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点灯,月光下的窦昭粉妆玉琢,红红的小嘴微微翘着,流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做了什么เ美梦似的,让人看了立刻软到心底去。
王嬷嬷继续道:“说来说去,都是姨娘不好。明明是故交旧识,还沾惹七爷,这让七奶奶的颜面往哪里搁啊?不怪七奶奶要走这条路。”♀♀
霍妈妈犹豫了一会,还是出了门。
窦昭无意再听下去。
高升呵呵地笑,专心地赶着车。
窦昭心里有些犯嘀咕,再一看,这路边的景致怎么这么熟悉!
他还寻思着过几年风平浪静了给妹妹说门好亲事。
退一万步说,窦家愿意把这孩子让妹妹带走,父亲也答应把这孩子养大,可如果亲戚朋友问起,他们又该怎么เ解释这孩子的身世呢?
窦昭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窦昭有片刻的犹豫。
窦昭不由多看了妥娘两眼。
妥娘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角,喃喃地道:“是玉簪帮我梳的头,她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都穿红着绿的,就我一个人穿素า……七爷已经和诸家五小姐定了亲,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有意的,会给四小姐惹麻烦的……”
父亲并不理会,把窦昭抱到了书案前的太师椅前告诉她练字:“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按照你的身量给你做套花梨木的书案和椅子,就放在爹爹的旁边,到เ时候你就可以坐在椅子上练字了。”
窦昭心里却隐隐猜出几分来。
为了弥补婆婆的遗憾ย,她很快再次怀孕,并于次年元月生下长子葳哥儿,十三个月之后又生下次子蕤哥儿,蕤哥儿三个月的时候,她又一次小产……从此损了身子,看见魏廷瑜就怕,这才将胡氏抬了姨娘。
没有了自己的庇护,也不知道女儿怎样了?
可惜厅堂空旷宽广,大人们个ฐ个心情沉重,门外又有人守着,谁也没想到有人会无声无息地闯进来。
“不行!不行!”他神色激动地大声嚷着,“谷秋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能ม这样说她!不能让她死了还背上这样的恶名……”他说着,神色骤然间显得有些颓๙败,声音也低了下去,“她,她是我害死的……”
常言道:反常即为妖。
偏偏祖母临终前告诫她,没有娘家的女人在夫家是站不住脚的,无论如何也要和继母保持面上的恭敬。她听了妥娘的话虽然恨王映雪逼死了母亲,但仆妇间流传着关于她母亲“善妒”、“无子”等种种流言又让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恨王映雪。而且王映雪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她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王映雪对她有异样,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又是犹豫又是矛盾,日子如同在油锅上煎似的,有种“天地虽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的感觉。
窦昭藏着疑惑离开了荷塘,迎面却撞到了大伯母和三伯母。
“谁说不是。”三伯母笑着摸了摸窦昭的头,“和七弟妹小时候一模一样。”
屋里服侍的丫鬟、媳妇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父亲垂着头:“……我只能来和你商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让我当做什么事也没有,我,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屑。
母亲这才作罢,心不在焉地随着三伯母去了大伯母的庄子。
母亲穿着代表正室的大红宝瓶柿蒂纹的通袖袄,乌ไ黑的青丝梳了个堕马髻,只在髻旁้簪了朵由莲子米大小的珍珠镶嵌而成的牡丹ล珠花,碧绿色翡翠手镯在母亲欺霜赛雪的手腕和大红色袖口间如一汪春水般鲜艳明丽,端庄典雅中不失雍容华贵。
那ว岂不是她害死了母亲?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发不敢问。
大伯父叫窦世样,是大伯祖的长子。比父亲大三十八岁,比祖父小四岁。他和祖父一样,从小跟着曾伯祖读书,和祖父说是叔侄,实际上情同手足。窦昭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去世。说是为了修河道,累็死在了扬州府任知府的任上,事迹还写在祠堂的青石碑上。建武四年,江南发大水,很多河堤都被冲垮了,只有大伯父在任时修的那段河堤安然无恙。大伯父的政绩被重新翻了出来,皇上为此下特圣嘉奖了大伯父。
可她说的话三伯父会听吗?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或者是……妥娘说的根本不是事实!
