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岭上就住着五户人家，据说是以前遭遇了洪涝灾害从陕南那边迁移过来的。五户人家，从不来往，直到有一天无痕岭来了一位陌生的小伙子。
杏儿的婆婆最近病情比较严å重，村里的李医生来诊断过，告诉杏儿尽快准备后事，时日已经不多了。
曾良旺面对大婶的推辞，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曾良旺和大婶家就隔着一堵墙，这堵墙也不高，是用红色的砖头砌起来的，时间久ื了，砖头缝里长满了碧绿的苔藓。不论是谁家，只要踩个小板凳，就能ม把谁家的院子里看得一清二楚。
“马上两点了。”
冬天的时候，每下一场雪，亚娃就起得早早ຉ的，围着围巾，戴上手套，从院子里到院子外，她扫得干干净净，直到脚手完全失去了感觉。
“家里这两ä天还能忙啥啊？再说曾赫那小子也不帮帮你啊？”
“老哥，我还真是打心眼里感激老嫂子的一片好心，但是我真的没有勇气休了曾赫他娘，毕竟他生了曾赫，虽然疯疯傻傻，拖累็了我不少，但我还是担心，担心别人会嫌弃她，欺负她，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就这样过着。”
高崎看见儿媳妇跑了出去，心里不由一阵气愤，便抽出裤袋，油叽叽的像一根软蛇，他拿在空中晃了几下，使了一把力气狠狠地甩在周氏的身上：“臭婊子，竟坏老子的好事，你不是要上吊吗？你去啊，去了老子还睡个年轻的。”
高氏伏在地上，忍受着身上的剧痛，听着高崎这些疯狂而无耻的话语，她的嘴唇微微在动，她想说：“畜生啊，她可是儿媳妇，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连牲口都不如，你会遭报应的”
农尚武没有说话，心里在想：“我收留你？怎么收留？家里7个ฐ儿子都等我养活着呢？”忽然，他记起曾经那ว个ฐ打铁师傅的一句话，自己再大的困难跟别人的困难比起来，那都不算什么困难，于是，她一把扶起跪在地的姑娘：“孩子，快起来，地凉，有话慢慢说。”
那姑娘泣着，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了。农尚武也是急败坏：“还有这等臭婊子，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么？你爹难道就不管吗？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世界还有比我更窝囊的人呢？”
院子里李素的娘家人怒颜相对，斥问着高崎哪去了？斥问着高小亮哪去了？顿时，院子里一片争议，穿着孝衣的，里里外外都围成了一堵不透风的墙，在院子里如游龙一样没有规则地摆动着。李素的娘家人摆着脸，那泛起黑青的脸上布满了杀气，似乎看见那ว刽๓子手谋杀自己亲人的全部ຖ过程。
高小亮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的憔悴，他明明在地窖看到了妻子的绝笔信，却没有勇气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让罪恶的父亲原形毕露，毕竟是养育了自己20多年的父亲啊，这一刻，高小亮的思维并没有因为ฦ愤恨而紊乱，失去妻子，对于他，那就是晴天霹雳，可杀了父亲妻子就能活过来吗？高小亮痛苦地在内心抓挠着自己的心，面对李素的父亲李大阳的训斥，他像一个犯了弥天大罪的孩子，低着头，说着一些违背自己心里的谎话：“二叔，都是我不好，我整天就忙着挣钱，总想着挣到钱她和孩子就幸福了，可我没想到她会就这样撇下我们爷俩。是我疏忽了她，她在家里忙里忙外，自己生病了都舍不得花钱去看病，都是我的错。”
