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允许存放这样的箱子吗？”
“只要是主任级别的案件经手人员，都可以来存放他们认为值得保留下来的东西。当时你父亲是法医主任，所以他也有资格过来使用存放柜。你刚才进来签字时看见那ว个登记簿上对应的签名了吗？前面一栏中ณ就是你父亲的亲笔签名。我没有想到你过了这么久ื才来打开这个ฐ箱子。”钟伯用下巴๒指了指进门处左ุ手边的那个大办公桌，上面放着厚厚的三大本登记簿。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章桐却又很庆幸现在是一年之ใ中最冷的冬天，因为每年只有到了这个时候，钟山公园的沙坑里才不会有小孩子过来玩耍，那么他们也就不会被眼前这一幅恐怖的场景所吓倒。沙坑很大，长五十米，宽三十米，所用的沙子都是来自不远处的银湖，所以很干净、洁白。但此刻๑被蓝白相间的警戒带所围起来的沙坑里，却出现了一块块灰白色的骨头，形状各异，长短不一，就像被人随意抛弃在里面的垃圾。章桐所要做的工ื作，就是趴在沙坑里，尽自己所能ม，像古代的淘金者那样把沙坑划分好区域，然后依次用筛网，一块块地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东西筛拣出来，最后汇总到เ沙坑边早ຉ就铺好了的一张巨เ大的黑色塑料薄膜上。
章桐挺了挺已经接近僵硬的腰板，皱眉问：“你那ว边数目是多少？”
此刻，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五分钟็后，章桐出现在王亚楠办公室门口，她伸手轻轻敲了敲开着的房门：“亚楠，我要和你谈谈。”
“我还有最后一点要证实，但要你配合我。”
可此刻通往殡仪馆的一条长约两ä公里的水泥大道上却显得异常热闹。透过车前部的挡风玻璃，章桐看到水泥大道两ä旁停了好几辆挂着黑纱的大巴车，大巴车的车窗几乎都被打开，送葬亲友们正探头四处张望，时不时地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情形，他们被阻拦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看到章桐和潘建站在门口，老李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摇摇头，转身来到章桐面前：“章法医，跟我来，尸体就在里间。”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终于停止了痛苦的挣扎，在呜咽声彻底消เ失的那一刻，她再也感觉不到痛苦了。
耳边传来公交车那单调乏็味的电脑แ报站声，章桐猛地一怔，下意识摇摇头，茫然的目光从窗外移回到手上。手中的咖啡还有余温，而牛皮纸袋里的汉堡却早已凉透。章桐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站起身，同时把肩上的挎包往上拽了拽，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ณ竭力稳住身体，挤过随着车厢颠簸而东倒西歪的人墙，来到车门口准备下车。
半个多小时后，小齐回到了半山腰的办公室门口，却奇怪怎么เ看不到大江的身影，以往他都会比自己快，“这家伙，去哪儿了呢？”
正在左右张望的时候，大江高高大大的身影终于在石阶拐角处出现了，和平时不同的是，大江的双手抱着个小木箱子，看上去并不太重。
“你捡到什么宝贝啦？”小齐调侃道。
“我也不知道，是在A区空墓发现的，不是骨灰盒，我打开看过了。”大江疑惑地把小木箱抱进办公室，放在办公桌上。
“A区？那ว可是这里最好的‘风水宝地’啊！”小齐的好奇心顿时涌了上来，他凑上前，一边伸手打开小木箱，一边嘴里嘟囔着，“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装ณ的是什么？”
“小心点儿，别弄坏了！”大江站在一边抱着肩，嘀咕了一句，“等会儿人家来找就不好交代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眼前突然出现的东西把小齐吓了一跳。
