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班牙的日子是我患“抑郁症”的日子。我在想自己้竟然知道老国王胡安和写《堂吉诃德》的塞万提斯，一个从乡村走出来的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些？我在想我为ฦ什么走出来，是怎样的一段路程，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流浪，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文化”……四十岁了，我还能有一个四十年吗？
……
我把我即将和苗丰结婚的消息告诉了石海珊，她说她很高兴，为我高兴是因为ฦ我找到一个好男人，为苗丰ถ高兴是因为他终于有了归宿。
“正是有生机的季节。你们一定会幸福的。”石海珊说。
“你有信心吗？嫁一个ฐ抑郁症病人？”苗丰笑着问。
“你还会再来一次青春的。”康晓娴说。
“韩老师刚刚教我的时候就告诉我，画是有生命的，生命不能复制。”苗丰ถ说。
到2๐00่6年盐川ษ地震后，我和石海ร珊的对话已经持续了两年。我在不停地讲故事，她也在不停地追问。苗丰ถ的八幅画和与画有关的事，让石海珊也基本掌握了她走之后苗家父子的情况，她渐渐不再像从前那样追问苗丰ถ和苗营的事情，开始更关注盐川ษ现在的样子，她要我发了很多盐川ษ的风景照片，也十分关注地震给豆沙镇和盐川造成怎样的灾难。之前我曾经至少两次劝她回来看看，但她觉得自己已๐经不属于盐川了，而这次地震她如此关注，我觉得她还的根仍然在盐川ษ。我心里那份小女人的自私作怪，让我不能三番五次地、恳切地邀请她。但我的神经一直在作怪，总是隐隐感觉到เ她会在不久后回到盐川……
“记得。如果我能忘了那汤，也就能忘了画ฑ室里的监控器了，那样我们则真的能从头开始了。”苗丰说。
“现在冷还算好，等到最后才冷，怕是晚了，阿幺妹心冷的时候，死了。”苗丰ถ说。
19๗98年，水灾成了全国百姓的话题。上海ร的海潮艺术沙龙给苗丰打来电话，准备拍卖一些艺术品支援抗洪救灾，苗丰拿出两幅作品快递到上海ร，拍出的五万元全部ຖ委托上海方แ面捐献给了灾区。很有处事经验的民政部门把烫金的捐献证书直接寄给了盐川县文化局，苗丰的名字再一次被各级领导提起。
“你有没有好主意让它活起来？”刘书记十分诚恳。
苗丰给我讲第一场故事的时候，我就开始了在和故事里的女人偷偷“抵抗”的情绪，他那时并不像现在这样体贴，自顾讲下去。而这次，我告诉了他我的一点点感受，他表现出的很有男人味的体贴，让我心里涌出了很多温暖。
“那是种什么味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苗丰的‘鸳鸯茶’还没诞生，这都是命，我们注定成不了‘鸳鸯’。”石海珊说。
“那以后……”何乾江犹豫。
回到“鸳鸯茶”，苗丰百无聊赖，走进自己的画ฑ室，看了看满是灰尘的画板和散乱的画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翻阅白天买来的《民法》、《刑é法》、《刑事诉讼法》——他不知道怎么เ应对乔春兰控告自己的“强奸未遂”。
含着微笑
鸳鸯茶和僰人的关联一直敲打苗丰去想那场几百年前的爱情。苗丰在画板上画了很多红色，很抽象，他把那些红色看成是血与火。
“你得签个名。画上怎么可以没有你的名字！”小表嫂说。
“看上去有点像‘苗丰ถ’。哎，十二，你为什么不叫‘苗丰’？多好听的名字！”小表嫂说。
“就这么简单啊。”乞丐说。
“掉出来就不要了？那你这牌不就少了一张？”苗丰问。
“你打？来来来，我看着你打！你是打他吗？还是打我？”他把椅子递给女人。
女人站在那里，无法挪动脚步，渐渐开始发抖，片刻๑，一下子跳到床上，紧紧靠住墙，全不顾ุ身体的裸露，像是要把自己้镶到墙上一样。
康晓娴
苗丰的沉浸
那时，我想的是，我怎么เ感恩。
我需要感恩，但感恩，却不如谢罪！
