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师目光凝重地看着眼巴巴的学生，缓慢而无奈地说：“工ื作组来了，运动又有了新的进展，这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希望同学们能正确对待。下面由柳净瓶班长宣读工作组方แ副组长的决定。”
未被点名的学生惊惧不安，呆望着那些站在教室后墙的同学。到这时大家才忽然明白了：苟矫时是对的！小诸葛赵俊良都猜不到的事情他猜到了，所谓血统不正，真的是指出身不好。
柳净瓶也略带不满地说：“现在会散了，你也开一下金口，说说你的想法吗。”怀庆和明明就无所谓地站着，水平和谢凯就冷着脸站在一旁้。
但有两ä个人仍然很疑惑，一个是水平，一个是赵俊良。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共同的问题：马碎牛为ฦ什么要当众打击魏子美的风头？很快，他俩也明白了。相互看了一眼，赵俊良暗笑，水平暗笑。
“为啥不去？看看他们有啥阴谋诡计！”
“不敢去！”秃子紧张兮兮地对马碎牛说：“肯定是宣布开除你们呢！”
水平苦笑道：“要说没有考虑那是假的。面对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谁也不甘落后，谁都想当积极份子，谁也都想出人头地。但六中ณ是农村中ณ学，作为ฦ一个ฐ女生，我和柳净瓶能ม当上班长已属意外。大多数男ç生看我俩的眼神都是疑惑不解和不以为ฦ然的，所以，我也知道，我要想当上学生领袖，不是不可能，但困难要比男ç生多的多——而且，究竟有多大的号召力也值得怀疑。”最后，她意味深长地说：“话虽如此，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想你也是这心思。”
“那ว好，”马碎牛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试探地说：“你是高年级学生，水平比我们高。我想请教你一个ฐ问题。”
他铿锵有力地说：“党还在、还在，阶级敌人翻不了大浪ฐ。我们所有的师生都应擦亮眼睛，防止阶级敌人利用运动搞破坏。众所周知，自从一九三七年带领我们党到เ达陕北以后，至今已๐搞过多次政治运动了。试问：那一次运动不是发动的？又有那一次政治运动的开头不是阶级敌人率先跳出来疯狂向党进攻？结果怎样呢？最终还不是都被我们党粉碎了？同学们，建国十七年了，国家攒下这点家底不容易；不能ม叫别有用心的人都给踢腾了-ๅ----ๅ-”他越说越激动，忽然就板起了脸：“至于我校的运动现状，我认为ฦ还是不错的、是有成绩的，大方向也是正确的。我们以理论学习为ฦ先导，提高了广大师生对文化大革命的认识。在提高认识的基础上广大师生普遍提高了分辨什么是真正的文化大革命、什么是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基础的反动行为ฦ的能力。至于个别惟恐天下不乱ກ的极端份子说什么我校的文化大革命偏离了斗ç争的大方แ向，这是污蔑！这是心怀叵测！这是企图浑水摸鱼！这是要把斗ç争的矛头指向我们六中的党组织！他们逆时代而动最终只有一个ฐ结果：重蹈历次政治运动反动份子的覆辙，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可耻下场！”
许多学生露出了恍然大悟和十分惊惧的神态，钱校长放心了，他话里有话地说：“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透；有些事情大家明白了就好。至于六中运动开展的现状，也不是某些人污蔑的那样，说什么死水一潭。我们不是把某些有问题的老师隔离了吗？这就是成绩，这就是斗ç批改的丰硕成果、这就是文化领域革命的伟大胜利。我提醒同学们：在这次运动中ณ一定要擦亮眼睛，要听党的话、在党中ณ央和的正确领导下投身革命、来看待运动和评价运动，同时，要警惕一小撮阶级敌人颠覆我们红色政权的狼子野心！”
张书记吓了一跳，顿时慌乱。这是前所未有和始料é不及的突发事件、这也是非常严重和接近犯罪的政治事件。他立刻变脸，声色俱历地问：“哪位同学刚才说‘有’？请站出来！”