早上的阳光洒满了半个墙壁，倚在墙下晒太阳的阿猫阿狗，看到เ路上有人走了过来，也会溜溜地逃跑了，路上这会也没有人，平时这井台上挑水的人一拨一拨的，今天却一个ฐ人都看不见，只见井台旁边的老柳树叉上搭着一捆绳子，也不知道挑水的人哪去了？
大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高崎为什么会那ว么镇定，她突然咒骂了起来：“高崎，你怎么知道学强妈是睡着了？睡着了的人难道会叫不醒吗？再说，学强已经上三年级了，他是不会撒谎的，你怎么忍心不究竟呢？”
看到自己的妻子竟然这样，他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啪的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亚娃闻声立刻๑爬了起来揉着红红的眼睛问：“你要干什么啊？你干脆ะ来打我吧。”
谢岗假装生气的样子：“哦，难道你还希望蹲一次监狱吗？还我嫁人，我没嫁人你都哭成这样，我要嫁了人，那ว指不定哭成哪样呢？“
亚娃搀扶着母亲，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再看看她骂起人来那狠狠的劲，心里觉得好笑又难过，好笑的是她骂起人毫不含糊，难过的是父亲走得走，母亲一个人，遇到个事，连个ฐ商量的人都没有。
亚娃一听母亲骂谢岗是驴娃ใ子立时就嘟起了嘴，不满意地说：“娘，谢岗又咋得罪你了，居然骂人家是驴娃子呢？”
“爹，怎么了？说话啊？”曾赫晃晃曾良旺的胳膊。
曾良旺叹了口气：“唉，好人命不长，这座宅子的主人原本是一个做丝绸生意的老板，有一回，你爷爷因患急病需要一笔钱，我当时身上也没有一分钱，无奈，我就跪在丝绸店旁้边的药铺门口，苦苦哀求药店的老板帮忙救治你爷爷，但药店的老板根本都不理，因为他知道我身上没有一分钱。这个时候，丝绸店的老板出来了，是个身材高大的胖胖的中年男人，下巴还有一颗痣，操着一口纯正的四川ษ口音：起来吧，我这有点闲钱，拿回去先给老人治病吧。正是这位恩人，才使你爷爷的病得到เ了及时的治疗，保住了性命。你奶奶为了感恩，亲手做了一双老布鞋还请这位好心的老板来家里吃饭，就这样，大家你来我往的就成了朋友。有一回，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这位老板载着一车的绸布往回赶，不曾想到，车轮陷在水沟里，稍不留แ神就有翻车的可能，这个时候，你正赶着牛儿从山上抄小道准备回家，看到眼前的恩人即将翻车，急急忙忙的边跑边喊人，这才把大伙叫过去帮了个ฐ忙，恩人才有惊无险。”
谢岗一直坐在凳子上不说话，他大概ฐ觉得自己身为ฦ女婿，出钱出力可以，说话还是得掂量着，一不小心把自己卷进去，伤了老婆得罪了岳母可是得不偿失。
大婶低着头，不言语。原来，在她的心目中，女婿谢岗就是个ฐ看自个ฐ笑话的外人而已，没有想到เ，那么倔强无理的人竟然说出这么感动人的话来。
“怎么了？曾赫没有告诉你们，他有一个ฐ神志不清的妈吗？”曾良旺像一个支撑着玩偶道具的演员，在那ว里自演自说。
“亲戚，我们娘俩先走了，你们儿子，一点诚意都没有！一辈子的大事，怎么可以欺上瞒下，你隐谁埋谁？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母亲埋掉？十月怀胎，不易啊，孩子，良心呢？对你母亲都这样残忍，我怎么能把我的女儿放心地交给你呢？走吧，女儿，咱们回家。”女孩的母亲站在母亲的角度上，说的振振有词，之后就拉着女儿走了。
“爸，您怎么了？快点吃了，我们还要去洋芋地里拉洋芋呢。”亚娃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曾经视她为亲生闺女的公公。
“爸，您别生气，星星学习这么好，村上的学校是离咱家很近的，可是教学质量和城里的学校相比就差得远了啊。您也希望您的孙子将来能ม考进一所好的中学吧，所以我们做家长的就要给孩子接近成功的条件啊。”亚娃的一番๘话，很有道理，老人听了，不再说什么了。
