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说笑,没有利用你,更没有另一门亲事等我——也不能说没有,只是那门亲事,等着要点头的人,是你。”
为什么不是陆宝珠?
“说!你是不是心怀不轨,准备刺๐杀赫连大哥?!你潜进府里,目的便是如此,你最好老实坦诚,谁派你来做这种事?!”身在官家,见多了排场,陆宝珠学起办案倒有三分皮毛,其中恫吓人的官威最有模有样,没有惊堂木,软嫩掌心也能ม拍出重重巨เ响。
这罪名,扣得恁重,一旦ຆ成立,白绮绣定被处以极刑。
他压抑下来,在冷静用尽之前,背过身不去看白绮绣,只要再一眼,他与陆丞相交恶便会成为事实。
这种恐惧,一次就够了!
他是个恶劣的男人。
他开始魅惑她,魅惑她放松紧ู张的身躯,为ฦ他融化,魅惑她把藕臂攀附在他肩颈่上。
白绮绣好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正被他以眼神剥ຓ除衣物,更像只无力逃跑的猎物,在虎的獠牙底下,要被撕吞入腹……
他怎知她背上带伤?白绮绣一脸困惑。
是在府里受人欺负?
不过,她好似疼得紧,微微在发抖,背脊布料上的血绘已经不是红枫,血迹肆无忌惮蔓延开来,汇聚成一朵朵小小蔷薇花,再这样下去,很快便会绽成偌大牡丹了。
白绮绣身处一片鲜艳妖红之中ณ,素洁衣裳上亦是狼籍骇人的血迹,她神情苍白茫然,宛若迷途孩子,右手握住鲜血淋漓的绣剪ຘ子,软软搁于腿边。
心急如焚翻过被血染得粘稠的纤腕,他以为会看到皮开肉绽的巨大血口,然而,此时映入眼帘,是几道泛着淡淡红泽的痕,犹如指腹沾了胭脂,轻轻在雪白肤上一抹而过。
当然,她顺口透露府里有只狐媚诱主的小贱人,加油添醋一番,而且完全在预料之中,心高气傲又稚龄毛躁的陆宝珠拍桌大怒,命她将勾引赫连瑶华的贱婢带到เ她面前。
白绮绣不想去,去了,会遇见何种情况,连猜都不用猜,银月得意表情已然情楚告诉她。
她却不得不去。若现在拒绝银月,陆宝珠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怕是多命五六人来押她过去,届时小事变大,最最难堪的人仍是她。
银月颇惊讶,本以为ฦ她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逼迫白绮绣随她去见陆宝珠,怎知白绮绣放下竹帚,稍稍整整衣裙,便无言凝觑她,眼神在说:走吧,带路。
“你不知道宝珠小姐找你要做什么เ吗?”怎么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她以为会看见一个发抖害怕的软弱家伙。
白绮绣不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挑衅。
银月瞧不懂她的心思,只觉气恼,恼她的态度、恼她的无谓。
“宝珠小姐说,她不会与人共事一夫,所以少爷身旁的莺莺燕燕,全都别奢想有出头之日。你与少爷的蜚短流长已经传进宝珠小姐耳中ณ,杀鸡儆猴当然由你下手。”银月摆明要吓她,只是说完与说前,白绮绣脸上神情完全没有变化,银月面子挂不住,哼地转身,带领ๆ白绮绣走往璇玑园。
璇玑园,位处府邸东厢后侧,以叠石假山区隔独立,清幽地隐,自成一方小小天地,园子周遭辟有轻舟水道,可驾扁舟环绕璇玑园赏景,园内植满百花,每当正逢花季,娇美花儿便争奇斗艳地绽放开来,好不美丽,用来招待娇็滴滴贵客再合适不过。
璇玑园水池畔的鸳鸯亭,亭柱雕梁画栋,祥龙及飞凤彩绘其上,似要朝天际翔舞而去,六角飞檐镶嵌青碧玉瓦,与池水争相辉映着澄透色泽,亭里偌大水玉圆桌布满数盘精致可口的酿梅、糕饼,玉般人儿陆宝珠坐在亭内,优雅品食,数名婢女分列于亭外两旁,个个严谨认真,看来阵仗颇为吓人。
“宝珠小姐,人带来了。”银月退开,并将白绮绣推到亭前。
陆宝珠放下玉荑拈握的银叉,吃了一半的小甜品由贴身小婢撤下去,她慢慢扬眸,用着相当不屑的速度,降贵纡尊地把眼光瞟落白绮绣身上。
“长得不过如此,我还以为多美呢。”少女银铃的甜嗓,太习惯于命令人而显得高傲冰冷。陆宝珠蛾眉一蹙,稚气未脱的芙蓉脸蛋闪过不悦:“跪下!”
