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晓晴爱看韩剧，韩剧里三十岁的女人还和男ç人缠绵悱恻地含情相向，让即将步入三十的她感到เ很宽慰，原来人生大戏演到这里，青春剧ຕ场还未闭幕。照老一辈的说法，三十岁就已经是人到中年。中年人，生活的谜底已๐揭开一角，没有暴露出来的也能ม猜个大概ฐ。虽然还没孩子，可她也早已没有了少女的感觉。日复一日的生活琐事，每个月都要定时还上的房贷把脑แ子塞得实实的，也把日子添得满满的。
贺晓晴就是爱泡在韩剧里，只有这时她才会觉得韶华即逝的自己似乎还有一点火花没有迸，快要结束的青春故事还有一个尾巴๒。但是今天晚上十点钟的《乞丐王子》看不成了。张诚说要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ຉ起上班。一般情况下张诚和她的作息时间不是完全同步，两ä个人也都不是腻腻歪歪黏人的主ว儿。可是一旦ຆ老公要求两人一起早点上床，那ว便是要过夫妻生活的信号。过就过吧。洗澡睡觉。
“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的狼虎之年怎么เ还不快到来哟。”张诚看着洗完澡正在擦头的老婆说。“到了到了，马上到了。明年你就能ม感受到一个全新的我。”贺晓晴嬉笑着。她对这种事不上瘾。和过夫妻生活比起来，还是看韩剧ຕ更过瘾。情深缘浅的心酸离合道尽了所有女人心中ณ的梦。当然，也道尽了她贺晓晴的梦。
每周有两个ฐ下午晓晴要去旅游职业学校代课。系里给她安排的工作量不大，在外边上几节课，挣几个零花钱，手里也不紧ู张。这所职校在小晴的母校——实验中学斜对面。逢到เ下午上课，她都要在课后到母校转转。夕阳的余晖斜铺在操场上，晓晴手里拿瓶汽水悠悠嗒嗒地走到双杠前，靠在上面，微笑地看着那些撒欢的学生。这会儿正是放学的时间。好多孩子并不急着回家，打篮球的打篮球，玩排球的玩排球，还有几个人在放风筝。她仿佛又成了那个ฐ每天骑车上学放学，欢乐无忧的少女。上学时，贺晓晴不爱出风头，也没风头可出，性格随和，朴实安分，和谁都处得不错，学习成绩中ณ等偏上，不足以给老师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没有让同学们羡慕的爱好特长。现在没有哪个教过贺晓晴的老师还能一眼认出她。这倒也省了和人打招呼的麻烦，乐得一个人自在地享受工作之ใ余的悠闲，品味追忆花季时的酸甜。
“贺晓晴！你是贺晓晴吧！”
“啊！”晓晴拧头一看。一个男的盯着她，是段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冒出一句：“请问你是……？”
“不认识了！我呀！段暄！”
“啊呀！段暄！你怎么เ在这儿？”
“过来看看我表哥家的孩子，他也在这儿上学。你呢？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过来找人。”好像是怕心里难为情的秘密被别人偷偷看了去，贺晓晴撒了个谎。她心里怨自己遮遮藏藏，一点儿不大方。
“多少年不见了，你一点没变，我从身后就认出你了！”
“你变了点，胖了些。”
“嗯，我现在是在公路研究院的项目部，天天陪人喝酒吃饭，就成这样了。听咱们同学说你在大学教书，是吗？”
“嗯。”
“女生干教师好呀。清闲自在，人事环境单纯。”
“不是女生，快三十了，女人了。”
“咱们这是港台叫法，所有女人，无论大小，都是女生。听说你结婚好几年了。步子迈得快呀！”
“对，我结婚三年了。听这话，你还是一个ฐ人？应该有结婚的打算了吧？”
“准备着，时刻准备着，只要有人看上咱，咱就和她结。”段暄说完，两人都笑了。这就是老同学，不管多久ื不见，见了面几句话，距离就拉近了，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依旧那ว么熟ງ稔，那么默契。
“把你电话留给我，以后常联系。”
要不是段暄提这一句，贺晓晴还真想不起来。现在久ื别重逢的老熟ງ人留แ电话号码，即是一种礼节，也是一种表情达意的手段——我很高兴与你巧ู遇，并且很想和你再续友谊。至于以后到底联不联系，那是另一回事。但是贺晓晴一向不会来事儿，每到เ这种时候，都是对方先掏出她。这次她又失去一个表白情意的好机会。