枣红色的小木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七个手工做的小布娃ใ娃，十七【“个娃ใ娃穿【“着十七套【“不同的衣【“服，并且长相、性别都有一定差异。每个ฐ小布娃娃ใ都只有一个成人手掌那ว么长，四肢健全，这些都还没什么，最奇怪的是，布娃ใ娃脸上的表情栩栩如生，都皱着眉，瞪大惊恐的双眼，那张大的嘴巴似乎ๆ正在发出无声的哭喊。小齐感觉后脊ิ梁骨直冒凉气，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回头问大江：“你说谁会给自己的先人送这么恐怖的东西？看了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大江摇摇头：“反正跟我没关系，一会儿等主任来了上报就行了。”
晚上，小齐好说歹说总算把老同学潘建从家里拖出来，两人坐在楼ä下大排档一角，要了两ä瓶啤酒，几碟小菜。
几杯啤酒下肚，两人的话就多了起来，小齐实在憋不住，就把今天早上在公墓里发现小木箱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潘建。最后还补充几句：“我说老同学，送什么เ不好，非得送这种让人看了浑身发毛的东西，难道这些人就不怕把自己的先人给气坏了？”
潘建乐了：“真是少见多怪，这世道送什么的都有，我们小区对门那ว老爷子上个月没了，他儿子在头七的时候，愣是给老爷子烧了一整套别墅汽车，外加一个在成人用品店买的充气娃ใ娃。说什么他家老爷子辛苦一辈子，去了那地方至少也该潇洒潇洒。所以呢，你老兄就别成天胡思乱想、没事找事啦！”
听了这话，小齐不由á得皱起眉毛：“不对，你说的我没意见，儿子替自家老子考虑‘幸福’，可这小木盒子里的就不一样了，让人看了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最主要的是，你知道发现这个ฐ小木盒子所在的A区吗？那ว可是我们梅园公墓里价格最贵、风水最好的地方，听说当初ม梅园公墓建立选址的时候，还专门请了新加坡的法师过来看风水，那ว老法师一眼就看中ณ了现在的A区那块地，说是什么能旺子孙后代的龙头宝地，所以那块地上的墓每个五十万起价。老同学，五十万啊！”说着小齐啧啧摇头。
潘建又把酒杯倒满了，调侃道：“这么เ贵，那是不是就很灵验呢？”
小齐用力点点头，涨红着脸说：“那是当然，现在咱们天长这边等着买A区墓地的人都排起队了。老哥，你说那ว一木箱子破布娃娃ใ就这么神秘兮兮地放在A区的空墓，能不让人觉得头皮根子发麻吗？”
潘建想了想，点点头：“照你这么เ来说确实是有点儿，对了，你再说说那几个娃娃为什么เ让你觉得不舒服？”
小齐猛地把自己้面前的整杯啤酒往肚子里一灌，然后把杯子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抹了抹嘴巴：“首先，那ว娃娃ใ绝对不是在地摊上买的，而是手工做的。我就是搞不明白，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花大把时间在这个ฐ上面。”
“别ี扯远了，继续说。”潘建伸手拍拍小齐的肩膀。
“其次，那衣服，那ว些娃娃穿在身上的衣服就跟我们人穿的没两样，就是号小一点儿而已。什么牛仔裤ไ啊、夹克衫啊、裙子啊，甚至还有唐装！好像这些娃娃本身就是人一样。并且还没有两ä个娃ใ娃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这些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那ว些娃ใ娃的脸，老哥，那脸你看了就不会忘记。”
“哦？为什么这么说？”潘建顿时来了兴趣。
小齐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潘建，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嗓门儿缓缓说道：“那ว是死人的脸，表情痛苦到了极点！”
潘建不由得吓了一跳，伸手推开小齐酒气冲天的嘴巴，抱怨道：“你小子没事吓唬人干吗？你是不是‘午夜凶铃’看多了，着了魔？神经！”
两个ฐ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到大排档打烊，然后就晃晃悠悠地各自回家去了。
很快，梅园公墓发现神秘小木箱子和十七个怪异的娃娃ใ的事，就被小齐和潘建统统丢到了脑后，不只是他们，就连公墓里看到这个小木箱子的工作人员都一致认为，这只是某个没事干的人的小小的恶作剧而已。小木箱子随之ใ就被高高地放在办公室隔壁储藏室柜子的最顶端，从人们的记忆中慢慢消失了。
