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轻,可我知道温啸天听得见。但也没有办法,要是秦绍因为我而威胁他,我宁可先和他划清界限。事实上我们两人确实也没什么关系了。我也没有骗秦绍。
秦绍说着:“最近忙着公司的事情,有些个人不太听话,做的事情也让我费心,哪像你啊,你爸老当益壮,你倒落得轻松。”
我笑小孩子脾气都执拗,想着十年前我应该也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爱较较劲,也懒得回嘴,把粥碗递给他。
原来他没有死。他好好地活着。虽然没有了彼时柏原崇胖嘟嘟的娃娃ใ脸,可是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唇都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他消瘦地站在面前,似是经过了七年的跋山涉水,终于走到了这里。我如同钉在原地,另外分出的一个人格远远地看着这样的相遇,想着要是拍电影,应该会有摄像机绕着我们俩做个旋๙转拍摄。可是生活不是拍电影,我还沉浸在我的世界里,就听到曲世成喊了一声“小舅舅,你怎么回国了?”
我连忙往网球场跑过去。本来那个ฐ地方我都一直绕着走的,可今天也没别的办法。
我毕竟大他们十来岁,而且我大小还算是个班主任,我摆着架势说了声:“你们都想不想毕业了,是不是嫌档案栏里太空白啊?”我这么一白糊,他们也就施施ๅ然地鸟兽散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快速地找着了楼ä梯。下了楼ä,我看见秦绍在餐桌边看着报纸喝着红茶,跟tvb里的富人们一模一样。我那ว个暴发户的爹就不行,他早晨还是爱吃大饼夹油条,有时换换口味,来个ฐ煎饼果子,连装逼都装不到位。
我说:“什么纹身?”
我都不知道我大学时的班主任是谁。我那时忙着和温啸天谈恋爱。连自己的同班同学都没记住几个名字,倒是把温啸天的朋友圈子混得很熟。当时艾静就跟我说,我这是牢牢掌握温啸天的命脉,这小子想有机会出轨都没地方使坏去。
我一直觉得迎新晚会这种事情就是把舞台上牛掰的同学介绍给舞台下不牛掰的同学认识,让站着的人自豪让坐着的人自卑。所以我对这种晚会的事情一直抱着反感的态度,除了我刚入大学的那一年。
他说:“我是。”
他不紧不慢地说:“有什么事?”
我妈也就是有钱那阵子特别狠,跟tvb里演的那些恶妇一样,动不动扇人嘴巴๒。可一出事,每次都慌得六神无主ว,寻死觅活的。喜欢看tvb的人大概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恶妇终于身无分文,光鲜亮丽不再,只剩一白发老妪。可我没法高兴,这是我妈。人生最没得可选的就是爸妈。
医院里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跟我说:“已๐经是晚期了。要么换肾,要么做血透析。”
要不是看在她大爷的份上,我真想一走了之,看她怎么收拾这残局。
可能那个秃头背景也很厉害,又或者这里每个人的背景都是郑言琦没法惹的,连狐狸都惹不起的,因为郑言琦立刻说道:“哪里啊,都说现在这人分三种人,男人、女人和女博士。女人嘛,无才便是德。像妹妹们这样挺好的,就该趁年轻的时候和王总多学学本事,也能帮上王总的忙。”
艾静,你别看她是个女博士,但是对算命这事特别情有独钟。甭管是星座、血型、塔罗牌、占字、解梦,她都要一脚。听说她初中时背化学元素周期表背了两星期,但记十二星座中英文名字,十分钟之ใ内搞定,两天内深入研究十二黄道,无师自通,算半个星座大师。可在算命这个ฐ事情上,艾静秉承着学无止境学海无涯的风格,再接再厉,声称大隐隐于市,但凡去个地方แ,都得和当地的神婆切磋切磋。我说她搞封建迷信,她以一句“世界上的终极学问是神学”把我拍回去了。
大师摆弄了一下命盘,两眼一翻白,手指一掐算:“急刚富于勤俭,无谋欠勇,是非多端,父母得力,丈夫相助,早ຉ年得姻缘。”
头上的闲云一朵朵飘着。我正对着闲云发呆,连温啸天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我以前识别他跟带自动定位系统似的,离远了还带警报。现在什么时候进来,我都感受不到了。看来七年,确实能改变不少东西。你看,连我都变了。
温啸天说:“卢欣然,我们谈谈吧。”
他的影子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说:“有什么เ好谈的?”
温啸天说:“秦绍不是好惹的人。“
“你才是不好惹的人呢。你们全家都不好惹。”
“卢欣然,你好好跟我说话。”
“你他妈才要好好跟我说话呢。”
我站起来打算走人,那时候我多希望他好好跟我说话,但现在晚了,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女人心海底针,不知道吗?
温啸天在我身后喊了一声:“卢欣然,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我回过头看他:“我怎么不清醒了?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我现在做的事情。”
温啸天说:“这不是你。”
我看着他想笑,泪水都快要笑出来了:“温啸天,你都说不认识我了,你凭什么说这不是我啊?这就是我。我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活得滋润着呢。我看你也过得不错。我都忘了恭喜你,终于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了。”
温啸天说:“然然,你好好跟我说话。你这样说话
我不习惯。”
“然然”是温啸天叫我的专属名字,我以前觉得“然然”叫起来特别ี地腻人,像是掺了蜜一样,卷着舌头发出来的音,带着股吴侬软语的味道,尤其是温啸天发出来,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音节。他一叫我,我都会醉倒。
我说:“然然早就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叫卢欣然。”
温啸天说:“你就这么恨我?”