她甫斥喝完,随即站出两名婢女,硬压着白绮绣屈膝跪下,白绮绣并不想多尝苦头,顺从做了,然而陆宝珠下达的下一道命令,白绮绣觉得超过,却来不及闪躲——
“先赏她几个耳掴子!”
一名女婢迅速挥送巴๒掌,热辣辣打偏白绮绣软嫩的脸庞,并且反手再来一记,鲜红色掌印立即浮现在白皙肤上,白绮绣脑门嗡嗡作响,双颊疼痛。
“我听说你耍狐媚勾引赫连大哥的事,这只是给你小小教训。”陆宝珠端茶轻啜,小小年纪,丞相府里妻妻妾妾恶斗那套早ຉ学得炉火纯青,自个ฐ儿娘亲怎样对付小妾宠婢,她便如法炮制ๆ,姿ู态俨然以当家主母自诩。
“你有什么心机、手段,全向别人使去,我陆宝珠决计不可能ม与你这种身分低贱的女人共事一夫,谁知道你们这种下人身上有没有病?!脏死了!你要是妄想有朝一日,赫连大哥迎你为妾,那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赫连大哥只会拥有我一个妻子,其余来路不明的女人,一个也甭想与我平起平坐!”
白绮绣好不容易稳住晕眩感,便听陆宝珠冷哼续道:“我更不可能容忍由你们这种女人肚子生出的杂种,与我的孩子们互称兄弟。”
白绮绣不回嘴,任由陆宝珠骂。陆宝珠莫须有的指责,让她想笑,她从不曾想成为赫连瑶华的妾,她与他根本不可能成为爱侣,两人之间的身分如此冲突,她不会爱上他,也不能爱上他。
而赫连瑶华又岂会真心对待一名小小婢女?他可是早ຉ已订下了婚约,数年后便要迎娶过门,一个金枝玉叶的丞相孙女……
她对于此刻跪在这儿,挨了几个巴掌,就为一个她永远无法觊觎的男人,感到เ荒谬想笑——
“所以你最好识趣些,自个ฐ儿滚出赫连府,否则等我嫁进来,头一个就先处置你!”陆宝珠看见白绮绣的笑容,好浅,好淡,那朵笑花仍是清晰地绽放于她轻扬的唇畔,陆宝珠视其为ฦ挑衅,一把怒火烧旺,纤手拍桌,愤然起身,一个ฐ箭步便冲出小亭,结结实实打散教人生气的清妍笑靥。
啪!
“你这笑是什么意思,?!轻蔑?无视?或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你仗恃现在深受宠爱而骄傲至厮!银月!取我的马鞭来,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婢。”狠狠抽她几鞭,她才知道害怕,哼!
“是!”银月转身要去取,撞见赫连瑶华面容森然而来,她不敢再走,嗫嚅跪下请安,心虚低头:“少爷……”
“是发生了什么เ事,让宝珠如此愤怒?”他睨觑跪着的白绮绣一眼,淡淡调开眼:“我府上婢女惹得宝珠不快?”
“赫连大哥。”陆宝珠气焰稍减,恢复了一个十三岁少女该有的天真无那,笑容也回来了,眉目神情柔美许多,仍是向他告状:“赫连大哥,你瞧这无礼贱婢,仗势你对她的一时宠爱,竟敢与我顶撞,如此桀骜难驯,我赏她几巴掌,算是替你教她规矩。”
“宠爱?”赫连瑶华为ฦ这两字而挑眉哂笑,仿佛它是多不可思议的字眼。“我何时宠爱她了?”
“可我听说你与她——”
“不过是疏解欲望罢了,男人嘛ใ。我允诺你,一旦你进门,我绝不会收房纳妾,但你年纪尚轻,这两ä年内,总不可能要我完全过着和尚生活,严禁女色吧?”赫连瑶华笑得教陆宝珠脸红,一方แ面也因为他赤裸裸的明示,闺女儿听来哪能轻松自在?
“你别太多心,吃些莫名飞醋,与区区小婢一般见识,还劳你动手教训她,岂不是打疼自个儿的手?以后再有这类事,教训婢女就派周遭的人代劳,你看,掌心都红了。”赫连瑶华轻轻执起她的手,果然软嫩掌心红咚咚一片,他为她呼息,吁暖着她的手,陆宝珠脸红一笑,连连点头。
“看来,我会有一个ฐ醋坛子小妻子。”赫连瑶华取笑她。
陆宝珠又喜又羞,方才的怒火早已半点不存。赫连瑶华牵她的手,两ä人回到小亭内,赫连瑶华扶她坐下,背对众人,仿佛眼中只剩陆宝珠一人,口气不疾不徐:“德松,将人带下去,她对宝珠的不敬,赏她几鞭,并严禁她再出现于宝珠面前,省得宝珠看了不悦,胆敢违令,我绝不宽贷。”
德松抱拳揖身,搀起跪地的白绮绣,半拉半拖带出璇玑园。
白绮绣不曾何时像此刻一样,感到เ通体冰冷,若不是德松托稳她的臂膀,她根本站不直身。
绮绣,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旁,陪着我。我一直……都很寂寞。
骗子!