谢岗背着儿子星星，路过坎坷的乡村小道，健步穿行。很快就到了镇上，很多商店的门口都放着一个ฐ大冰柜，谢岗看见那些和自己儿子一般大的孩子围在冰柜前，每人拿一支雪糕往嘴里送，他想到儿子星星，自幼在农村长大，别说每天吃根雪糕，一个ฐ月也吃不上一根，想到这些，心里就泛酸。于是，他买了两ä根，叫醒趴在背子上的儿子星星，星星睁开眼睛：“爸爸，这是雪糕。谢谢。”看着孩子苍白的脸色，自己拿着雪糕，放在嘴里，也感觉不到一点甜的味道。
“爸爸，镇里的医院人太多了，我们还要等多久啊。”星星有些不耐烦。
“我只是后悔，后悔老天这么เ安排我的人生？父亲走的时候因为ฦ列车晚点没能ม及时赶回来，而到เ了母亲上，没想到我傻傻得犁地回来的人，竟把小牛丢了，回头找小牛，就是这么เ一会的功夫，我就永远地失去了母亲，你可以想象我的心情吗？现在，我真的只有你了，老婆。”葛旭ຓ望着聂蕾，一脸的茫然和无助，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总觉得一切都是宿命中的注定，荒了几年的地一直都没动，为什么葛旭偏偏在母亲咽气的时候去耕那块荒地呢？其实，好多宿命的东西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东西，只有默默地接受。
窗外，黑乎乎的，月亮躲在云层里，立在墙角的铁锹和扫帚，好像对自己依依不舍。
想到เ二伯说的那话，她的心里像刀割一样。
40多岁的大婶整天坐在镜子前梳呀，画ฑ呀，花白的头发一天比一天多，可也少不了一天梳上三次，眉毛也显得怪异，额头上的皱纹偶尔泛起红晕，偶尔间会对镜子傻笑。
杏儿笑着说：“我娘不老，红白的脸，黑黑的眉毛，多像那出水的芙蓉。”
“老伯。”亚娃干裂的嘴唇略微抽搐了一下，眼睛里就滚出了泪花。老伯知道她的意思，就没再骂谢岗，只说了一句:“走，回家给你慢慢说来！”
谢岗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父为一个ฐ没过门的儿媳这么关心，好像自己亲生的一样，不禁煽动嘴唇激动地说：“爸，怪我连累了您，让您照顾ุ她这么久ื。”
亚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那老妇人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เ才好，连忙跪下，泣不成声：“原来你是这么เ好的一个姑娘，怪不得我家岗子为你这么เ拼命！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邻居们看见了就笑着说：“谢家这没过门的媳妇可真勤快啊，把家里收拾得要多干净就有多干净。”
高小亮有礼貌地起身：“没事的，李医生，您忙，我们等一会。”
李医生拿着处方แ单，拉开药柜的抽屉里，一上一下，草药抓了好几副，手指吧啦一下算盘，报了个惊人的数字。
病人总归是病人，在疾病面前，钱算个什么。只见那人从口袋里抠出两ä百多块钱，换回了几包草药，临走前还要跟李医生说声谢谢。
李医生忙完了，抬起头，关切地问：“怎么了？老嫂子，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身体撑不住了吧。”
高氏为难地嘴里嘟็囔了几句就没有了下句。
李医生拿出听诊器，跟高氏说：“来，我先测测您的血压。”
高氏卷起衣袖，李医生扑哧扑哧地充气，忙活了一阵，他说：“没事的，血压正常。”
高小亮有点生气：“李医生，我妈是肚子疼。”
“哦，我以为还是血压的问题？”
“啊？我妈经常您这里看病吗？”高小亮感到เ奇怪。
一向节俭的母亲，怎么会经常去李医生的诊所去看病呢？相想必一定是撑不了了才去看的。
“是啊，你妈经常来我这里测血压，每次遭你爹欺负后，他都会来我这里测量血压。”李医生似乎故意闪过高氏的眼光。