留แ完电话，相互道别ี。贺晓晴目送着段暄开着一辆宝来离开了学校。
她怎么เ会认不出段暄呢？认不出谁也不可能认不出他。以前段暄就坐在她的后排，课堂上经常使坏，趁晓晴靠在他桌子上时，猛地一拉，闪得她哎呦一声，惹得老师同学直朝他们这边看。但他也帮她忙。有时候轮晓晴值日，因为家远来得迟，忐忑不安地进了教室，却看到เ段暄正提着垃圾筐往外走。还没等晓晴说谢谢，他就嬉皮笑脸地问：“这人情你看得怎么还？”一看他那副嘴脸，到嘴边的谢谢又被咽了回去。在他们这所重点中学里，孩子都比较单纯，同学之间也相处得不错，关系好的互相帮忙值个日是常有的事。所以，段暄帮助晓晴算不得是向她表示好感，也没有人因为ฦ这个说他俩的闲话。可是他提着筐子向教室外走的样子却永久地定格在她的脑แ海中。每次提到中学生活，第一个在眼前闪现的就是这幅画ฑ面。
这次偶遇让晓晴又想起了这些令人愉快的往事。她心情不错地向车站走去，准备回家。车来了，今天运气好，下班时间车上人不多，还有座儿。晓晴拿出公交乘๖车卡上了车。坐下的一刹那，想起了段暄的宝来，虽说不是高档车，可也比挤公交强上百八十倍，她心里有些不是味儿。
一进家门，张诚正把从单位食堂买来的包子往盘子里放，炉子上热着稀饭。晓晴笑着说：“好，不用我做饭了。”张诚把火关了，拿碗盛稀饭，边盛边说：“我心疼媳妇吧？下了班跑到食堂买了包子，稀饭。知道你今天课多，累了。洗手吃饭！”
丈夫的体贴常常让晓晴感动。他是一个为人厚道，温和善良的新时代好男人。大学毕业后为了和她在一起，不顾父母的劝阻，义无反顾ุ地留แ到她所在的这座城市，把工作找到了现在晓晴所在大学的人事处。在她上研究生期间，张诚努力和学校里的领ๆ导搞好关系。因为ฦ读研，她错过了就业的好时机。研二时高校教师队伍的纳新า高cນhao陡然回落。如果不是张诚，贺晓晴可能ม进不了高校教书。帮助解决女朋友的工作问题，对一个ฐ刚在社会上立足没几年的年轻人来说，得花费多大的心思可想而知。嫁给这样的男ç人是女人的福分。在家让着老婆，不给老婆填堵。和他在一起就像睡在席梦思床垫上一样，怎么躺怎么舒服。
靠墙放着俩盒粽子。后天是端午节，单位今天才把粽子到大家手里。可能是离节日越近，粽子越便宜的缘故。明天给娘家拿一盒，自己留一盒当早点，婆婆家不在本地，就不考虑了。贺晓晴常听系里的有些女老师说婆媳关系微妙，得小心经营。她庆幸自己用不着操这份心。张诚一年回两ä次家，寒暑假各一次，对晓晴也不做要求，回不回随意。这样省去了许多烦恼。结婚三年，她没经历过电视剧里婆媳过招斗ç狠的场面。别ี人讨论起来，她听着热闹，有时也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提提建议。
吃完饭，备备课，改改作业，十点了。明天早上没课，可以把韩剧ຕ《乞丐王子》三集全看完。零食摆好，饮料打开，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就是现在。精神盛宴，爱情饕餮之夜。张诚在卧室看书，旁边没人，晓晴看得很投入，完全沉浸在剧情里。看到เ金智秀扮演的蔷薇因为不能和深爱的始光君结合而痛哭流涕时，晓晴也泪流满面。
“我不在跟前，你哭得很放肆嘛ใ！”老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不许挖苦讥笑，破坏我的情绪！”晓晴不好意思了，一边推张诚走，一边又哭又笑地说。张诚倒了杯水，在老婆头上拍了拍，“晚上别吃那么多零食。”他把锅巴、酸奶拿走，放进了厨房。
晓晴趁着广告，装着又要吃东西，被丈夫阻止，和他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端午节，晓晴下班没事，用手机短信给熟人朋友送祝福，大部ຖ分都是现成的套话，你给我，我转给他。同时也收到不少亲朋至爱的问候，其中不乏成双成对一模一样的。翻查通讯录，看到了段暄的名字，晓晴犹豫了一下，主动给他出问候，以示ิ友好。她不想把那ว种转来转去的罐装祝福送给他，那样显得不真诚，像是走形式。“祝段暄同学端午节快乐，健康成长，事事顺ิ心。”朴实老套，没有美好的意境，没有合辙押韵，却是她独立创作完成。刚出没一会儿，段暄就回复了，和晓晴刚收到的另外两条一字不差ๆ，只不过在后面加了一句“段暄祝小贺老师节日快乐。”全文就这句是原创，令晓晴多少有点失望。
