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总是出乎人们预料，当你对前途开始绝望的时候，希望往往会悄然而至。下午申时，正当商贩们走得筋疲力尽的关头，一大群羊，凭空出现在他们正前方的草原上。
“远方而来的客人，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了苏啜部的毡帐前！”持弓的人提高了声音，用速度极快，但唱歌般悠长的突厥语问道。
“人家欺负你，你不会还手么，非得靠别人护着？”孙九狠狠地瞪了李旭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头稍稍偏向徐大眼，依旧是怒目而视，“他们是匈奴，还是胡人，值得徐大将军下如此重的手？”
“真的？”濒临ภ绝望的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什么เ灾星，什么祸害，统统忘到了九霄云外。霫人是草原上有名的巧手，那里皮货精美，毛毯花式繁杂，百姓脾气也比突厥人善良。并且，霫部还提供一样好东西，在其他部族，无论多少钱也买不到！注5“千真万确！”被称为ฦ郝老刀的刀客红着脸向大伙保证：“两天之ใ内肯定到达，一个半月前我从那里赶回来，认识他们的族长!”
“听你说了马槊的事情后，我也这么想。请问徐兄，这骑弓与步弓有什么不同么เ？”李旭点点头，问道。对舅舅给自己那把性能时好时坏的弓，他一直爱恨交加。转让给别人吧，心里又十分不舍。自己留着用吧，却不知道什么เ时候弓大爷发脾气，枉送了自己้的命。
“噗！”李旭一口酒没咽落肚子，一下全呛了出来。十三吊？！！一万三千个钱？！！姥姥啊，这是他长这么大没听说过的大数字。有这么เ多钱，开个店铺的本都够了，何必再往来塞上受苦。
“哎呀，我的姥姥ณ，直娘贼！”小地痞被踩得吱哇乱骂，爬起来想找人拼命，抬头向前一瞅，被吓了一身冷汗。连被踩丢了的头巾都不敢拣，撒腿就向路边的店铺里边跑。左右店铺纷纷关门落窗，唯恐有人趁火打劫，偷了自己家的货物去。
“字！”李旭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虽然临出发前父母一再叮咛叫他?上别管闲事。但眼看就有人要命丧ç当场，他立刻把父母的嘱咐丢到เ了耳根子后。
“你真的要去塞外办货么？”身背后，一个声音低低地问。
皮货两个字，被他咬得音极重。李旭心里突地一跳，仿佛所有秘密瞬间被那双大眼看了个透彻。想想对方不过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断不能ม有杨老夫子那般见识，勉强稳住了心神，笑着答道：“正是为ฦ了皮货，最近在上谷郡，生皮价格几乎翻了一倍呢。我们速去速回，说不定能?上一大笔！”
“五哥，君子不夺人所好！”李旭ຓ黑了脸，大声道，“况且，它是狼，不是狗！”说罢，推开张五娃，纵缰而去。
接下来数日，李旭俱在与亲朋好友、族人同窗的话别中渡过。众人闻听他要弃学从商，有人惋惜，有人庆幸，更多的人则是好心地前来安慰，让他且顺天命。在饱含了人间冷暖的目光中，日子过得倒也快。转眼来到月末，心结早已被老夫子几句话解开的李旭除了不舍之外，内心深处反而涌起了对几分流laທng的喜悦与期待。几乎寸步不离的小狼崽子仿佛更理解主ว人心态的变化，缀在李旭ຓ脚边，不断地打滚耍赖讨要吃喝。
“爹，爹这，这也是没办法！”老李懋无颜面对儿子得目光，躲闪着解释。
“家里不是没钱供你！要打仗了，上谷郡ຉ一抽一，所有良家子弟自备铠甲兵器从军。爹想让你借着行商的理由出塞避一避，等后年大军开拔了再回来照顾你娘！”李懋耐不住心中压力，终于决定实话实说。虽然逼着儿子当逃兵不是什么เ光彩的举动，比起让儿子误会自己为ฦ了省钱而葬送他的前程，这个理由多少能ม让人透过口气来。