这是我心底的话。
……
……
有句话，罪人、乞丐、贫民、官吏都在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ฦ……庙堂之上有这番情景，江湖之上有这番情景，在迷茫中ณ，我为这些名言而迷茫，不知道孟子说的，包不包括我。
我是罪人。“天”知道我的罪过，我更知道我的罪过，我觉得，我当初ม求的所谓“任”，充其量只是个“生”，而我“生”得这样不是人，不如畜生，不如草木，辜负所有的生灵。
知罪了，很久以前和很久ื以后。
知罪并忏悔，是“天”给我“任”吗？
一个ฐ庸人想到这些的时候，会对自己的庸，恨之入骨。
我恨之入骨了。
……
……
我多想在今后的日子里，给你关怀，给你一些你愿意接受的感觉，还有，我在心里刻下你，是崭新的和永久的一刀，并接受你所有的恨，所有的鞭挞。但时过境迁，我要送给你的关怀并不是你需要的。你已经长大，你不缺钱财，我要给你的母爱永远都带着罪恶，你有来自那ว些真正的、胜任的亲人的关爱……
孩子，一个ฐ不义的人，走到今天，踏实地承认对你的不义，对爸爸的不义，以及对更多人的不义แ。这些，都让我觉得，忏悔是个漂亮的童话，而“死”却是实质。
……
……
孩子。我回来了。
回，这个字，只是个表达了。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回，时间是一个一去不复返的点。
面对罪恶，我不能ม回。回不是赎，回是一种相对的伤害，回的状态是可知的，回的结果是未知的。对于被我伤害的人，我的回不是“归”，是在很多人心中恢复一种担心、刺痛，我背叛得天理不容，当被我伤害的人当真要面对我的时候，宽容和将就都不能平息愤怒，看上去也许平静，但伤痛会在每天见到เ我时涌现，我的罪恶已经造就了不公平，为什么要时刻触动呢？
我回来了，这是个ฐ鬼使神差的轮回。
我回来了，却不想再去激活不公平，那是叫善良的人们活受罪。我干过那么多不可理喻的坏事，心出轨，人出轨，头脑偏离世间的情和义，我的手脚曾经很肮脏ู，又要贴在好人的身边让人不能平静地生活吗？
我是一股黑流，是人人喊打的臭水。我为ฦ苟且偷生已经换了自己，面目全非，不遗余力地藏住过去——这“过去”仅能在别人的眼睛里勉强隐藏，自己心里却永远明了，我面对你们，等于再重复一次过去的罪恶，伤害更多的人。
我去看过我熟悉的地方แ，但，物去人非。去看，对我来说，应该是找才对。我找得回来吗？我曾在豆沙镇住过的房子早已不在，鸽山街完全变了模样；老鸳鸯街也消失了，新的广场宽大、平坦，把一切都变平了，踩在脚下了。
我对不起的人太多，终生不可能释怀，可人们都走的比从前平稳，看的比从前开阔。只有我，还背着罪恶。
孩子，和我的“牵连”，是你和爸爸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但愿你们从此平坦，从此开阔。
我想长抒一口气。告别这一切压抑。
孩子，希望你能理解我，如果我写的颠三倒四，请你理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只要想到你，在想你的氛围中，我永远掌握不好自己的语言。
……
……
孩子。
这段时间，是我最后的时间。
孩子，我已经见到了你，见到了你的父亲，你的新母亲，还有你未来的妻子。虽然你并不知道我曾经出现，但在你们最幸福的时候，我在。
看到เ你们的那一刻，我心里的疼痛难以自制ๆ，但随后，我享受了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我要走了。我该走了。孩子，这次，我做一次垂直的旅行，将永远不再“回归”。
孩子，我走了。我就此带走我的忏悔，就此对自己、对你们，对天地和良心，做个交代。
别了。孩子。我的孩子。在你心里，我几乎从来就不曾出现过，而现在，之后，我将永远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