期末考试了，一改卷子，现学生们的成绩整体上不理想。晓晴不忍心看着那么多人都挂科，分数差得不远的，平时态度也端正的给加上几分就让过了。有一个男生考了五十八，可他平时上课把迟到เ早退当喝汤吃菜，不及格也是活该。晓晴不愿同情这种人，该是什么เ就是什么เ，把成绩表填好径直交到了教务处。
成绩刚在学校的网页上公布，就有学生打电话向贺老师喊冤，问还有没有补救的希望。晓晴说试卷是你们自个儿一笔一划答出来的，成绩无论高低都是自己实际水平的体现，老师按照ั标准改卷，没有权力随意给谁加分减分。听到没有希望，学生不再纠缠。如此反复了五六次，铃声再度响起，是段暄。“他怎么想起给我打电å话。”晓晴好奇地接了。
“贺老师，我呀。”
“你是谁呀？”晓晴和他开玩笑。
“贺老师好，我是段暄同学。多日不给老师问安，不知老师忙否？”段暄讪讪地笑，文白夹杂地自我解嘲。
“还行，期末考试刚结束，闲下来了。”
“不好意思，一找你就有事，想麻烦你帮个忙。”
晓晴的这份工ื作听上去体面，可是并没有多少实惠。就像段暄所评价的“人事环境单纯”，这话反过来说就是没有社会关系，也没什么人事能ม量，再加上她不爱揽事，几乎没有人跟她说过要她帮什么大忙。段暄能有什么เ事找她帮忙？原来，那ว个五十八是段暄他们主ว任的儿子——戴桥。他和段暄聊天时东拉西扯地提到贺晓晴，世界真是小，那ว个和他过不去的英语老师竟然是段哥的同学，而且以前关系还不错。晓晴知道段暄要说什么เ了。
“你要我把戴桥的英语放过了，是不是？他平时上课连面都见不着。”
“老样子，什么事都认那ว么真。公共课嘛，差不多就行了。两ä分不让人家及格。小心学生背后说你坏话。”
其实，晓晴已经比以前心眼儿活泛多了，不是认死理的人。但听到段暄这么说自己้教的科目，心里不高兴，问道：“公共课怎么了？”
段暄知道说错了话，急着补救：“对对，你教的这课和别的公共课不一样。英语多重要，中国人全民总动员学英语。怎么เ样？让戴桥过了吧？想想办法？我替他谢你了。”
“那好吧。我想想办法。”这么多年的同学开了口，晓晴不好意思拒绝。
“谢了！太感谢了。”
下午，晓晴来到教务处。按照学校规定，老师如果抄错三名或三名以上学生的成绩，并且于网上公布之后才现，会被通报批评，还要定性为三级教学事故。晓晴拿着做过手脚๐的试卷，小心翼翼地对教务处的薛老师说：“薛老师，不好意思，我抄错一个学生的成绩，改一下。”
薛老师把晓晴班上的成绩单找出来，说：“改吧，下次要小心。过三个ฐ就是事故。”
“知道了，谢谢您啊！您还要不要看一下试卷？”
“不看了，你有把握别ี再错就行。”
出了办公室，贺晓晴长长地出了口气。她平时没事不太和行政上的人打交道。工作好几年了，进了行政办公室，说起话来还和学生一样怯怯的。一下楼，她就给段暄打电å话，汇报战果。
“太过意不去，给你添这么个麻烦，晚上请你吃饭。”是老同学也不能白帮忙。
“不吃了。晚上我还有事。”其实，晓晴晚上没什么安排，不过是觉得结了婚的女人和男的单独出去吃饭，有点那个。
段暄隐约感觉到她的顾虑，说：“咱们班的张锦，你还记得吧？她也一起去，我们俩现在一个单位，她听说我最近和你有联系，说什么时候一起坐坐。就今天吧？看能不能把你的事先搁搁。”
晓晴听到张锦，想起了那个ฐ曾经在班里颇็受男ç生欢迎，腼腆ດ美丽的小女生。她好奇，现在的张锦什么样儿？见见就知道了。她问他把吃饭的地方定在哪儿。
“主ว要是请你，你没话，敢定地方？”还行，挺懂ฦ规矩。
“你说吧，你请客，你来定。”在哪合适，晓晴不好说。太贵的地方，怕对方破费，没档次的又怕人家笑话她没见识。
“上海ร人家怎么样？七点？”
“好，晚上见。我现在回家磨刀。”
“把刀磨快。我伸脖子等着你宰。”
回家换了衣服，休息了一会儿，晓晴出门赴约。学校有不成文的规定，上课时除了体育老师，其他教师不许打扮得过于休闲，最好穿职业正装。课堂上的晓晴因为那身衣服简直就是一个马列主义小老太婆。夏季里，不上课的时候，她喜欢穿短裤、T恤、凉脱鞋，为ฦ的是方便自在。还有一个不大好意思说的原因，那就是晓晴的腿长得好看，又长又直，皮肤也白，有穿短裤的资本。有几次女同事们在一起开玩笑，说贺晓晴穿着短裤的美腿让人流口水。玩笑话当然是在事实基础上有所夸张，她不会傻乎乎地全当真，只不过偷偷地心生愉悦。