毕竟这里是公墓，没办法解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章桐坐在办公室里，现在是上午九点十五分，这一天才刚刚ธ开始。前晚她大概ฐ只睡了四十多分钟。先是在宠物医院守夜，后来她的金毛狗“馒头”又不得不进行手术，说是有东西卡在肠子里。章桐责怪自己怎么เ这么เ大意，本以为ฦ一根鸡骨头不会有什么เ问题，毕竟狗都这么เ大了。可是回想起过后的三天，“馒头”总是精神萎靡，不爱吃东西，还老是吐。自己偏偏又忙着工作，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昨天晚上，宠物医生的一句话差点儿把她吓出冷汗——如果再拖延两ä天，这狗就没命了。王亚楠给她的建议则是赶紧送人，至少也是为了“馒头”的小命考虑，毕竟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有精力去照ั顾一条狗？章桐感觉自己有点自私。
电话铃响了，章桐伸手接起电话：“哪位？”
“你好，是我啊，章桐。”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而又慈祥。
“欧阳教授？”章桐很意外，医学院法医系解剖专业的欧阳教授怎么เ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位精神矍铄、满头银发的老人的形象。自从学院毕业后，因为工ื作的缘故，章桐很少再回去拜访欧阳教授，只是每年的九月教师节，章桐会给老人送去一束鲜花。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老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歉意，“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你能抽空来趟学院吗？”
章桐犹豫了一下，随即答应下来，以前的导师想见见自己这也很正常，年纪大了，身边又没有子女，教过的每一个学生，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你放心吧，欧阳教授，我今天下班后就过来。”
“那ว太谢谢你了，章桐，你到我家来找我吧，随时都可以。”临挂电å话前，老人还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一定要来啊！我……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放心吧，欧阳教授。”挂上电话的一刹้那ว，章桐听到电话听筒那头有人敲门的声音，欧阳教授随即应了句，“等一下，我马上来。”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时间到了下午五点，这一整天章桐都不忙，没有现场也就没有尸体，她所要做的就只是文案整理。最近上面决定给法医室再安排一个ฐ助手。李局在电话中ณ一再夸奖那ว个即将前来赴任的助手是多么的聪明、实习成绩是多么เ的好、评价是多么เ的高。这一些赞誉之词对于章桐来讲都不重要，在她看来只要肯干，不怕吃苦、不怕脏、不怕累็就行。基层法医，要的就只是这几条实实在在的标准，别的都不重要。
合上最后一本案卷，章桐伸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目光落到办公桌上的小相框，那里面装ณ着的是她从光荣榜上亲手取下的父亲的照片。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父亲的笑容却依旧ງ不变，本来章桐想把这张照片放在家里的相册中，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让父亲陪着自己吧，她就用这张特殊的照ั片换下了自己้的照ั片，然后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办公桌上。
章桐伸手关上台灯，办公室里光线不是很好，但是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她从不开着顶上的日光灯。因为在她看来，台灯的光线能够更好地让人集中精神来工ื作。她站起身，开始收拾起了办公桌上散落的文件，正在这时，身后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应声推门而进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中ณ等的个子，面容偏瘦，眉宇间流露出一种忧郁的神情，他的胸口别了块牌子，上面写着“访客”两个ฐ字。
