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他穿上平时一直不舍得穿的那身衣服：雪青色短袖衬衫和米黄色免烫休闲裤。孙洪兴的公司在肇家浜路一幢高档写字楼里。赵春秋刚到上海ร时去过一次。孙洪兴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他。酒桌上，孙洪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邀请赵老师到他公司工ื作，当副总经理。赵春秋笑笑，没有吱声。为ฦ学生打工，他压根儿没想过，也没这个面子。后来，他公司屡次失败，陷入困境，万般无奈，他厚着脸皮去问孙洪兴借钱。孙洪兴二话没说，就做通妻子的思想借了两千元钱给他。这钱至今未还，赵春秋很不好意思。今天本不想再去开口，可实在没办法，只得抹下面子，再去一试。
哟，赵老师。仰在太师椅上的孙洪兴见赵春秋进去，喜出望外，忙跳起来迎接，今天怎么想到来看学生了？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派车去接您。
于是，他对成功的强人充满了仇恨和嫉妒。在他的思想里，渐渐形成了凡是成功的强者都是吃人的强盗的偏激观念。可他虽然恨透了这帮文明的强盗，却依然不肯对他们实施报复。有人听了这种令人气愤的强盗行为，要替他打抱不平，出面请黑道搞他们，或者绑架他们的子女，或者砍掉他们的一只手，或者去老家寻他们的父母算账，他却一直不答应，总是胆战心惊地怕犯罪，也觉得这不利于和谐社会的建设。
他本来想用自己้挂靠的建筑公司去报名，但她们告诉他一个内部规定：必须在无锡做过工ื程并在无锡注册的一级建筑公司才能ม参加竞标。他想来想去，最后选择了自己老家的一家建筑公司。他想别的地方แ不可靠，老乡总可靠吧？他就去老家那家建筑公司的驻锡办事处拿资料，办事处林主任听了他的介绍，疑ທ惑地瞧着他问，你有把握吗？是不是陪标啊？他说，绝对有把握。但具体的操作方法他不说，他要替地下党保密。于是，他拿了老家这家建筑公司的资料，贸然闯进了筹建处。
于是，表面上的公开招投标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从几十家企业中筛选出来的六家一级企业在那ว里激烈而无声地竞争着。而暗中ณ，两个女特务也在秘密地活动着。就象写文章一样，一条明线，一条暗线，都在悄悄地往前推进。而他也在紧ู张地做着准备工作，作为另一条线索ิ悬在那里。他要跟林主任周兵他们订合作协议，他们都说还不知中不中标呢，等中了标再说。至此，这个心地善良毫无防范的读书人丝毫没有现什么不正常。
赵春秋头脑轰地涨大。他哑在那，不知怎么เ跟她说。他不好意思再叫女儿问她妈要。她妈现在只有五六百元的工ื资，女儿开学时借的债还没还清。他已经好几个月没给她寄生活费了。她妈多次打电话跟他交涉แ，他好几次答应她想办法寄的，却直到现在也没寄。
小敏，爸，爸，赵春秋心都快碎了，突然，他哭一般说，爸，爸对不起你啊…”没说完，眼睛就红了。
回到宿舍，他倒头就睡。一到睡到下午三点，他才起床在宿舍里焦急地转来转去，无可奈何地唉声叹气。
我，他一开口，就出哭一样的声音。
没办法，赵春秋只好穿衣服开门。门一开，一股浓烈的芳香扑鼻而来。女房东却皱眉直叫：屋里什么味呀？难闻死了。
郭艳红很饿，一下子就吃掉了一大半。然后盯着他问，你最近，怎么เ样？
好，他说，我马上去问他们要钱，要到钱，我们办个网吧，你管理，我呢？继续在外面跑工程。一旦ຆ跑成，我们就买房子结婚，好吗？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个星期天，他们怀着背水一战的心情，拿了四万元钱去套狼。他们倒了三辆车，才来到上海ร东北角那ว个高档住宅小区。走到胡总楼下的时候，老齐犹豫着说，我从来不空手上去的，还是买点东西吧。他已经介绍队伍来过四五次了。他们就重新退出去，先到菜市场买螃蟹鳖鱼，后到食品商场买烟酒，挑来选去买了三千多元钱的礼品，再用一个ฐ大信封装了四万元钱进去。
报名以后，他们很快就被通知去拿标书和图纸。他请自己挂靠的公司做标书，以为ฦ这次百分之百能ม中标，心里充满了希望。开标那天，他好紧张啊，坐在那个会议室里，气也不敢透。同时有五个标三十家一级资质的公司来参加开标会，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你的居住证办了吗？”一个制ๆ服单刀直入，“钱交了没有？”
赵春秋有些尴尬地说：“我还没有要到钱。一要到เ，马上去办。”
房租呢？你保证这个星期给的呀。女房东拉着漂亮的鹅脸蛋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了白嫩的右手。
我……赵春秋脸烧，心揪紧，难堪得真想钻到เ地底下去。
赵春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习惯说假话，更不喜欢吹牛拍马奉承人。说一句违心话，他心里都要难过好一阵。
一点都看不出来，没想到他变得这么有出息。赵春秋如实说来，见孙洪兴不停朝他眨眼睛，就说，孙洪兴在学校里，虽然成绩不是最好，但头脑还是很聪明的。
孙洪兴得到老师表扬，兴致越来越高。一边大吃大喝，一边谈笑风生。但赵春秋想到自己的处境，心情越来越差，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时地陷入沉思呆状态。好在酒兴正酣的客人们，谁也没在意。
酒菜没吃掉一半，客人们都推杯起立，准备进入下一道程序：去洗桑拿浴。赵春秋根本没这个心情，就对孙洪兴说；我这次来，让你这么破费，真是过意不去。
孙洪兴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说：这叫化小钱赚大钱。赵老师，今晚也给你找个漂亮的小姐玩玩，怎么样？赵春秋苦笑，摇头。
孙洪兴哈哈大笑：哈哈哈，赵老师，你还像学校里那样一本正经。
赵春秋的心忽然一阵急跳。他想在离开前，把在喉咙口跳了一天的话说出来，不管结果如何，还是一吐为快好，否则ท他就要被它憋死了。
孙洪兴，我……赵春秋欲言又止。
不知孙洪兴是真的看不出他的窘境和来意，还是故作不懂：哎呀，赵老师，不要太老古派了。玩多了，就无所谓啦。
我不是，我是……
你怕什么？你只要不把她们当成你的学生，你就胆大了。哈哈哈。孙洪兴边说边笑，大大咧咧地领客人们在前头走了。
赵春秋知道借钱无望，心里一阵急，急出一身冷汗。没办法，他只得推说还有事，就客气地坚辞出来。走的时候，他回头看着浪费在桌上的酒菜，说不出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