正是下班时间，路上有点堵。还好，她按时到达了约好的见面地点，看到段暄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跟她招手示意，旁边却没有别ี人。进了门，坐定后，晓晴问：“你来得挺早ຉ。张锦还没来？”
“她让我跟你说抱歉，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得聚聚。”
见不到张锦，晓晴有点遗憾。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段暄让晓晴点菜。晓晴点了价格适中的冰镇露笋和丝瓜毛豆炒面筋，把菜单递给了段暄，说：“你爱吃什么我不清楚，你也看看吧。”
“你还真实在，尽捡便宜的。怕我花钱，是吧？”段暄点了鱼籽芙蓉雪蛤和红咖喱牛腩煲后还要点。
晓晴说：“行了，吃着看吧，别点那么เ多。”
上海人家和当地的北方饭馆不一样。装修风格很小资，弥漫着旧上海的暧昧和柔情，晓晴学的是文学专业，很容易受气氛感染，她觉得这是一个叙旧的好地方แ。
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她现段暄看着她无缘由地笑。
“没头没尾地笑什么？”晓晴问他。
“我想起高二时一件好笑的事。”
“什么？”
段暄指了指即将坐下的晓晴身上的短裤。
晓晴知道他是在指哪件事了。上高二那年夏天特别ี流行毛边短裤。因为有奇装ณ异服之嫌，女同学们都相互观望，想穿不敢穿。后来几个高三女生带头穿了起来，大家才6๔续尝试。期末考试前，学校例行搞每学期一次的校风校纪检查。班主ว任特别提醒女生不能穿牛仔短裤，男ç同学头不能过寸。晓晴不是顶风乱纪的人，但一天早晨起床晚了，拉着哪件衣服就是哪件，早把老师的叮嘱忘到爪哇国去了。做早操时，人家都规规矩矩地穿着长裤短袖，只有她穿着短裤ไ和无袖Tຄ恤，特别扎眼。班主任勒令她回家换衣服。这事让晓晴好几天都觉得很没面子，情绪低落。坐在后排的段暄看出来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逗她：“别郁闷了。老师批评你，那ว是你的腿长得好看，要不也不能ม引起他的特别ี关注。”听来虽是夸奖，但还是中学生的晓晴却认为这句赞美有些流氓。掩饰住被奉承的喜悦，她板着脸回敬他：“神经病！”
难为段暄还记得这事，晓晴心头涌上一阵陈年旧事被唤醒的感慨。
吃过饭，快要走了。段暄拿出一个ฐ袋子，是兰嘉丝汀的护肤品。“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一点心意。”晓晴照ั西方人的习惯，当场把袋子打开看了看，现是抗衰老的乳霜，修复液和眼霜。虽说不是小姑娘了，可也没到抗衰老的年龄。肯定是在商场导购小姐的鼓动下买的，抗衰老的产品比美白滋润的要贵一些。挺贵的东西自己留แ着又没用，还不如还给段暄，也许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段暄，看，这上面写的是”youthpro1้ongaທtor”，你也学过英语，应该知道”youthpro1ongaທtor”是抗衰老，延缓青春的意思。我现在还用不上。你拿回去吧，送给年龄合适的人，比如你妈妈。”
他像是吃饭被噎到了似的。她后悔说得太直白，伤了人家面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挺贵的东西，别ี浪费。”还是没说好，干脆ะ闭嘴。这贺晓晴还跟当学生时一样，心地不错，可是不懂迂回。
“没事没事，晓晴，这些东西我不懂，都是商场导购给推荐的。你不喜欢我拿走。”
“段暄，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你也别介意。”从小的朋友，知根拔底，把话说开就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