几位姨娘知道了窦昭的厉害,从此没谁敢做张做致,乔模乔样。
“不是,不是。”胡姨ถ娘忙不迭地解释道,“我,我就是伤心……恨不得能替夫人得了这场病……”
她心急如焚,四处乱窜地找着母亲。
一边扒开人群,一边焦灼地问:“你们看见我娘亲了吗?你们看见我娘亲了吗?”
窦政昌道:“人不知我·于我无损;๙我不知人,则贤愚不分,善恶无别,足以败事败身。”
六伯父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窦德昌。
窦德昌乖巧地站直了身子。
尽管如此,六伯父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他沉声问道:“先生昨天都讲了些什么?”
“苏明允,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他答得飞快·一看就知道读熟于心。
“作何解?”
“我们可以到了二十七岁再读书也不迟。”
六伯父“啪”地一声拍在了屋子上,脸色铁ກ青。
窦政昌则低了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窦德昌求助似的朝纪氏望去。
纪氏的脸色比窦世横还要严峻。
窦德昌缩了缩头,乖乖地道:“苏明允·名苏洵,号老泉,眉州眉山人……”
六伯父面色微霁。
先前六伯父派去问事的丫鬟回来了,禀道:“太夫人那里一直没有散。”
六伯父愕然,对六伯母道:“我!”
“先用了早膳再去吧?”六伯母道,六伯父已摆了摆手,匆匆出了门。
窦政昌、窦德昌兄弟的表情都松懈下来,窦德昌更是三下两下窜到了椅上,还朝着窦昭招手:“四妹妹快来,今天有韭菜盒子。我们家厨娘做的韭菜盒子可好吃了。她是我娘从宜兴带来的,她做的韭菜盒子和祖母、三伯母她们做的都不一样,你肯定没吃过。”
六伯母是南方人,用不惯炕桌,六房吃饭都用桌椅。
“你怎么像个ฐ猴子似的,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纪氏笑着喝斥ม他,把窦昭抱放在了桌前的圈椅上,又怕昭不习惯,指了个丫鬟专门扶着窦昭。
窦德昌冲着母亲做鬼脸。
纪氏和窦政昌都哈哈地笑。
用早膳时大家虽然都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但都笑盈盈的气氛很好。
用完膳,兄弟俩恭敬地给母亲行礼告退,去了族学。
纪氏则带着窦昭去给二太夫人问安。
窦昭望着一路参天的大树,想着昨天晚上听到的话。
再过两个月,王行宜将擢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甘肃巡抚,负责马市之事。一年后,蒙古人进犯,王行宜击退蒙古可汗鲁都,俘获战马五千匹杀敌三万余人,晋陕西抚巡。
之后王行宜多次击退蒙古人,功战赫赫,王知杓因此被荫封密云卫四品指挥佥事。
而她的五伯父,还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苦苦挣扎,直到七年后曾贻芬病逝,他才在何文道的支持下进入内阁,掌管吏部ຖ。可相比王行宜,他在声望不止差了一星半点,以至于资历比王行宜老管的堂部比王行宜重要,排名却一直在王行宜之下。
这一世,她的重生打破了既有的轨道,事情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
窦昭微笑着,和六伯母一起止步于二太夫人门前。
二太夫人面前最得力的柳嬷嬷朝着六伯母使眼色:“太夫人有事和西府的老太爷商量,今天就免了几位太太、奶奶的晨昏定省。”
六伯母和碰到一起的二堂嫂一家笑着离开了二太夫人居住的院子。
二堂嫂悄声问六伯母:“您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六伯母摇头,道:“你要是听到了什么音,记得跟我说说。”
“那是自然。”二堂嫂笑着点头,朝窦昭伸出双手,“来寿姑,给二堂嫂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