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
谎言!
赫连瑶华就在方才,狠绝地戳破他自己编织的谎,他从头到尾只当她是泄欲的女人,用以填补他娶妻之前的几年空虚,她太傻!太笨!竟还为了他而心软,迟迟不愿下手伤他,就因为她误以为他待她独一无二,屡次纵容她的无礼……
不堪的事实,血淋淋被扯开,虽不见伤,却痛到极致。
好痛!好痛!背上曾受的刀伤,也不及它一半的疼痛——
白绮绣冷静的面具已经残缺不全,她的淡泊、她的无谓,全都是用来欺骗人的,骗府中所有的人,也骗她自己……
“你怎会跑进璇玑园去?不是交代过你,别ี与宝珠小姐碰上吗?”德松一直到将她拉离璇玑园相当相当远的抄手游廊,才放开她,她几乎是瘫坐在廊栏上,靠廊柱来支撑自己。
“幸好只是几个巴๒掌,脸有些红肿。”德松蹲下身,与她平视,她目光空洞,虽看着他,却看不见他。
德松叹息:“你回房去休息吧,暂时别出来,工作不要做了,这几日就待在房里吧。”
“鞭子呢?”她终于开口,带有嘲弄嗤笑,鼻眼却逐渐发红,嗓音没有冰冷,只剩强压下哽咽的颤抖:“我得罪未来少夫人该受的鞭打呢?”
“没有鞭打。你听不出少爷的意思吗?他是要我带你离开那里。”
“我有长耳朵,我听得一清二楚,他命令你鞭打我,你想违逆他的话吗?你不怕受我连累?”白绮绣木然说道。
德松在她身边廊栏坐下:“少爷若真要鞭打你,讨宝珠小姐欢心,当众人面前处罚你不是更具成效?何必浪ฐ费功夫命我将你带离璇玑园,更严禁你出现在宝珠小姐眼前,避免再发生今日情况?你不该误解少爷的用心。”
下令禁止她进入陆宝珠视线范围,也是一种捍卫。乍闻之下,是给白绮绣的严苛禁令,实则是给白绮绣光明正大避开陆宝珠的特赦令,日后无论谁再来唤她前去,她都可以拿这道命令来拒绝。
用心?
白绮绣茫然望着德松,仿佛这两字听来有多陌生。
“若宝珠小姐察觉少爷对你的重视,你今天不会只挨几个耳掴子便罢,所以少爷不得不冷淡待你。绮绣姑娘是聪明人,你仔细去想,便会明白我的意思。我是嘴拙之人,不懂如何表达,但我看见的,就是如此。”寡言的德松,今日说得太多太多了。“好了,快把自己藏妥吧,别再让少爷放下工ื作去解救你。我认为少爷他,并不是很喜欢应付宝珠小姐。”
言尽于此,德松没多做停留,赶回赫连瑶华身边,保护主ว子安全才是他的正务。白绮绣呆坐廊下,良久良久……
她非常仔细去想,想德松的语意,想赫连瑶华的淡漠,想他连瞧都不愿多瞧她一眼的无情,想他命令她不许出现在陆宝珠面前的用意——
这是一种保护吗?
他在保护她?
若这般想,难道不会沦为ฦ自我安慰的自欺欺人吗?
也许他的本意根本就不是德松或她所想的这样?也许,赫连瑶华为了陆宝珠,确确实实要疏远她,他命令德松赏她鞭子,亦是千真万确,是德松一时心软,放过了她……
她不想自作多情。
她不想……
白绮绣将脸孔深深埋入双掌之间,思绪纷乱杂沓,扰得她难以平静……
夜,逐渐降临,月儿掩在云后方,遮住澄黄色泽。
“情况如何?”
赫连瑶华身处仅燃单烛一枝的书斋,烛火被透窗而入的夜风吹拂得摇曳,倒映书墙上的颀长身影,亦随之晃动,乍见之ใ下,仿佛问着话的他,心境毫不止静。
“脸上有几个巴掌印,不算深,女孩子的力道不及男人,应该无碍。”德松清楚主ว子想问的是什么。“不过,她将少爷的鞭打命令当真,所以神情颇为落寞,甚至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