此刻李旭再顾不上瞄准，抽出箭来，一拉即放。箭一离手，随即弃弓，从腰间摸出防身用的短刀，闭着眼睛乱挥。挥舞了半晌，既没感到เ身体疼痛又听不见野狼动静，即将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稍稍回落，鼓起勇气把双眼偷偷张开一条小缝儿，模模糊糊地看见地面上多了一条长长的血迹，那头驴子大小的野狼，早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东西值三吊钱呢？”李旭爱惜地把这把差点让自己送了命的“宝贝”捡起来，插回背后的弓囊。“改天作价四吊卖给张家小五，反正他从来射不准箭！”
“随便旷课，杨老夫子会生气的！”李旭大声抗议，见父亲不理睬，又嘟嘟็囔囔地补充了一句，“这两天讲的是策论，会试时……”
“皇上可能又要打仗了，咱上谷兵向来名声在外？”岔路口，老李懋看了看满脸委屈的儿子，叹息着说道。想想这些话远远超出了一个ฐ十四岁孩子的理解能力，苦笑了一下，打马远去。
“酒和下酒菜么，舅舅也不白送。等你爹从外边回来，你让他帮舅舅问问，谁手里有生牛皮或驴、马之类大牲口的皮子出让。衙门里催得急，舅舅愿意出个合适的价钱买。”张宝生憨厚的笑着，为ฦ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送礼物借口而高兴。不由少年推辞将柳条筐挂在骡子背上，临ภ了，又变百戏般从后腰解下一个ฐ皮囊来，硬塞到เ李旭手里。
上谷郡靠近边境，曾经是飞将军李广驻扎过的地方。所以民间好武成风，只要不是特别贫苦人家，平时都会让孩子拜个野师父去学些刀剑、弓马、拳脚来防身。所以李旭用眼睛略๓略一扫，就知道舅舅给自己的是一把上上等好弓，如果拿到市面上，估计没三、五吊肉好根本换不回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无法客气了，只能ม再次施ๅ礼，感谢舅舅的一番๘美意。
“他们不是契丹人！”被唤做嘎布勒部族勇士丝毫不怒，再次重复。“附离兄弟，你看看他们的头发。你见过头顶上留แ着全发的契丹人么？”
发现举着白天鹅旗帜的苏啜部武士停止靠近，假冒契丹人越战越勇。他们口中喊得也不是苏啜部武士能ม听懂ฦ的契丹语，而是另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言。仗着自己一方人多，他们数度靠近被包围的马车，可总被马车旁้垂死挣扎的对手再次击退。
“原来那是他们供奉祖先地方แ，不知道出自什么教义！”徐大眼心中惊讶地想道。北行之前，他读过很多记述草原各部ຖ族的文章。众典籍都描述说突厥之名起源于金山，因为ฦ此山形似兜鍪，而其语言中ณ兜鍪发音为突厥，所以用突厥为整个部ຖ族之名。汉时，此部曾亡于匈奴，全族尽被屠戮。只有其中一个小儿因为年幼，匈奴士兵不忍杀之ใ，弃于荒野任其自生自灭。群狼围拢而哺育这个孩子长大，这个孩子又取狼女为妻子，生育十个孩子。其中的长子后来就成了突厥王，姓阿使那ว初ru，所以突厥人又自称为狼的后代。
眼前这个霫人部ຖ落虽然依附于突厥，部族名称亦与突厥中的一个ฐ大部落相类。但在其战旗、毡帐和族长的座位上，绣得却全是天鹅。
“这两个少年应该不是商贩！”曾经阅人无数的两个部ຖ族长老心中嘀ถ咕。突厥人以苍狼为ฦ图腾，视其为ฦ举族之圣物。而草原上的苍狼性子极其刚ธ烈，如不是机缘巧合，鲜ຒ有人能把狼崽养大。所以能拥有一头苍狼为伴的少年，绝对会被视作族中的杰出人物。
而那头狼绒毛未褪，刚生出的硬豪却隐隐泛出一股月光般的颜色。那是一个ฐ古老的传说中才有的毛色，不由得长老们不在李旭身上多留แ意几分。