我说:“那你还指望我还爱你不成?你在乎吗?我死了你都不在乎吧?”
“至少你还没有死!”
我愣在原地,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我活了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的书,听了那么多的话,还是被这句话镇住了。
至少你还没有死。意思应该是,等你死了再说吧。你这样的人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你现在没死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我竟不知道温啸天已经刻薄到这个程度。秦绍要我死,温啸天也要我死。我只觉得秋风如冰窟里的寒冰般让人哆嗦。
我说:“温啸天,我会死的。不牢你费心了。”
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白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怎么明白?我怎么明白?你无端离开了七年,回来告诉我,我会明白的,敢问我拿什么来明白?
我掰开他的手:“你放开。”
温啸天执着地说:“离开秦绍吧。”
我说:“我不要。”
温啸天说:“你怎么才能ม离开秦绍?”
温啸天这么想让我离开秦绍,可能是担心秦绍知道我和温啸天之间的关系后,让他在他的邻居哥哥心里变得跟我一样不堪吧。可他哪里知道秦绍早就知道了?
我挑着眉毛不屑地跟他说:“你不是跆拳道黑带的吗?这事等你打了秦绍一顿再说吧。”
温啸天盯着我的眼睛。我曾这么爱这双笑起来容易弯弯的眼睛,但是我知道他再也不会为了我把眼睛笑弯了。
我撇开他的手离开了。只剩他一个ฐ人站在夕阳里。我第一次提前一步离开了他。以前我都是看着他离开我,这一次我终于学会了,在爱情里,先转身的那个人才是赢家。
我没料到เ的是,我刚进秦绍家的大厅,就看见温啸天和秦绍两人打成一团。管家可能被秦绍命令不手了,慌张地站在一旁้,看到我的时候,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我。
他终究不是守护夏尔的塞巴斯。
管家哪里知道,我恨不得他们这辈子就这么扭打下去,而我可以在一边看热闹。因为我想揍他们两个很久了。他们既然都替我去实践了,我何乐而不为呢?我就坐山观虎斗吧。
即便温啸天有着跆拳道黑带,即便秦绍年纪比温啸天老了七岁,但他可能ม练过散打或武术,两人相互牵制ๆ得不错,各自掐着对方的脖ๆ子。秦绍突然盯着温啸天说道:“事情发展成这样,你们家也有份,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
温啸天突然就蔫了。我以为温啸天真是为了我来打架的,听着这话原来是家族商业摩擦。看来温啸天对他的邻居哥哥也不过尔尔,为了点家族利ำ益,不也打得脸红脖子的?
温啸天一松手,秦绍顺势也松了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又恢复成个君王,威แ武地站在一边。
温啸天从地上爬起来,特别颓๙废地擦了擦嘴边的血,往门口走来。我站在暗处,他们刚才应该忙着打架没看见我,所以他看到เ我的时候有些震惊,但很快镇定地走到我边上拉着我的手说:“跟我走吧。”
哈?跟你走吧?七年前你去美国的时候,怎么没说这句话?你终于敢在秦绍面前承认认识我了?
我说:“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
可能他刚才打得厉害,眼睛都充着血,看上去红通通的。以前我得知他练过跆拳道时很惊讶,因为他看着是乖乖๔学生,一点都不是会打架的样子,一直想象不来打了架的他是什么模样。现在终于看见了,却不料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红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我。
他问我:“你爱他?”
我说:“他是我的小王子,我是他的小狐狸。”
我说这话的时候浑身抖了抖,好久没说这样麻的话了,以前把麻的话都送给了他,七年后我还是把麻的话送给了他,不知道他还接不接得住。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他说:“他有家室知道吗?”
我一耸肩说:“所以嘛,我是他的小狐狸。”
我想,温啸天在秦绍面前肯定很丢脸,不仅为了商业利ำ益到这里大闹一趟,而且还试图在秦绍面前带走秦绍的情妇来扳回一城。可惜他没想到我会这么无耻吧。
他赠送过我的刀子我也要还给他。我不要脸,也要让他挂不住脸。
温啸天终于松了手,踉踉跄跄地跌进黑夜里。看着他的背影,我在想我这么爱他,我们怎么就沦落到เ了相互伤害的地步了?要是我有时光机,我想把它定在七年前,我还是无知地不计代价地爱他,以他为天以他为地的那一天。可惜,造化
弄人,现实无比苦情,让我变成了现在这副爱不得恨不得的鬼样子。
秦绍在我身后说:“这么黑,还能看见呢?”
我转过身,看见一向一尘不染的秦绍现在脸上也挂着彩,不禁埋怨温啸天怎么不打点致命的地方呢。但想着金主ว死了,我爸也跟着完了,所以想法又得撤销一次,改成温啸天怎么不把他脸打得稀巴烂呢?
想归想,但我原来的安抚金主ว计划还是照ั旧ງ。我跟管家说:“麻烦先拿一个ฐ急救包,你再叫一下医生来一趟二楼的小客厅吧。”
我就把秦绍拉到了二楼ä。
管家很快拿来急救包,我接过来对秦绍说:“我以前做过诊所的护工,你是让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还是等医生过来再说?”
秦绍这次倒是服帖地坐下来说:“我姑且相信你一下吧。”
第七章取暖·和在线阅读shu27๕07