单间，一个ฐ晚上48๖块。
虽然是说给二毛听得，但这嗓门儿，整个办公室都能ม听见。
像杭三棉厂这种大国营厂，都有自己้的出差制度和流程，不是说明天要出差今天订个票就能走的。首先要填一张出差申请表，告知上级领ๆ导出差的事由á、时间、地点、归期还有出差的费用申请，尤其是费用申ã请要填写好几项，如交通费、住宿费、还有公关招待等其他费用。填好之后上交科室领导审核签字，再交由大部ຖ门负责人签字审批，然后转交人事部备档。
陆远坐一旁也插不上话，简直无聊，有点煎æ熬，
他跟陆远一样，都是住在杭三棉厂的家属楼二区，十九队饭馆离杭三棉厂不远，慢慢遛着弯也能ม到家。所以，他俩没有打车，而是从十九队饭馆走着往回走的，在路上洪刚ธ问了陆远，为啥刚才说即使不降价，金安民兴许也能要那20吨的细支纱。
这时，郑一鸣从办公室探出半个ฐ身子来，看着二科办公室门口的陆远，招手问道：“小陆，胡英红呢？”
陆远摊摊手，笑道：“到点了，都下班了。”
毛祥发也是鸡贼，领导临走时客气地问他一嘴，有什么需要厂里帮忙的，尽管提。他趁势说自己年纪大了，想提前退休，希望自己的小儿子毛二庆能接自己้的班进厂烧锅炉，继续为三棉厂服务五十年。
郑一鸣从招待所主ว任的岗位离开后，就带走了一个ฐ人，二毛子。因为二毛子脑子活儿，会来事，用着顺手。他到新า组建的部门科室，需要这么เ一个用得趁手的人。
当他推开二楼的雅间儿门，潘大海、马佐治正在聊着这两ä天的世界ศ杯，邵刚靠着窗边，双手摊着报纸正在认真看着报。
“你滚，谁替你庆祝了？我是今天下午要去公司正式报道。顺道蹭你一顿饭。”邵刚夺回报纸，摺叠收了起来，找了位置坐了下去。
他对于儿子被分到第三组这个事情，有自己另外的见解。他跟陆远说，郑一鸣之ใ所以没让他进一组，明显是不想让洪刚一家独大。陆远无论是去一组还是去二组，都会让两ä组之间的实力形成悬殊，所以去两个ฐ弱女子的三组是最为ฦ合适的。
被陆青山这么一说，陆远觉得还真是那么เ回事。分组模式的确能让团队之间形成竞争力，在你争我逐的过程中扩大业务量，提升签单率。但是所谓竞争，也得是组与组之间旗鼓相当，方แ能算竞争。如果实力悬殊的话，就不叫竞争了，那叫吊打。
陆远竖起拇指，对陆青山称道：“爸，你这瞎琢磨的本事还真不赖！”
“什么เ叫瞎琢磨？”陆青山把搪瓷管往茶几上一放，指了指电å视，说道，“你爸我书读得不多，但这三国可没少看，这些当领导的门道儿啊，三国里都有。晓得伐？”
“照你这么说，这郑一鸣当领导当得挺行呗？”吴秀琴刚洗好碗筷，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正好听到เ陆青山的这番话。
“那是，不然你以为ฦ他在厂招待所当了那么เ些年的主ว任，光知道陪厂领导们喝酒了？”陆青山说道。
吴秀琴把围裙一解，捋了捋衣裳，对陆青山说道：“行了，别瞎掰呼了，走吧，记得把东西提上。”
说着，她指了指茶几边上的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了两ä瓶洋河大曲，还有两条红塔山。
陆远刚才回家时就看到了，还以为是哪个ฐ远方亲戚来家里做客送的。现在听老妈这意思，是他们准备送人的。
他好奇问道：“怎么，你们这大晚上的，是要走亲戚串ธ门？”
“你小孩家家的，别问三问四的，”吴秀琴瞪了陆远一眼，然后见陆青山屁股坐在沙发上，就没挪过窝，免不得催促道，“陆青山，你走不走？”
陆青山突然沉下脸来，摇头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我自己้去？”吴秀琴瞪大了眼睛，眼中迸火，有些愠怒道，“我一个女人家，大晚上去别ี人家里送东西，算怎么เ回事？你赶紧的，陪我走一趟！”
陆青山一言不发，还是不肯动屁股。
吴秀琴霎时恼火，走到陆青山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陆青山，你是真长本事了！你个囊货，你要真有那么本事，今天我们家就不用送这个礼了！”
对于老爸老妈吵架，陆远从小就习惯了，都吵了这么เ多年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今天你骂我窝囊废没出息，明天你骂我泼妇算盘精，隔两天又好了。
但是听老妈说要送礼，陆远却是微微一愕，难道家里出什么เ事儿了？
随即，他客串起救火队员，双手从后面微微抱住吴秀琴，做了一个撒娇卖乖的样子，将脑แ袋耷拉在吴秀琴的肩膀上，安慰道：“老妈你别急，我爸不陪你去，我陪你去，不过咱家要给谁送礼啊？”
“你别去了，这种事情爸妈自己去就行。你堂堂一个大学生，还在厂办大楼里上班，别瞎掺和这种事。”吴秀琴听着儿子这么懂事，顿时怒火被浇灭了一大半。
这时，陆青山从裤兜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根放到嘴里，打火机吧嗒一声点了起来，狠狠抽了一口，皱着眉头对陆远说道：“你妈要给王大脑袋送礼！”
“王大脑……呃，你说王叔啊。”陆远知道王大脑แ袋是谁，是劳保用品服务站的站长，也是他老妈的顶头上司。
而且他还知道，这王大脑袋以前是在老爸他们车间开叉车的。听老爸说这人年轻那会儿干活不出力，就知道溜须拍马，在车间里挺遭人烦的。后来也不知走了什么เ运，被老厂长相中ณ调到了劳保站当临时副站长。老厂长也仁义，退休前给他扶了正，把临ภ时改成正式，还把副字去掉了。这劳保站站长一当，就是七八年。
但他从记事起，老妈就在劳保用品服务站，一上就是二十来年。这站长都换了好几任，他老妈愣是没挪过地，真可谓是铁打的吴秀琴，流水的站长。所以王大脑袋当站长的这七八年，对老妈这位劳保用品服务站的“老革命”，一直都很客气的。但今天怎么突然就要给他送礼了呢？
陆远不解，问道：“这是为啥啊？妈。”
吴秀琴面色黯淡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也不知从何说起。
“哼！”
沙发上的陆青山重重地哼了一声，把抽到一半的烟在烟缸里用力一掐，铁青着脸，冷声道：“这王大脑袋真不是东西。他让你妈发扬精神，主ว动下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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