目光从李旭脸上扫过，就无法忽视坐在他身边的徐大眼。比起骨架粗壮、皮肤粗糙、沉稳如石头般的李旭ຓ，徐大眼给人完全另外一种感觉。在长老眼中，他就像一头不羁的白马，无论多大的马群，你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而这种人物，无论在盛世还是乱ກ世，注定一生要活得丰富多彩。
宾主间客套着天气、旅๓途、牛羊肥膘厚度，眼睛里却把彼此的底细掂量了个ฐ尽。几句闲话过后，族长轻轻拍了拍手，随着清脆悦耳的铃声，有一队少女拎着铜壶入内。苏啜部ຖ的族长捧起第一碗茶，缓缓离座，双手奉于孙九面前，唱歌般吟道：“远方แ来的大兄，请喝一碗粗奶茶。虽然没有中ณ原的茶叶精细，却也是我部ຖ落中ณ的珍藏！”
“苏啜部的兄弟给我最白的奶，不是草原最佳，却是母牛的初มru。给我最香的茶，不是天下最细，却是人间最纯！”孙九亦起身，用突厥语唱和。接过奶茶，却不肯先饮，转头递给了身边的同伴。
到了此时，孙九才注意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居然是李旭ຓ，不觉微微一愣。再看看李旭ຓ身边紧挨着的是徐大眼，立刻明白了是有人捣鬼。生性豁达的他不觉有些恼怒，却不肯多说话，只是用目光鼓励李旭和徐大眼，一定要把这口气争下来。
李旭会心地冲孙九点了点头，将盛满奶茶的铜碗传给了徐大眼。徐大眼何等剔透人物，见孙九不喝，李旭不喝，立刻明白的其中关键。冲李旭ຓ微微颔首，转身将奶茶下传。众商贩一个接一个传下去，直到เ传给了最末的同伴，方才停住。
族长见众商贩把自家的礼节遵守得一丝不苟，心中大乐่。加快速度，一碗接一碗将奶茶捧给孙九。孙九一碗接一碗地将奶茶传出，直到所有人手中都捧了一个铜碗，才端起了最后一碗茶，颔首向族长领致谢。
苏啜部ຖ的族长和几位长老相视而笑，端起茶碗，率先品尝。众商贩这才开始痛饮，一番看徐大眼出丑的心思再度落了空。
那奶茶是用鲜奶、粗茶加了盐巴熬制而成，消食顺气，是草原上不可或缺的一样宝物。众商人旅途劳顿，刚ธ好可以用它来补养身体。主ว人家是一番好意，却不是所有客人有福气消受。特别是李旭ຓ、徐大眼两个，平素只听说过奶茶之名，待见了手里着稠乎乎、油滋滋夹杂着茶香和奶膻的一大碗浓汤，胃肠立刻开始翻滚。四下偷看，见九叔等人正喝得香甜，一皱眉，一闭眼睛，扬起脖子直接狂灌了下去。
“就当是在喝药！苦其心智！”徐大眼紧闭着双目想。一碗奶茶“咕咚、咕咚”灌了个ฐ干净，嘴巴里却浑然不知道其是什么滋味。
那ว族长见两个少年一口气就干了一大碗奶茶，眉头微皱，喉咙滚动不止。以为ฦ他们是在欣赏自家浓茶的滋味，高兴得心花怒放。拍拍手，命令少女们上前给二人续茶。
徐、李二人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主人家如此热情，第一碗奶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喝得那么เ快。正愁眉苦脸地琢磨着如何不再咽那ว又咸又膻的草药汤子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串银铃般的轻笑。
二人闻声抬头，只看见两双湖水般明澈，天空般幽蓝的眼睛正在笑吟吟地向自己看来。头皮登时一炸，身子如遭雷击般麻在了当场。
那眼睛的主人鼻梁修挺，皮肤白皙。一人身穿鹅黄，一人身着淡蓝。虽然与其他霫族人一样，在衣服的边缘上镶嵌着褐色皮革。裙子却明显裁剪ຘ成了中原女子常穿的屈裾状。除了苏绸曲裾外，两ä个少女还在上身套了一件黄羊皮裁减的比肩。整个比肩分为ฦ四大块，每一块之间用金色丝线相缀。肩角轻端，腰部ຖ紧收，在长长曲裾的衬托下，更让整个人显得修长高挑。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