“你是章主任吧？”
章桐抬起头：“是我，你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向章桐伸出了左ุ手，“我叫彭佳飞，是你新า来的助手。”
“助手？”章桐没想到เ李局电话中所说的助手竟然是个ฐ如此超龄的人，她不由á得愣住了，“你就是派过来的助手？”
彭佳飞有些尴尬，他缩回左ุ手，然后点点头：“没错，我就是那个ฐ新来的法医助手。章主ว任，我是中途改行的，以前是医院神经内科的医生，但因为ฦ出了点事，我再也做不了手术，就改行学起了法医。”
章桐摇了摇头：“出什么事了，方便告诉我吗？”
“我……我的手术出了差错，病人死在手术台上，我受了处分，被剥ຓ夺了动手术的资格。”彭佳飞的声音中ณ充满淡淡的痛苦，“所以我重新又回到เ学校，继续进修法医，然后就来到这里了，我会好好干的。”
还能说什么呢，章桐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办公桌对面潘建用过的桌子：“好的，你先坐在那ว边吧，潘建要过半年才会回来。今天没什么事了，你明天早ຉ上正式上班，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记一下。”说着章桐在拍纸簿上潦草地写下手机号码，伸手递给彭佳飞，“还有记住，手机二十四小时都要保持畅通状态，明白吗？这里是基层，不像你们医院，这里没有上下班的概念，有电å话一定要接。”
彭佳飞点点头。
章桐留下了办公室的钥๓匙后，转身离开了。她心想，希望彭佳飞不要介意自己对他严格要求的态度，因为不管他以前是多么地高高在上，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法医助手，也就必须明白自己这份新า工作的真正含义แ，没有任何通融可言。
公安局门口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停下卸客，章桐紧跑几步追上这辆出租，她钻进后车座后，对司机说：“市医学院，谢谢。”
出租车迅速向城东大学城开去，远处天边一抹晚霞，红得就像把天空都燃烧了。
出租车还没到เ教授楼的楼下，章桐就看见一辆闪着急救灯的120救护车正穿过楼前的甬道，火速向自己้的方向开来，她心里不由得一颤。教授楼里住的都是已๐经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不管是谁，1้20的出现都不会是好事。和120่车交会而过后，出租车就在楼ä下的甬道上停下来，章桐付了钱刚下车，身边经过的几个ฐ刚从楼里出来的学生交谈的只言片语把她吓了一跳。
“欧阳教授真可怜，年纪都这么大了。”
“是啊，平时看他好好的，怎么现在……”
章桐赶紧上前拦住那几个学生，同时指着身后120救护车消失的方แ向，着急地问道：“刚ธ才车上的是不是欧阳青山教授？解剖专业的？”
几个学生点点头：“没错，心脏病发作送医院了，欧阳师母和我们班长一起陪着去了。”
“去哪个医院？”
“应该是第一医院。”
章桐迅速拦住正要掉头开走的出租车，一把拉开车门就钻进去：“师傅，快去第一医院，快！”
章桐在第一医院的走廊上狂奔，不时地拦住护士问路，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淌，衣服领子被她扯开了，丝质围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她一会儿往左转，一会儿往右转，四处寻找急诊病房的指示牌。这是谁的错，她不能怪那个ฐ出租司机搞错了门，把自己送到第一医院的入口处。她不得不焦急地穿过整个门诊大厅，绕过注射室、拍片室、配药房。她不断狂奔着，以至于大厅的保安都开始注意起了她，由于紧张，她感觉到自己腰部的左侧隐隐作痛。
“急诊病房在哪里？”章桐向一个ฐ推着手推车的医院护工ื大声道。那人指了指身后的那扇对开门，她赶紧推门进去。玻璃窗后的病房里有三个护士，其中一个ฐ被门的响动惊动了，推门走出来：“什么เ事？”
“我……我找医学院刚刚ธ送来的欧阳教授，是120่送来的，请问他在几号病房？”章桐气喘吁吁地说道。
护士皱起眉，想了想，又伸手拿过门旁挂着的登记簿查看了下，然后平静地抬头说道：“送来时人就已经死了，现在正送去太平间。”
“你说什么เ？”章桐感觉自己้像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