“不啊，不。”高氏想说什么，忽然又咽下去了。
老样子，李医生还是对照处方单抓药，，并叮嘱高小亮：“记得一定要照顾好你妈，不要让她再生气，情绪也很重要，实在不行，就把你母亲接到เ你家去住，唉，你那爹，我就不说了，孩子，凡事想开点。”
李医生的话，似乎又点醒了高小亮。
高小亮一直在想李医生的话，他以前不是和高崎走得最近吗？今天说出的这番๘话，似乎更同情他们母子才对。
高小亮是个固执倔强的年轻人，但他热情善良，懂得知恩图报，这一点，每每想起来，高氏都觉得很欣慰。
高氏怕，怕高崎的兽心又起，折磨了自己不要紧，羞辱了儿子，让儿子在这村子里抬不头来做人。
高氏提着一搭药，走进了堂屋。
高崎像弹簧一样嘣的一下坐了起来。
“干什么去了？你们娘俩一唱一和得想把老子暗害了吗？”高崎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去诊所给我抓药。”高氏似乎早ຉ已习惯了高崎的呼来唤去。
把药搁在桌子上，高氏匆忙往药罐子里加了水，放在炉子上，自己้便匆匆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黑漆漆的，灶火里烧的柴一点都不剩ທ了，她在门后面取出一把斧子来，准备出去劈柴。
高小亮进来了，问：“妈，要劈柴吗？”
“哦，做饭没烧的柴了。”高氏回答。
“来，给我，我去劈，您进去先忙别ี的。”高小亮接过高氏手中的斧子走了出去。
高氏把斧头给了儿子，忽然又那么一点后悔，她还是担心儿子，更担心堂屋里坐在炕上骂人的那死鬼。
高小亮拎把斧ร子走了出去，这堆柴，是自己以前和媳妇从地埂上一锄头一锄头挖下来的树根，现在，媳妇不在了，这些树根却还没有烧光。
大婶走了过来，看见高小亮在柴堆跟前发呆，就打声招呼：“小亮，要劈柴吗？”
“哦，是啊，婶子，饭吃了吗？这是干嘛ใ去。”
“我刚从我大媳妇家过来，看你在发呆，就过来看看。”
“哦。”
“孩子，别伤心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对你妈好点，总的一句话，你妈都是为ฦ了你。也不是我爱说话，你爹那做的叫撒事？几十岁的人了，对得起谁？要了媳妇的命，伤了老婆和儿子的心，还不嫌臊得慌，咋好意思活着？”
高小亮觉得大婶的话着实没错，就没再吱声。
“好了，小亮，你忙你的吧，婶子回去了。”
高小亮刚一斧头劈下去，就听见院子里有摔盆子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高氏的哭泣声。
高小亮闻声便扔下了斧ร头，抄起一根木棍，冲进了堂屋。
只见满地都是草药屑，药罐子也被砸碎了扔在院子里，桌子倒了，炉子也倒了。高氏跪在地上哭泣着：“药，我的药，这是儿子给我买的钱，花了好多钱的。”
高崎蹲在椅子上，抽着老旱烟，整个屋子一股浓浓的旱烟味。
高小亮似乎是见到仇人了，躲过高氏的拉扯，扑上前去就是一顿ู乱棍。高崎像一块肉球从椅子上滚落了下来，满地的血渍。
高氏看见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高崎已经失去了知觉，而高小亮却还是噼里啪啦地一阵乱打，于是，她急了，上前抱住高小亮的腿，大声哭喊：“小亮，住手，再不敢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
高小亮像一只疯狗似的，哪听得进去母亲的劝告，，一顿ู乱棍，好像躺在他滚下的是一只死猪，而不是一个人。
高氏一看自己้没办法，连爬带滚地爬出院子，在院子里大喊救命：“救命啊，快出人命了，救命啊。”
还好是白天，隔壁来了两个ฐ小伙子，才把愤怒中的高小亮拉了出来。
高小亮没命地反抗着：“放开我，放开我，我今天非打死这个老畜ไ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