张书记镜片后的目光鹰一样尖锐：“马碎牛，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马碎牛说：“我刚ธ才说啥来？‘你就不了解我，’我哪会厌世！地球人死一半，我也得想办法活下去。”秃子整完了床铺，随声附和：“对，就是地球人全死光了，咱俩也要想办法活下去。”马碎牛吼道：“少打岔！”转头对赵俊良说：“我是厌烦这种平淡的生活。像这样每天瓜吃瓜睡瓜把，活的有啥意思？我这两天总在想你年前说过的那个事——就是那个ฐ拾掇吴晗的准运动。吴晗是好是坏我不知道，但要是在全国各地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政治运动，把各地像钱校长这号人齐茬铲下去，那该有多热闹？那该有多振奋？至少学校的广播也不会那么乏味，整天不是社论就是评论。”他撇了撇嘴，又摇了摇头，说：“自从听你预言了这个准运动后我就一直盼着，以为你小诸葛料事如神，过完年运动就开始了、就大整呀，谁知道元宵也吃了、六中ณ也开学了，中国还是一片平静。”
“那是你不了解情况。要搞运动的人和准备抵制运动的人咋会闲着？只是没人想到给你汇报，把你这个‘鸿鹄’蒙在鼓里罢了。”
柳净瓶就抿着嘴笑。
马碎牛与赵俊良面面相觑，既而苦笑。柳净瓶再看他俩一眼，联想到他俩名不符实的奇巧ู之处，更加抑制不住笑意；略低着头，笑得微微颤抖。
马碎牛担心明明吃亏：“俊良、秃子，兵发中原，走呀。”他站起身大声鼓动：“睡觉的、听故事的、看热闹的以及----ๅ--还有点良心的，不要麻木不仁了。都把沟子抬一抬，也活动活动腿脚，一块儿去见工作组。有胆的就张口说句人话；没胆的也欺到跟前帮个ฐ人场。”
左右无事，许多人就笑嘻嘻随他出了教室。
方副组长气度不凡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看样子正要出门。他诧异地看着围上来的学生，和蔼地问有啥事。明明说明原委，并说大家是来讨个说法，希望工作组表态。不然，一旦大家认为动手是得到工作组默许的，进而升级、失控，学校的秩序将会更乱。他还当面质问方副组长：“你让地富子女站在教室后边是‘因’、石松胳ฑ膊断了是‘果’，你应该对这件事有个交代。”
方แ副组长笑了，那ว笑容分明是在嘲笑明明没有语言天赋、缺乏交流技巧，来要说法却开口因果，实在是幼稚的可笑。但他却微叹一声，充满感情地说：“你们没有见过自己的战友被反动派打得浑身都是枪眼吧？你们年龄小，又生长在新社ุ会；太善良了。至于你说谁把谁胳膊蹬断了，还有待我调查落实。”方副组长扫视周围，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说：“你提到因果关系，这很有意思。我觉得你把因果涵盖的范围扩大了，照此推论，你甚至可以说是文化大革命——甚至可以说是解放全中ณ国——造成了他断臂的结果。因果关系其实只是一个局部事件的两个方面。你们班发生的事如果属实的话应该这样分析：石松不服从班干部管教是‘因’、而胳ฑ膊断了是‘果’。我只问一句：其他几个地富子女的胳膊断ษ了吗？”明明顿时语塞，他忽然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马碎牛冲到前边喊叫起来。“强词夺理、胡说八道！你让地富子女站到后边是‘因’、班干部管教石松是‘果’。只不过这个果子烂了，你就把责任推给了学生——你为人不仗义！”他声音太高了，招来更多学生围观。
方副组长并不以马碎牛辱及人格而发作，他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不要让朴素า的怜悯情感蒙住了眼睛！看问题首先要看大方向、看主流。在这里，我要向同学们提出一个新的概念，那就是主次说。就六中目前的文革方向而言，理清血统论是工ื作重点，也就是主次说中的‘主’，其余各项ำ工ื作为次。地富子女站到后边了、阶级界限逐渐清晰了，这就是成绩、这就是正确的方向、这就是抓住了主要矛盾。我们要在主ว次说的前提下来看待因果关系，这样才不至于产生认识上的错误。至于发生了个ฐ别地富子女负隅顽抗、与文化大革命为敌的现象，那是不足为奇的。阶级斗ç争吗，就是这样。——同学们，你们要多读的书啊！以你们现在的思想认识是不行的，还有待通过文化大革命的大风大浪进一步提高自己阶级斗ç争的理论水平。”说到最后一句，他不但微笑了，而且还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劝诫意味。
马碎牛还要理论，方副组长抬脚๐走了。只说了一句：“我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